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很晚，但是這邊仍然熱鬧非凡。步行街上人流如織，兩邊商店里燈火通明。
不時能見到本市和其他城邦的商人，他們腆著大肚子在一個個會所出入，身邊跟著黑正裝、戴空氣耳麥的保鏢，摟著長腿妹子，氣勢煊赫。
這些年松城的經濟很好，松城和周圍的十幾個城邦結成南盟，這里成了南盟的經濟中心，繁華異常。
五顏六色的燈光從車外照進來，宛若一個夢幻的世界。
樓天銘注意到沐清一直微微蹙著眉頭，像是很不舒服。
“清姐，傷口怎么樣？”
“沒什么事。”沐清左手按在脖子上，感受一下，“都快凝固了。”
“那我看你好像不舒服？有其他傷口么？”
“沒。”沐清搖頭，“我就是討厭這里。”
“討厭這？”樓天銘有些驚奇，“這算是周圍幾個城邦里最好的地方了吧。”
“你說……如果市政廳的一切目標都為了掙錢，真的是一件好事么？”沐清沉默一下，突然問道。
“大家都有錢了，不是更好么？”樓天銘沒反應過來。
作為一個經濟世界長大的孩子，有錢，意味著有了一切。
“我認為不對，錢不是目的。松城應該更多的為了人們的幸福而努力，教會都說神愛世人，說了神愛錢了么？！”
“錢雖然能帶來幸福，但是如果沒有了公正，人們連生命安全都保證不了，那要錢，做什么？！”沐清的神情有些激動，眸光亮的像是要燃燒起來。
“公正……”樓天銘原來的身份畢竟是學生，缺少社會經歷，對這一點有些難以評價。
“而且，繁榮的是這些人——是掌控各個城邦家族的親戚，大家一起天天工作才能經濟繁榮，結果成果都被他們獨吞了！咱們就只剩下殘羹剩飯！就比如林柏的那個侄子……”
說到這沐清察覺失言，自嘲的笑笑：“……我太激動了。”
窗外絢爛的燈光照在她臉上，這個氣質溫婉的女人靠在座椅上，顯得很是落寞。
車中陷入沉默。
過了幾分鐘，沐清停下車，“到了。”
樓天銘打開車門，下車，眼前是一面純金屬打造的黑底牌子，上面用血紅的大字寫著“雷霆偵探事務所”，殺氣騰騰。
”如果在松城找地下醫生，這里應該是最好的了。”
沐清鎖車，走過來說道。
“嗯。”樓天銘點頭表示感謝，兩人走進大門。前臺空蕩蕩的，沐清輕車熟路的走入電梯，按下負二層。
兩人站在電梯里，沐清整理領子，遮擋住脖子上的傷痕。
樓天銘想了一下，對著沐清說道：
“清姐，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一些什么事情，但我只能肯定一件事……你說的是對的。”
“嗯？”沐清微微側頭看向他。
“你說的對，如果這繁榮的成果只能由一小部分人享受的話，一定是什么事情錯了。也許是市政廳的官員，也許是林柏將軍。”
他緩緩地說著，咬字清晰：“我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也不了解內情。我只能以一個最客觀的角度講，這件事錯了。”
“不管別人用什么來試圖說服你，清姐，你是正義的。”
“……謝謝。”
沐清聽著樓天銘的話，深吸了一口氣，扭過頭去，低聲說道。
似乎是錯覺，樓天銘聽到了一絲哽咽。
電梯門打開，這一層燈光很亮，樓天銘送了聳鼻子，聞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清清，你來啦。”
一個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頭套橡膠手套的男人迎上來，聲音很熱情，應該就是她所講的于海了。
他干瘦干瘦的，穿著白大褂都像是在晃蕩，宛若一個竹竿。
沐清冷淡的點點頭。
“呀！你這是怎么弄的！”于海大驚小怪的叫道，他看到衣領下隱隱露出的一點點血跡。
“皮肉傷，沒事。”
“我幫你處理一下吧。”
“不用，我自己能行。”沐清淡淡拒絕。
于海也不在意，目光隨后挪到樓天銘的身上，走上來，輕輕托起他的小臂，皺眉觀察。
“清清，你什么時候和這種人參合到一起了？”于海聲音沉下來，有些責怪。
“我的事情輪不到你管！”沐清臉上閃過慍色。
“這傷勢你看不出來？不是打架斗毆就是流氓地痞，你和這種人在一起，叔叔知道么！”
“你還有臉提我爸！你有本事自己去和他說啊！”沐清冷笑。
于海語氣一窒，頓時軟了下來：“清清……我這也是擔心你……”
