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成，你再看著江小姐我就吃醋了。”

江延琦剛醒來就聽見楚羨幽幽的說了這么一句話，她頭昏腦漲，實在睜不開眼睛，可是嗓子干啞得難受，于是微微偏過頭，朝著光亮的地方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宋成蹊漆黑幽深的雙眸。

宋成蹊坐在楚羨的病床邊，手上捧著一本書，見她醒了，立刻就按了鈴。

楚羨也側過頭看向她，原本玩笑的心思淡下去，她一只腿打著厚厚的石膏不能動彈，手腕上也纏著繃帶，可她卻絲毫不在意，眨著眼睛囁嚅著。

“江小姐，你終于醒了。”

江延琦輕輕勾了下嘴角。

最先趕過來的不是醫生護士，而是俞桁，他徑直走到江延琦身邊，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一句話沒說。可是江延琦抬眸看見他深陷的眼窩，一副睡眠不足的疲憊模樣，頓時心如刀絞。

“俞哥......我沒事，你別擔心。”

她聲音很弱，喘氣的時候又覺得胸口痛得呼吸一窒，差點哭出來。

俞桁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兩人呼吸交纏。

“江小延，你知不知道，我差點以為自己要失去你了。”

江延琦昏迷了整整四天三夜，他從XZ趕回來的時候，看見她還在加護病房里，戴著呼吸器，雙眸緊閉，好像一點生氣都沒有。

如果她真的醒不過來，俞桁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當時他真的有想和她一起死了的沖動。

檢查的醫生很快帶著人進來了，俞桁只好退到一邊，讓主治醫生給她做全身檢查。

“醒過來就好，外傷都沒什么大礙，就是胸口的傷要好好休養，不要劇烈運動。”

江延琦微微點頭，等醫生出去了，楚老將軍和楚譽也進來了。江延琦不知道楚羨是怎么解釋兩個人的關系，楚老將軍知道實情，可是楚譽并不知道。

楚譽進來先看了一眼楚羨，然后才坐到床沿邊，摸了摸她的額頭。

“還好沒事，否則你讓我百年之后怎么跟你媽媽交代。”

“呸，說什么話呢你！”楚老將軍一巴掌拍在楚譽背上，看著江延琦說，“丫頭，好好休養，別的都別管了。”

江延琦隱約覺得他說的是黎末那伙人，于是乖巧地點頭沒說話。楚老將軍轉身看了看俞桁，又看向那邊的宋成蹊，拉著楚譽離開。

“行了，丫頭剛醒，時間留給他們年輕人。”

楚譽狠狠瞪了宋成蹊一眼，不甘不愿地跟著楚老將軍走了。

病房里就剩下四個人，氣氛一時有些凝固。

宋成蹊這是第一次認真打量楚羨真正的身體，所以就忍不住一直盯著看，楚羨的美跟江延琦的完全不同，他看一眼就覺得，楚羨那個性子確實就該配上這樣的身體、這樣的容貌。

“成成，我真的要生氣了。”

楚羨悶聲又說了一遍。宋成蹊這才收回目光，張了張口想說什么。

俞桁冷哼了一聲，倒了杯水，將吸管遞到江延琦嘴邊，她喝了兩口潤喉，覺得舒服了一些。她聲音很低，呼吸都放得很慢，問。

“楚美人，你的傷怎么樣？”

“沒事，就是骨折，一點都不疼。”

楚羨朝她笑笑，眼底深藏的情緒沒露出半分。宋成蹊聞言瞥了眼楚羨，倒是沒說話。

那天宋成蹊是跟著警方一起趕到郊區橡膠廠的，他們一沖進去就看見滿地的鮮血，楚羨和江延琦都倒在地上生死未明，旁邊幾個人暈倒的暈倒，裝死的裝死，一個都沒跑掉。

楚羨手骨骨折，腿骨骨折，身上多處軟組織挫傷，因為過于激動才導致的休克，送到醫院手術還沒做完就醒了。

相比之下，江延琦的傷勢嚴重多了，她身上多處內傷，脾臟內出血，因為細菌感染高燒不退，整個人都昏迷不醒，更致命的是她胸口那一刀，刀刃深入超過兩寸，差幾毫米就會插進左心房，手術進行了九個多小時，才勉強保下一條命。

楚羨那段時間不吃不喝就守著江延琦，她一想起她沖過來為她擋刀的那一幕就覺得心驚肉跳，怎么都不能安定下來，再一想她最后那一段遺言一樣的交代，更是不敢離開一步。要不是宋成蹊壓著她去病房休息，她能在手術室外等到結束。

江延琦在加護病房待了兩天，要轉到普通病房的時候就要求醫生把她們安排在一起，楚老將軍知道她的意思，自然沒有反對，倒是楚譽覺得奇怪，于是楚羨就指著宋成蹊對她爸說，這是你女婿。之后楚譽對宋成蹊就沒個好臉色。

俞桁接到楚羨電話后就立刻買票回來了，當時江延琦已經昏迷兩天，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他卻完全不敢離開。他不知道下一刻江延琦會發生什么，不知道他這一走開，是不是就再也等不到她醒過來。

他也見到了宋成蹊，看他事無巨細的照顧楚羨。楚羨受傷的事情沒敢跟江父江母說，她也沒辦法解釋。

俞桁在病床邊坐下，視線一直放在江延琦身上，江延琦似乎也知道這次的事情是她太莽撞，每每碰到俞桁的目光就朝他笑笑，她臉色雖然蒼白，眼睛里卻好像落滿了星辰，看到俞桁就開始發光。

“俞桁，你們兩個夠了啊，我眼睛都要閃瞎了。”

