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四】
- 簫韻晏寧
- 歸田向晚
- 3438字
- 2019-09-05 22:57:30
“不過如此……還真是失望啊……鎮國公,晉家的心腸,手腕,你竟學得這樣囫圇不上臺面……人命,倫常在你們這些人眼里算什么……公道?天理?你也敢講!哈哈哈……荒繆之至!”昏暗的石牢里,此時與其說是被鐵索腳鐐綁吊,不如說是靠著這些才能勉力支撐著清醒的,渾身血跡斑斑,遍布鞭痕的人,咬著牙,一字一頓卻口齒清楚地說著。
“誰做的孽,誰償,老東西他們,你愛找誰找誰,但你欠我的,你還。”
“……哈哈,好啊,我同他們的賬尚未清算,你要討還的,恕我不能配合……”
“就你這個樣子,要爬去他們面前嗎?……當年,為了一個女人,你連自己姓氏家族都不要了。如今,姓荀的都死光了,祠堂都倒了,你倒是想起要姓荀……嘖嘖嘖,可如今,便是我,都覺得,你,也配?”一身勁旅便裝的黑衣男子,一臉輕蔑地啐了一口氣,瞇著眼睛做好了細磨的準備。
“我不配……是,說得好!又如何?便是我再姓荀,你奈我何?”
“你這樣的人,不配背負,不配擔當,就只配這樣如狗一樣地活著……我不會殺你,因為,你連死的價值都沒有……被我輕賤取走性命的村婦,都比你,有死的價值……”
“……哈哈哈哈!生死名義于我向來輕薄,但求一痛快,我如今,便是死,也暢意,你待如何?”越仲雙眼充血,已滿是如同食骨啖肉般惡鬼一樣,緊緊盯著對面的人,即使是受了實實在在一肘打在了胸口他整個人都不自覺曲蜷了起來,然而稍緩了緩這陣疼痛后,越仲仍斂了痛苦之色,只是淡然吐了一口血,仍是死死盯住面前的人,如同鬼魅一般。
“暢意?以你眼下之狀,再如何爭口舌之快,何益?”
“……當年荀氏門風名望,皆為世人所望,我荀越仲更是其中姣姣者,似你晉家還如犬馬之流,自是只有艷羨瞻望之席,那時我比你可是暢意!哈哈哈哈……于云巔上,我敢逆族自除名于家族,你晉家,恨不能家祠功德碑上刻頌盡自己名姓,掰著不存在的故事,求人聞頌,你,晉琮……噗……”
“住嘴!”黑衣男子似是被觸怒,猛一個回肘,打斷了越仲的話語,深陷情緒中,他沒有察覺到越仲長發后似是得逞的神色。
“哈哈哈哈……不能說?我荀越仲,能為所愛之人,離經叛道,誓死不棄……你,你做了什么??!為了……名節?你那是什么名節?哈哈哈哈!懦夫!”
“閉嘴!”
“你不是事事要和我比嗎?從前我不屑,如今倒覺得無妨,是挺有趣……”
“我叫你閉嘴!”
“不急,你不如再聽聽,便是我荀越仲最聲名狼藉,不堪之時,世傳風評也好過你這世傳地一個背恩負義,愚蠢矇昧的瘋子!看見你,我如何能不暢意!”
“閉嘴!我叫你閉嘴!”黑衣男子已是失控之態,竟甩開手中鞭子,直接以手肘,拳頭實實打在越仲身上,仿佛已不在乎所有,但求能生生撕了眼前這個人,吞血啖肉。
“……”
片刻后,昏暗地室里,一個是力竭而坐的調節呼吸粗喘之聲,另一人則是傷重而衰的微弱支撐的聲音。
“……你想死!沒那么容易……”
“……哈……那你需忍耐些……否則,一不小心送我入了地獄……我一定會,化作厲鬼回來……”
“地獄?你居然會相信?若有地獄,這些惡心的人,這些肆無忌憚的事,算什么!他們為什么還不下地獄!你!你為什么還不下地獄!……所以,我才不在乎什么蕭氏寶藏,荀氏遺書!我要的,就是看著你這樣像落水狗一樣被我痛打,匍匐地活著!”勁裝黑衣的男子,也一樣狷邪如魍魎一般看著越仲。
“公子……”伴一聲微微顫音,突然從角落中竄進一個畏畏縮縮的小身影,單薄身板,細細聲音,昏暗中辨別不出年齡,或是男是女。
“說!”黑衣男子仿佛被打斷興致一般,也很是不耐煩這人畏縮姿態,直接甩出一鞭子過去。只聽墻角一聲悶響,伴著吸氣悶哼,半晌,只聽得有人瑟縮著爬起的聲音,沒有聽到喊疼或求饒聲,原本要甩出的第二鞭沒有打下去,黑衣男子有些氣消,等著回話聲。
“……公子……老夫人問話,”小小的聲音里,聽不出痛楚,只是很平靜回話到,“晚膳國公回府用,公子還托病嗎?”
“老東西親自給我定的癔癥,他沒讓好,誰敢說好……”
“……是?!?
