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長軍死去之后，治安局方面只來過一次，沒有核對任何問題，簡單通報了一下情況。
”……就是這樣，那些歹徒交火，不慎波及了他。對于這件事，我們也很歉意……”
治安局來的人樓天銘認識，叫做尹博輝，專業和稀泥，上次關夏安排的筆錄也是他負責的。
”好……你們一定要把兇手抓回來……”任長軍的父親沙啞著嗓子，明顯是在強撐著。
”把他千刀萬剮！”任長軍的母親一直在哽咽，喊了出來。
”好，我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目前死了很多人，兇手應該也在其中，你們可以放心……”尹博輝答應的滴水不漏。
”好好，麻煩了，麻煩了。如果要是逃走了，一定，一定……”他的父親短短幾天頭發都白了，握著尹博輝的手搖晃著。
尹博輝離去后，喪禮就辦了起來。
任長軍父母都在隆城工作，但是熟人大多都在松城，樓天銘自然也需要去參加。
對著黑白相片中音容宛在的任長軍，樓天銘隨著眾人鞠躬，與死者家屬握手，走向里面的房間。
他那從來沒有見過的父母與任長軍的父母關系很好，所以他算是半個家里人的。
脫離眾人視線后，他靠在門上，怔怔出神。
參加這個葬禮，恐懼談不上，任長軍活著都沒對他造成威脅，何況已經死去。
悲傷有些，卻也沒多少，實際上穿越而來之后，任長軍一直在忙著還債，兩人見得不多——現在想來也多半是謊言了，對方是在布局。
他并不后悔殺了任長軍，你死我活的戰斗里，他不可能把生死壓在對方的憐憫上，更何況畸變種降臨后宿主失去神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樓天銘甩了甩腦袋，像是要把這些思緒拋開。
他們……為什么就偏偏走到這一步了呢……
為什么原本的朋友，就要這樣刀兵相見？
前世他一直以為那些為了理念而同室操戈的人很難以理喻，然而真的接觸到了，才發覺”理念”這兩個字真的是重逾千鈞。
”殺林柏……”
他喃喃，想著任長軍的理念，一時間心緒起伏，難以平靜。
任嘉琪孤零零的靠在椅子上，抱著膝蓋縮成一小團。
樓天銘走過去，揉了揉她的腦袋，幾次張口，卻又難以說出話來。
他發現自己還是難以坦然面對她。
不后悔殺任長軍，是不后悔殺掉那個想要獻祭四百人的瘋子。但這個在他受傷期間天天照顧他的小姑娘，又犯了什么錯？
”我沒事，天銘哥哥……”
小姑娘小聲說道，側過身子靠在他腿上，眼淚撲簌而下，打濕了他的褲腿。
樓天銘揉了揉她的頭發，任她靠著，望著窗外的灰色天空，久久后，輕輕嘆了口氣。
喪禮幾天倉促而過，幾人灑下眼淚。樓天銘一直沉默著，關了手機，不去想任何事情，不去問任何東西。
任長軍父母的喪假結束，他們想要帶走任嘉琪重新安排，被小姑娘紅著眼圈拒絕了。
幾次長談之后，他們給樓天銘支付了一部分生活費，拜托樓天銘照顧她。
房東也是”親戚”之一，一直很主動的抱著辦喪事。如今也散去了，客廳里里擺著任長軍的遺照。
太陽已經落山，他沒有開燈，坐在黑暗里。
他怔怔的看著從來不曾了解的朋友，對方也微笑看著他。
”林柏……”樓天銘喃喃。
小姑娘哭累了，在房間里沉沉睡去。掛鐘咔咔走著，窗外路燈逐漸亮起。
門口傳來敲門聲，樓天銘打開門，蔣志明走了進來。
”我想你需要聽聽這兩天的消息。”對方拍了拍他的肩膀：”節哀。”
樓天銘請他在客廳坐下。
蔣志明也沒開燈，兩人就坐在黑暗里，他的聲音響起：”四百人死了不少，如今十七個已經下葬了，還有二十幾人在搶救，估計希望也不大。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負擔，是你救了他們。”
樓天銘搖搖頭，出力的有很多人，他不過是其中之一。
”他們不知道任長軍的事？”
”他們精神都出現了某種程度上的錯亂與失憶，這是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
”那個叫樂樂的……？”
”估計任長軍是單戀，或者她沒說實話……如今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如今已經轉院療養去了。”
”也好。”
”線索有不少，但如今都沒有進展，想要追到焚曉的真正高層，難。”
樓天銘無聲的笑了笑，對方果然還是那個嫉惡如仇的治安官。
”你的老部下私自前來，沒事吧？”
”沒事，功勞都是蔡協的，他又拿著戰利品向林柏請功去了，自然不會刁難他們。”
”你甘心么？”