楚羨翻了個白眼，語氣不善。江延琦轉頭看了她一眼，也朝她笑了下，對俞桁說。

“俞哥，你去休息吧，都有黑眼圈了。”

俞桁大約看出她們兩個想單獨待一會兒，就起身湊到江延琦面前，在她唇邊落下一吻，輕柔又小心。江延琦伸手在他下巴上抓了抓，又笑了，語氣有點心疼。

“胡渣也冒出來了。”

俞桁無所謂地笑笑，把她的手拉下來，“我一會兒回去，給你熬了粥，本來以為今天......剛好，我很快回來。”

他又看了眼吊瓶的位置，確定沒問題這才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他其實不想走，出來后就在病房外的墻上靠著，有點疲憊地捏了捏太陽穴，余光瞥見宋成蹊也出來了。

兩人目光交錯，俞桁率先開口。

“聊聊？”

宋成蹊本來就是出來找他的，自然點頭。

-

醫院三樓有一個休閑區，平時稀稀落落的幾個病人家屬在這邊，俞桁挑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靠在沙發上瞇著眼。

宋成蹊也沒說話，他從俞桁到醫院的時候就知道，他到底有多在乎江延琦，這個男人身上的氣勢駭人，看到江延琦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的時候，眼里那股瘋狂的勁，好像立刻就能爆發出來，可他耐性極好，居然生生忍住了，只是因為他不能表現出對“楚羨”過于在乎。

是的，楚羨，俞桁分得很清楚，他喜歡的是江延琦，所以對“楚羨”幾乎沒什么親密的動作，全是發于情止于禮。

宋成蹊明白。

但他不明白的是，俞桁怎么可以這樣分明。

“你什么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俞桁還閉著眼，聲音很低。宋成蹊雙手搭在桌子上，垂著頭。

“沒幾天。”他說，“我自己發現的。”

“不是楚羨跟你說的？”

俞桁倏地睜開眼，詫異地看著他。

宋成蹊搖頭，“不是。我后來想了想，之前有幾次她欲言又止，大概是想說這件事，但是想開口又遲疑了，應該是怕我不相信。”

他說著自己都笑了，又搖搖頭，“我確實不相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還沒相信。”

俞桁暗罵楚羨太優柔寡斷，他當初說的沒錯，談個戀愛把她智商都談沒了，平時對著別人囂張得不行，一對上宋成蹊就慫了，出息！

“你不懂那種感覺，我一直以為她是江延琦...雖然她的性格變了很多，可她在我眼里、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江延琦。可是突然有一天我發現，她是一個陌生的人，一個...我從來沒見過、沒接觸過的人，她說她叫楚羨。”

宋成蹊腦子有點混亂，這幾天他也沒怎么睡，一方面是看著楚羨，另一方面他也怕江延琦真的出事，那么就是“楚羨”永遠消失了。

他靜下來的時候就會想到這件事，雖然仍舊覺得不可思議，卻沒有當初那種抵觸的情緒了，更何況他知道自己不能失去楚羨，哪怕想想，她以后不能再對他笑，不能再時不時的調戲他，他就心慌難安。

“我知道這不是她能選擇的事，明明也不想怪她...可我心理上就是接受不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

俞桁順勢接過他的話，坐正了身體。

“我跟楚羨認識快十五年了，她從小就鬧騰，幾乎一見面我們就打架...因為太熟悉，我回來見到江延琦的時候就知道她不是楚羨，可是我也不相信，這種事沒人敢相信，所以我就用了點手段。”

他頓了頓，提起這件事他就很后悔，不自覺低頭摸了摸自己腦袋。

“跟楚羨打電話確認這件事之后，我慢慢接受了。從一開始我就沒把她當楚羨，她跟楚羨完全不同，除了那張臉，我找不到一絲熟悉的感覺。可能因為這樣，我才不覺得奇怪。”

“你以前跟江延琦很熟？”

俞桁語氣忽然有些怪異。

宋成蹊下意識搖頭，像是想到他在吃醋，頓時露出了點笑意。

“我跟江延琦就見過一面，在一場全國作家培訓會上。”

他想了想，又說，“其實我是有感覺的，楚羨跟江延琦...確實完全不同，只不過我從來沒去深思。我喜歡的...應該是楚羨。”

“你喜歡的當然是楚羨。”俞桁表情嚴肅地看著他，“江小延是我的，你沒戲。”

宋成蹊一臉驚愕，莫名覺得他這時候很幼稚，憋著笑點頭。

“嗯，你的。我不跟你搶。”

“你也搶不過。”

俞桁說完就起身走了，宋成蹊跟上他，走到停車場的時候，俞桁停下來對他說。

“你不要以為楚羨對誰都是這么主動，她占有欲很強，只有自己喜歡的才會不惜一切搶到手。你是男人，也不要扭捏地非得弄清楚喜歡的是靈魂還是身體，楚羨就是楚羨，哪怕她以后都只能以江延琦的身份活著，她也是楚羨。我希望你明白，她是一個完整的人、完整的靈魂，不是因為她長了一張多好看的臉你才會注意。我現在挺相信命運這回事，你們相遇，大概也是命中注定。”

俞桁開車走了，宋成蹊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回味了下他剛剛那番話，似乎有點明白了。

楚羨就是楚羨，對，每個人都是完整的，有靈魂、有思想、有七情六欲，不會因為換了一張臉就變了，她還是她。

想明白這一點后，他頓時有點豁然開朗的感覺，心里舒服多了。然后想到在病房里，他看著俞桁去親吻江延琦的樣子，立刻就有點在意。

他想，在楚羨和江延琦換回身體之前，他可能都沒法再對楚羨做什么。

又一想楚羨現在的情況，宋成蹊笑了，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兩三個月他估計都要給楚羨當保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