“行了，你就說做不做吧。提前和你說，效果好壞我還是能看出來的！”沐清不耐煩的說。
“……行，我做，我做。”
于海嘆息一聲，對著樓天銘招招手，向一個半掩著的房間走去。
“放心，他不敢敷衍。”沐清說道。
樓天銘對他們的關系一頭霧水，但是至少看起來于海好像很怕沐清，于是跟著走進去。
這是個墻壁刷成綠色的房間，中央放著一張床，上面吊著無影燈，周圍擺著各種手術器械，還有心電之類的儀器，消毒水味道很重。
”躺上面。“于海的語氣冷冷，顯然很不愉快。
樓天銘聽話躺好，于海利落的給他雙臂消毒、打上麻藥。
很快，雙臂失去感覺，于海靈活的操縱著手術刀，劃開皮肉，取出一枚枚鑲嵌在其中的玻璃碴子。
血流了不少，但是每一處小傷口都止血的很及時。旁邊助手遞上各種工具，手術刀磕碰在鐵盤子里發出冰冷的‘當當“聲響。
“你和清清是什么關系？”
做完一只胳膊，縫合好傷口，于海停下來擦汗。
“你呢？”樓天銘淡淡問道。
于海厭惡看他一眼說：“你們黑社會就是用愚蠢的勇氣表達人格？”
“我不是黑社會。”
“如果我不是瞎子，這玻璃碴子是被人按進來的！不是黑社會，你是受虐狂？”于海譏諷道：“我是她哥，姑表哥，這個身份夠不夠？”
“……剛才她被搶劫犯劫持了，我打昏了搶劫犯。”
“搶劫犯？！”
于海驟然瞇起眼睛，沉下臉色，一瞬間樓天銘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凜然的氣勢。
那是殺氣！
尸山血海里面殺出來的殺氣！
面對這個唯唯諾諾的干瘦男人，樓天銘竟然升起在匯通路旅館面對老兵協會殺手時候的感受。
他敢肯定，這個男人的經歷絕對不止沐清說的那么簡單！
那種氣勢一放即收，于海隨即放松下來，又恢復到那種萎靡的狀態，慢悠悠地問道：”怎么回事，能不能和我說說？”
但是經過感受的感受，樓天銘不由的收起輕視之心，把過程講了一遍。
于海沉默了一會，拍了拍他肩膀，說道：“小子，謝謝。”
“你好好幫我做完手術，就算是感謝了。”樓天銘道。
于海給他另一只胳膊打入麻藥，接著手術，說：”要是再遇到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不妨來這找我，清清的這個人情，算在我身上。”
樓天銘沒有吭聲。
他本能感覺到，在沐清和于海的家庭里，曾經發生過什么很大的抉擇，而兩人因為這件事從此分道揚鑣……不，應該是于海從此心懷內疚，一直覺得對不起對方。
“你認不認識老兵協會的人？”樓天銘想了想，問道。
他現在需要利用每一分能夠使用的力量。
“認識一些，怎么？”于海的手頓了一下。
“我問你一個人，他有一個很大的鷹鉤鼻子，法令紋很重，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有著幾個手下，是一個……建筑師。”
當他說出“建筑師”這三個字，樓天銘感覺于海明顯怔了一下，隨即變得凝重。
“行，我幫你問問。看樣子你是被追殺？一會做完手術你去老爺子家休息，有結果我給你打電話。”
“哦，你手機沒了吧，用這個。”
還沒等樓天銘反應，于海已經把一部舊手機塞入他的手中。
雖然他的語氣仍然冷冷的，但是樓天銘能感覺到，于海對他的感激似乎是真心的！
最后一針縫好，于海放下手術刀，攙扶樓天銘站起來，叮囑道：“不能碰水，三天換藥，注意透氣。”
樓天銘道謝。
“不用謝謝，你知道么……”于海用奇怪的眼神瞄了他一眼：“清清這一年來，第一次聯系我，真是借光了。”
說到這，他對著樓天銘揚揚手機，“等我消息。”
出來后沐清沒和于海說話，不過兩人倒是一致要求樓天銘去沐清的父親家休息一夜，觀察傷勢。
于海還贈送樓天銘一件運動短袖和風衣，他自身的衣服已經沾滿血跡，沒法穿了。
從雷霆偵探事務所出來的時候，夜晚已經過去大半，縱是最繁榮的清河區也行人稀少。
沐清一直默默的開車，神色復雜，許多次欲言又止，可能覺得和剛認識的樓天銘傾訴不太合適。
藍鯨轎車前行，前方的道路越來越熟悉，樓天銘突然反應過來，這不就是去松大的路么！
“清姐，你爸是做什么的？”樓天銘忍不住問道。
“松大的副校長啊，怎么了？”沐清道。
“沒什么，真是緣分。”樓天銘干笑兩聲。
他覺得這緣分兩字，真是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