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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與人為善

開車到了市郊,已經是午后一點左右了;

就近找了一家農家菜,店很小,勝在整潔溫馨;

因過了飯點,店里人并不多,有兩桌的客人拼成了一桌,其中一個人白染上午見過,聽說他剛剛刑滿釋放;

那樣一個壯漢,淚眼朦朧的哭的就像一個孩子,趴在一個面黃憔悴的女人肩頭;

旁邊坐著稍小的一對孩子,應該是那個人的兒女,眼睛黑黑的水汪汪的,顯得有些怯生生的,女孩緊緊的攥著那個女人的泛白的藍色格子襯衫,男孩更小一些,趴在桌子上警惕的看著桌子上的大人們,小拳頭緊握著;還有一對老夫妻,那對老人眼眶深陷,瘦骨嶙峋,褶皺的短袖上隱約印著某某牌空調的字樣;

還有一男一女,那男子更年輕些,穿著也比較時髦,長相酷似那個剛被釋放的男子;

應該是他的弟弟了;

這個小飯店的桌子剛剛好是四人位,這幾個人拼的桌子在正中央,擋住了白染一行人進門的路;

那個嚎啕大哭的男子可能是感受到光線被遮擋住了,抬頭一看,一女兩男,欲進門,連忙起身,連連鞠躬;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以為這個點應該沒啥人了,當了您的路,我這就招呼人挪開;”

那男子慌忙左看看右看看;

太陽已經西斜,他的右邊靠墻,光線已經昏暗了下來,雖然店中亮著燈,但還是有些黑;

他看著光線明亮的窗邊;小心翼翼的問道:“幾位,您看那邊怎么樣?又亮堂些;”

白染看他這樣似驚弓之鳥又及小心翼翼的模樣,心有不忍,點了點頭;

“爸,路西,我們就去那邊吧;”

“嗯,也好”白城道;

路西笑笑,說:“隨你;”

見三人首肯,那男子連忙從座位上挪開走向那一對老人;

他們用方言交流的,白染聽不大懂,猜測可能是讓兩位老人挪個座,那個老爺子耳朵不太好,男子一直大聲解釋著;

老太太倒像是聽懂了的樣子,摸索著想要站起來,顫顫巍巍的,白染這才看出來,老人因是眼睛不好;

白染道:“不用了,就一個坐,我們去那邊坐就可以;那個,大哥,麻煩您能讓一讓嗎?”

白染一邊不好意思讓兩位老人再繼續受累,一邊問著像是那男子弟弟的稍稍年輕一些的坐在老人對面的另一位男子;

“那不是我爹快起開了嗎?著急啥?事兒咋這么多呢?這兒沒地坐了,去別家吧。”

那男子坐在椅子上,沒有絲毫想挪動的意思,滿臉的不情愿,語氣極為不善;

白染雖然不是頭一次見這種人,但這親身體會卻是頭一回;

雖然不至于覺得委屈或者心生怒氣,但總覺得這種人還是有些奇葩;

路西不說話,默默走到老人跟前,纏著老人離開了那個座位,示意白染和白城落座,然后又把老人攙了回去;

小店的店家聽聞聲音不對,也從后廚跑了出來;

道了萬句抱歉,為了表示自己的‘誠心’免費端上了一盤糖漬番茄;

老板賣乖的模樣讓白染心中那一點的‘膈應’瞬間消散于無形;順便多點了幾道硬菜;

自己的父親,白城飯量很大;

“路西先生是外國人?”

白城看著路西俊朗的外貌,似乎他更像亞洲人,難道是移民?白城心中有很多猜測;

“不,我是混血,但確實是奧地利國籍;我出生在那里我母親是奧地利人;”路西回答著;

“奧地利?你是在奧地利認識染染的?”

白城驚呼;

奧地利這個名詞戳到了白城那顆擔驚受怕了半月之久的心;他問了許多人,只知道白染曾遇險求救之后便安然無恙;

但究竟是怎樣的險情?哪般危及?作為父親,他想知道,但他問不出口,一是怕戳痛女兒的傷口,而是怕自己會詢問無果;

“對,我家在那里,是因為種種機緣巧合,我們相識,染染和她的朋友們曾到過我的家里做客;”

桌下,白染的腳尖踢了踢路西的皮鞋,路西會意一笑;不動聲色的將那段危險描繪成了他鄉結知音的美好橋段;

“是一段很美好的旅程;”白染補充道;

白城見女兒刻意隱瞞,也不好多問什么;

只得嘮嘮家常,說說自己單位的又來了一群有趣的新人;

其實一點也無趣;

等菜的時候,那一家子的菜上齊了,一個豆腐,一個小涼拼,一盤豆子,幾分干米飯;

很樸素的飯菜;

那個弟弟好像有些不太滿意;

沒幾分鐘,那桌人吵了起來;那個一直不說話的女人,應該是那弟弟的媳婦,又是摔碗又是扔筷子的潑皮樣,那一對娃娃似乎是害怕‘哇哇’的全都哭了起來,離開座位往媽媽懷里鉆;