說完話,黑衣男子帶著小仆從走出暗牢,到了一處石室門口,站住,手中不停轉著精鐵鍛造的鞭子,這是他用來極順手的刑具和防身武器,也是他極得意的殺人工具。
“這話不用你去回了,讓從福去。你,叫什么名字?”他站住在門口,逆著光,神色明暗不定。
“奴婢賤命,爹媽沒給名字,替奴賣身的婆婆給取名蒲草兒。”
“蒲草兒,不錯,人啊命賤點好,生死都容易些。誰讓你,來這兒找我的?”這人玩味著說到,眸中翻動著殺意。
“……”
“誰?”低柔聲調里,講出的分明是如同死亡誘惑的話語。
蒲草兒跪著,盡管仍忍不住有些抖,卻竭力僵著脖子不愿低伏,可以卑微但不能卑賤,“是絮兒姐姐。”
“你,得罪過她?”
“……”
“她想要你死,你呢?你怎么想?”
“……”
“你,或她,你選一個……死?!?
“……她死?!毙⌒〉纳碥|畏縮在黑暗中,低低地聲音里卻藏不住陰譎,狠厲之意。但或許是這樣的相近,讓黑衣男子似乎收起殺意,反是不以為然,說著話。
“本公子如你所愿……但,你記住,這個地方,還有里面的人,不存在于這世上……若有第三人知道,我讓你們一起消失?!?
“是。”
“以后,能出入這里的,只能是你,和我。你記住,除非本公子親自動手,否則,他得活著,呆在這里的若不是他,便就是你?!?
“奴,謹尊公子令?!?
在去往燕州官道的途中,振寧王郡主的車駕到了壽陽城郊一處官府驛站處,歇腳休整。
“沒有消息是什么意思?”振寧王府郡主姬蕓娘深按住額角,連日來的焦慮,使她寢食難安,“怎么會……怎么會?”
“郡主稍安……道長及長孫府已竭力在尋找,且據探報,蕭氏和梅府也在暗中查找,許是被他們藏下,也未可知……”
“蕭氏,蕭韶……我不信他,我不信他,去驛站找最快的馬,你們等在此處,我騎馬折回,去會會他。”
“郡主,壽陽鄉君生辰將近,郡主告假北游,路經此時,這樣的場合,必得出面,且,當初蕭韶就是雇的戲班子來替這位鄉君祝壽,這壽禮出了變故已是不吉,蕭韶必得出面解釋轉圜,屆時郡主相邀敘話,也在情理中,不至于由人胡亂揣測……”
“壽陽鄉君生辰何時?”
“便是這兩日了。”
“此去壽陽還須多少路程?”
“三兩日就到?!?
“讓長凌換快馬帶我先行,你替我置辦些賀禮,隨車駕走?!?
“是。”
在朝堂上告病已是一月有余未曾露面的長孫府公卿長孫瑾,此時一副江湖游云裝扮,攜紅顏站在晉陽一處渡頭,細細觀看著不停在周轉,卸運的木箱,麻袋,手中細細捻著不知何處拈取的似是藥材,似是枯草的梗枝。側耳聽著身后青衫倩影的云姜,細細絮說著什么。
“如道長所言,是地方縣衙所抓,但縣衙上報到州府案卷文書中言及疑犯名單中確實無缺漏,越公子所用是化名。然而結案之時,村婦命案被定為匪寇作亂所為。案犯俱已歸案伏法,乃是附近山道上抓獲的山匪,言是受了瞻松望社余孽誆騙所為。連同行戲班眾人都免罪釋放,我們的人想了辦法于公于私打探都發現,釋放眾人中獨獨少了這一人。且查無此人,竟像是憑空消失一般……”云姜一邊壓低著聲音細說,一邊留著心看著四處動靜。
“就全權托付給道長了,我手下暗衛可隨他調遣,上下我已吩咐過,若是蕭韶插手,只可相助不可生事。”
“……會不會,是蕭韶?”
“不會,他既連姝兒都暫時沒動,越仲于他是相助之力,更不必如此?!?
“那……是姚氏?鎮國公?皇……!”
“但愿不是?!遍L孫瑾緊緊盯著進出的貨船,神色越發復雜,云姜也發現不對。
“公子,看到了什么?”
“你來說……”
“公子在這渡頭看了兩日了,這兩天公子從旁打聽到,這碼頭好好的突然將原來的工人全部調轉,轉不走的直接驅遣,換了一批?!?
“不錯?!?
“公子,還看到這進出船只雖繁忙,卻不至于有吞吐不下的船只,可這些人,只接同類的幾種貨船,其他的竟寧愿驅遣,不讓船泊渡口?!?
“接著說?!?
“姜兒愚鈍,便只見得這些。”
“非是你愚鈍,只是你不熟藥草,這些卸下來的木箱,麻袋里是藥草,品種繁雜,以如此速度吞入的,照這樣來看不出月余,恐怕就是半個晉霖以上,人人配上一副,也足夠了,是有何人能有如此之大的需求?”
“公子是怎么看出是草藥的?”
“裝載所用的木箱和麻袋不變,可你看那些船工卸貨用力和走步,十分輕松,同等裝箱壓袋,水線也高出糧油,布匹許多。”
“這……難道和蕭韶辦軍需有關?”
“這處碼頭和那些停船,應該已經不是蕭韶所有?!?
“還有人能從他手里拿出東西?何況是碼頭?”
“這種草藥,從前在梅府做客偶遇梅莊先生時,我得幸聽老先生講了一課,是南疆用來制作使人致幻麻痹意識,終而能達到為人驅使的巫藥中的一味?!?
“……怕是有人在圖謀作亂了?!?
“蕭韶不可能不知,但我不知道他是樂見其成,還是受人所制……”
“公子?”
“若是樂見其成……恐怕……”
“公子可是做好抉擇了……”
“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