”沒什么甘心不甘心的，事情，總要有人去做。”蔣志明看了看手機，站起身，”不和你聊了，我去跟線索。”
走到門口，他突然回過頭來，拍了拍額頭：
”看我這記性，你通過老兵協會找的那個人，已經找到了，是上官德親自幫的忙。”
”多謝。”樓天銘點頭。
蔣志明拿出一張名片，放在門口的淺黃色鞋柜上。
樓天銘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久久不語。
蔣志明與任長軍同樣的偏執，行事卻截然不同，但又都希望能夠通過戰斗得到一個美好的未來。
他們都是”衛道者”。
桌子上擺了一份地圖，是蔣志明留下的，他認真看了一會，把圖紙上的內容記入腦海。
樓天銘向前邁步，整個身影驟然虛化，宛若一個淡淡的影子。
在他的感知中，整個世界寂靜了下來，一個個明晃晃的人形光團出現在感知中，那是對于人體生機的感應。
他向前邁步，身影消失，再出現在數米外的陰影中。
這次契約的完成，讓他獲得了很大的提升。首先就是能夠全面虛化的身體，能夠穿墻了，其次能夠在陰影中隱身和短距離穿行。
最關鍵的，是他的粉碎能力能夠隔空激發了，極限射程大概在三十米，威力要勝過普通手槍。
樓天銘在陰影中不斷穿行，夜間他的恢復速度大大提升，并不感覺疲憊。
他發現配合對于視線的感知，這簡直是一個潛行的天賜手段，路上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的存在。
如此他穿行了幾公里，然后攔了一輛車，前往清河區。
今夜的路況不好，出租車開了一個半小時才到達清河區。樓天銘付錢下車，向著清河區看守所走去。
鄭直的案子還在調查，如今就關押在此。
而蔣志明送來的地圖就是清河區看守所的建筑圖紙，他已經牢記在心。
靠近派出所后，在他感知中，一輪太陽緩緩升起，粉碎能力頓時消失無蹤。
也就是說在這里他只能潛行，如果被發覺他必死無疑。
蔡協是不會對他手下留情的。
樓天銘的身體虛化，瞬間消失，然后出現在看守所的陰影中。他向前邁步，頓時微微皺眉，在神威照耀下他穿墻變的很艱難緩慢。
他一點點從另一端探出頭來，隱身于陰影中。
一名治安員穿著白色便裝，手中端著水杯，正悠閑的從走廊上通過。
樓天銘屏住呼吸，等著他經過。
走廊里攝像頭閃爍著紅光，暗淡的燈光從各個房間中透出來。
樓天銘在兩個陰影中跳躍會產生一點波動，攝像頭發現不了，人卻能產生感覺。
所以他很謹慎的觀察人員行動規律，向著看守所內部跳躍。
通過走廊，走過一個院子，樓天銘能看到高塔上荷槍實彈哨兵，高墻上是通著高壓電的鐵絲網，一片壓抑的寂靜。
這是一個枯燥的過程，他犯了一個錯——來的太早了，人們還沒有睡。
畢竟這個世界有秩序能力，治安員對此會很警惕，一旦感受到異常波動，恐怕會立刻發出警報。
樓天銘到清河區派出所是九點二五分，足足十一點的時候，他才繞過重重監控，找到了鄭直所在。
鄭直身上的繃帶已經撤去了，穿著一身寬大的藍白條紋囚服，靠在床上正在出神。
經歷過一段時間的休養，他臉上已經看不到當初憤怒與不甘，反而是一片淡然平靜。
因為身份的特殊，所以他是單人間，這給了樓天銘一點方便。
他觀察周圍沒有攝像頭之后，艱難穿過墻壁，出現在鄭直面前。
”你來了？”
看見他鄭直并不吃驚，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知道我會來？”
”前兩天……你成功阻止他們了吧，我聽到了鎖鏈般的聲音，我猜你應該有很大的收獲。”
”的確，我現在成功來了。”樓天銘同樣露出笑容。
雖然接觸不多，也都以對方呵斥他為主，但他心里一直對這個正直的鄭神判員尊敬有加。
”你來做什么？”
”當然是救你出去。”
”有把握？”鄭直微微挑眉。
”應該不是很難，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可以做到。”
鄭直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張楠呢？”
”她沒事，已經放出去了，這些天在為你到處奔走。”
”那就好。”鄭直的目光平靜如水，”我就可以放心的留在這里了。”
”您不走？”樓天銘皺眉，”這又不是你真的犯罪了，完全是他們誣陷。你要為根本沒有的罪過自己？”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無怨無悔。”鄭直淡淡笑。
樓天銘眉頭鎖的更緊了。
他發覺鄭直也是一名”衛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