那一對老人家也默默地抹著眼眶中的淚水;

最后那一對年輕夫妻甩手便出門而去;

是不歡而散的局面;

“媽,既然弟弟、弟媳不讓他他大哥去上工,那就算了,我們夫妻倆另謀出路就好;”

那個面容憔悴的女人看著默不出聲,聽著話倒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口音聽著像是北方人,白染能聽懂她說什么;

那老兩口聽完淚流的更洶涌了;

老爺子顫抖著的直說‘孽障’二字,白染聽得懂;

“媽,東子輟學早,辛辛苦苦供二東上學,東子上了大學出息了,東子跟著高興;二東畢業了找不到工作,說要創業,東子不顧我們娘仨死活,拿出家里好不容易存的錢去創業;說是創業,不久是包工頭?那也行,給人家裝裝房子,也成,畢竟掙錢了不是?可這錢掙下了,心也黑了,哥倆用壞的油漆偽裝顧客指定的好油漆;做黑心事的時候瞞著我娘仨,蹲大牢賠錢的時候了想起我是老婆了;沒辦法,自己的漢子自己不心疼誰心疼?賺的錢一股腦賠了進去還落一屁股外債,被人指黑心商丟菜葉子,我們認了,咱做了黑心事就有這么一天得到報應的時候,可憐我兩個孩子受的什么罪?”

說著說著,那女人哽咽了起來,再堅如鋼鐵的內心也有創傷隱隱作痛;

“判下來的時候,東子是法人代表,又蹲大牢又賠錢,弟弟就是受了點罰款就委屈的厲害;轉眼風頭過來,弟弟拉上工人換個名字繼續干,自己當了老板;他哥出來了也不給口飯吃;說什么哥蹲過大牢,怕業主因為一個人就不信任整個團隊;他這會倒是在乎業主了?”

男人抓住女人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女人不肯,一把將男人的手甩掉;

那女人看著瘦弱,力氣卻很大;

“媽,當年我相上東子是因為我看的出來,東子是個溫柔負責的男人;不管不顧爹媽的反對執意從北方嫁了過來;我爹媽因此斷了和我的往來;那會媳婦傲氣,覺得離開他們也能有自己的一片天,何況你們對我好,我知道;可是東子出了事情,我爹媽賣房賣車的湊錢就為了我這個不孝的女兒和這個令他們不喜的女婿;我愧對他們,這幾年,東子在里頭,我在外頭累死累活,的賺錢,就為了還債為了還我爹娘,可弟弟剛才說什么?嫂子這幾年掙得不少,讓他哥東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媽,弟弟說的什么話?”

“夠了,英子,爸媽身體不好;”

男人壓抑的嗓音在喉嚨里咆哮著;

“爸媽,兒子沒本事,兒子不道德,兒子犯了錯,連累妻兒父母,都是兒子的錯;但恕兒子再犯個錯,兒子沒能力贍養您二老,只能把您二老丟在老家了;弟媳那脾氣您多擔待著點;有什么事記得給兒子打電話;這個地方兒子是待不下去了,兒子也要出外頭闖闖,養家的事不能全丟在英子一個人肩上;兒子不孝在這里給您磕頭了;”

說罷,那男人跪在地上,邦、邦、邦幾聲,白染聽的有些心驚;

男人說話時,說的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似乎是不愿意讓父母聽懂自己所言,又不舍妻子的犧牲;最后只能靠磕頭這種方式來發泄自己的情緒;

路西對著白染和白城說了一聲抱歉;然后走向那個男人,將他從地上拖了起來,那個男人本來就長得頗為高大,但在個子更高,身材更為壯實的路西面前卻稍顯瘦弱;

接著,路西從懷中掏出一張名片來遞給那個男人;

白染正好奇路西此舉是什么意思的時候;

只聽路西說道;

“您好,請您接下我的名片,我是路西法,你可以叫我路西;我想請您裝修我的新家,請問您有時間您接受這個邀請嗎?”

路西是一個紳士,很優雅;

他給人一種信服力,人們大多都愿意去親近他;

但是這出其不意的一句話,給那男人原本暴風驟雨的心海帶來的是天清氣朗;

那男人的妻子亦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給一個剛剛出獄的,什么都沒有的男人這種莫大的尊敬,還要給他工作;

而那個人還并非親人、熟悉的人;

況且,這個人還不算是認識的人,不過碰過一面而已;

她問:“為什么?”

路西看著兩個老人,看著那兩個孩子,認真道;

“因為他知道與人為善,行事謙遜;”

那女人像是不能接受這個理由,繼續問;

“您應該聽出來了,他,剛出來;”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他誠心贖罪了;況且孰能無過?”

路西答的毫不猶豫,然后他不由分說將名片塞給了已經呆滯的男人的手中;然后回到他的座位上,又向白染和白城說了聲抱歉;

而后優雅的享受著并不是很好吃的農家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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