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力沒有回府。
這事兒,透出了一股邪乎勁兒:
說不嚴重么,有可能馬力這廝開了小差,會不會趁此機會干什么私事去了?
說嚴重么,那就難說了。
夜黑風高之時,本就是宵小之徒出來活動的黃金時間,咸陽城的治安的確是很好,但一座大城市,再好的治安總是免不了有些壞人的存在。
馬力在蹲守的時候,倘若運氣不佳,恰巧碰上了出來作惡的賊人,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崔小元絕沒想到,馬力會潛入周青臣的府內,從而失手被捉。
按照他的吩咐,馬力只是在周府的外圍監視,無論出了什么事情,應該都與周府毫無瓜葛。
崔小元不敢多想,也沒叫上其他人,甩開膀子,就往周宅的方向走去。
......
......
到達周青臣府門外的時候,天色早已大亮,街道上,各色各樣的行人也已漸漸變多。
但周府的大門,卻是依然緊閉。
崔小元立在門外,臉上浮起疑惑之色:
官宦人家,天亮之后,不管主人有沒有起床,家仆們必定早已開了正門旁邊的小門,開始灑掃亭院,釆買漿洗,忙碌起來。
這周青臣家,怎么到了此時,依舊靜悄悄地毫無動靜呢?
這不正常啊!
他腦里裝著疑惑,繞著周宅的圍墻,前前后后走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什么非同尋常的跡象。
而且,他還看見周宅的后門,倒是有些下人在進進出出,從這些家仆的面色上看,也都是平靜的很,似乎府中并沒有什么大事發生。
崔小元搔搔面皮,暗想,這種狀況,一般來說,是表示家主人出門在外不在府上,閉門謝客。
但,周青臣怎么可能不在家呢?
就是要參加秦始皇的博士宴,他也不可能這么早進宮呀?
宴會的時間,可是安排在中午。
崔小元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堵住后門的一位仆人,拱手說道:
“某乃朝廷崔博士,要拜見你家周仆射。”
那仆人見崔小元不但是孤身一人,而且,連車都沒有,眼中掠過一絲困惑,不過見來人雖然年輕,但峨冠博帶,氣度不凡,倒也不敢太過得罪,遲疑了片刻,說道:
“家主人不在府中。”
崔小元問道:“貴仆可知仆射去了哪里,又是何時出門的?”
那家仆皺皺眉,說道:“天亮之后,從內宅傳來主人外出的消息,至于家主人去往何處,仆,不知。”
崔小元不死心,又問道:
“貴府昨日夜間,可有什么非常之事發生?”
沒想到,他這一問,那仆人立刻就警覺了起來,雙目極不禮貌的盯著崔小元,硬梆梆的說道:
“仆,不知。”
說完,躬身告了個罪,“啪”,閃身入院,關上了后門。
崔小元站了一會兒。
一時間,似乎也是無計可施。
心里有些忐忑起來,暗想,看這架勢,周青臣這邊,昨晚上必定有了變故,或許,馬力的失蹤與周青臣一大清早的外出,難說就有關聯。
但想歸想,當下卻也使不出什么有效的招數來。
周府的主人不在家,他作為一個成年男子,加之與周青臣又不是通家之好,在禮法以及秦律上,是不可以在這里無休無止的糾纏的。
畢竟,從理論上來說,眼下周府里能主事的人,都是他的妻妾,這些女子,是絕不可能拋頭露臉的來接待崔小元的。
好吧!
他嘆息一聲,離開周宅,回到了自己家中,為待會兒的進宮赴宴做著準備。
至于馬力,他是這樣想的:
如果與周青臣有關,那么呆會兒見了周青臣,自己可以旁擊側敲的詢問一下,相信可以察覺到一些端倪。
如果真與夜行的賊人有關,三日之后,倘若再沒有音訊,那只好去內史府報官了。
......
......
一個時辰之后。
咸陽宮門外。
不斷有牛車駛來,偶爾也會有馬車,從上面下來一些或老或嫩的人,個個峨冠博帶,神釆飛揚。
崔小元穿越的時候,全盤繼承了原身的記憶,知道來的大多是七國的博士,當然,中間也夾雜著數個非博士的官員,比如:
丞相李斯。
李斯來的很晩,他到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咸陽宮外早已濟濟一堂,看上去很是熱鬧。
與他一樣姍姍來遲的,就是淳于越。
淳于越下了車,目光一一投向眾人,最后定格在崔小元的身上。
他先與李斯見了禮,緊接著,稍稍猶豫了一下,舉步走到了崔小元的旁邊,說道:
“小崔博士。”
崔小元慌忙站直了身軀,微微躬了躬,拱手說道:“淳博士。”
淳于越掃了一眼,低聲道:“借一步說話。”
崔小元一怔,但腳下卻不敢停,跟在他的身后,走到了僻靜處,垂手立著,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淳于越老臉抽了抽,似乎對崔小元的禮儀非常滿意,嘴角上揚,扯出了一絲淺笑,說道:
“周青臣沒有到?”
崔小元也笑了笑,點點頭,但沒有說話。
淳于越的這個問話,正是他先前一直疑惑的地方:
大家伙兒差不多都到齊了,就連李斯與淳于越都到了,卻一直未曾看到周青臣的身影。
這,有些詭異。
淳于越見崔小元不說話,輕咳一聲,說道:
“小崔博士昨日來某府上,老夫態度不好,招待不周,請見諒。”
說完,有模有樣,挺認真的施了一禮。
崔小元一驚,連忙閃身躲過,一迭聲說道:“淳博士萬萬不可如此,真乃折殺某也!”
淳于越直起身子,捻了捻白須,欣慰的說道:“陛下圣明,終于要除去周青臣那佞人,某老懷大慰啊。
不過,比起周青臣,老夫更要恭喜小崔博士,如此年紀輕輕,便入了陛下的圣眼,參與除佞行動。
某老眼昏花,昨日竟趕了你出門,真真糊涂。”
???
崔小元聽著淳于越的話,渾身發呆,全然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
淳于越,你這個老貨,
你說你糊涂?
你曉不曉得,你這番話說的,云山霧罩,糊涂的人該是我崔小元吧?
他呆呆的愣了片刻,定了定神,這才拱拱手,說道:
“小子愚頓,不明白淳博士所言,請博士教某。”
淳于越看著崔小元認真的神色,先是一愣,隨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仰天哈哈大笑數聲,說道:
“怪不得小崔博士能夠簡入圣心,到了此時,周青臣估計已被捉拿下獄,你卻仍然滴水不漏,穩如泰山,老夫看你,前途無量啊!”
啊?啊?啊?
崔小元的內心,抓狂的厲害:
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呀?
他再次定了定神,勉強笑著,拱拱手,打算再次發問。
恰在此時,宮門大門,禮樂響起,有宦官自咸陽宮里出來,尖聲唱道:
“陛下召眾博士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