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說罷？”陸零擔心的看了一眼關著的房門。

“不會。”張逸峰信誓旦旦的說，“他又不傻。”

“估計今天的值班醫生是個新手，要不憲兵根本不會過來。”

張逸峰心不在焉的說著，想起陸零曾在閑聊時說過，他自幼在福利院長大，玩石頭剪刀布和打架從來沒輸過。

看來他倒是真沒吹牛，同歸于盡不算輸。

“嗯、晚上沒什么事，一起出去散步……”

馬克雖然心有不甘，但他還是按照約瑟夫的建議，編了一段不小心滾下山坡，不幸摔在石頭上導致骨折的故事。

他心里也明白，就算自己指證陸零打傷了自己，最后這件事也必然不了了之。

很簡單，就算上憲兵去問目擊者，項目組成員和其他的志愿者們，都會出具有利于陸零的證詞。那樣的話他不僅不能把陸零怎么樣，還會因違反“規則”被所有人孤立。

“你們可以走了。”冷著臉的憲兵走出病房，對等著的陸零和張逸峰說道。

另一個則笑呵呵的朝他們倆揮揮手，留下一句年輕人火氣不要那么大，隨后兩人揚長而去。

這個小插曲無聲無息的過去了，一個當事人請了三天病假，另一個的人際關系受到一定損害。

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馬克又拿陸零的飯量開涮，而后者直接一句“總比尿褲子的膽小鬼強”懟了回去。結果要不是有人拉著，他們倆能當場打起來。

雖然頭一次訓練“基礎戰術動作”的時候確實有幾個人不得不回宿舍換衣服，但給人這樣當面打臉馬克就算涵養再好也不能忍。何況，他的涵養還不怎樣。

而陸零也因為那句無心之語，和幾名志愿者的關系從友善瞬間降到冷淡。

這個情商堪憂的家伙甚至根本沒有察覺這一點，或者就算知道也不在乎。

測試繼續進行，高建輝看著那個一次次挑戰高空疾降項目的少年，不得不承認此人的神經足夠堅韌。

今天已經是測試的第二十六天，時至今日唯一一個沒有接受過心理輔導的，就是這個唐雨口中的“單細胞生物”。

就算在虛擬環境里折騰的再厲害、受刺激在大，此人回去蒙頭大睡居然連個惡夢都不做。

不知是不是適應了的緣故，陸零在高空疾降項目中堅持的時間越來越長，每天挑戰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前天他剛創造了歷史最好成績，一天跳了二十一次。

可就算他堅持的時間比以前更長，距離地面也越來越近，但還是看不到任何成功的希望。

有些事，不是想做的就能做到。

那撲面而來凜冽刺骨的寒風，讓人感覺心里空蕩蕩的失重感，充斥視界劈頭砸下的大地……

自內心深處洶涌而來、揪人心肺的恐懼感，哪有那么容易說戰勝就戰勝。

唐雨走過來的時候，陸零正咕嘟咕嘟喝著淡鹽水。黑色作訓服緊貼在身上，臉色發白一臉汗水。

“讓我喝口水，喘喘氣。”

陸零以為唐雨是過來催促自己的，不滿的咕噥了一句。

“最近表現不錯，勇氣可嘉。”唐雨笑了笑說，“不要那么抗拒虛擬環境，說到底那再真實也是虛幻。”

“說的輕巧，你去試試。”陸零不滿的哼了一聲。

“行了，虛擬環境不僅能考驗你的意志，也可以放松精神。”唐雨不以為意的說，“帶你去個地方。”

陸零看了她一眼，合上蓋板默念“八字真經”進入虛擬環境。

奇怪的是，這一次他沒有看到那座熟悉的圖書館，而是出現在一個小山坡上。山坡下是一棟房子，遠處是大片的牧場和牲畜。

唐雨的虛擬形象站在陸零旁邊，低矮的山坡上密布著青草和無名的小花。

由于沒有參照物分不清方向，看不出露出半邊臉的太陽是日出還是日落。

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陸零確定此時是日出。因為腳下小草的葉片上，有大大小小的晶瑩露珠。

陸零彎腰隨手拔起一根青草，感受著露珠帶來的絲絲清涼。

“不錯吧？前幾天剛用編輯器做出來的。”唐雨得意洋洋的說。

“這是什么地方？”

“我家屋后的小山，小時候不開心我就跑到這看日出。”唐雨雙手抱膝坐在草地上說。

“你也有不高興的事？”

在陸零意識中，唐雨這樣的天之嬌女應該無憂無慮才對。家里經營農場生活優渥，在父母的關愛下和兄弟姐妹一起生活。

在福利院長大的陸零看來，那簡直是天堂一般的美好生活。

唐雨不答反問：“看醫學記錄你小的時候癲癇更厲害，經常暈倒吧？”

“是啊。”陸零撓撓頭，“小時候，給人說兩句都能暈。后來長大了好多了，只要情緒不是太激動就沒事。”

唐雨點點頭，看了看陸零說：“人性格的形成，和孩提時代的經歷有莫大的關系。”

“你缺乏自信、還有些自卑，相比和你的經歷與身體狀況有關。我覺得你沉迷與游戲不見得是想做個混吃等死的廢人，恐怕是因為身體問題感覺沒有前途可言，有些自暴自棄罷了。”

陸零木訥的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對于每一個人來說，想戰勝自己都是件很困難的事。”唐雨看了一眼天邊的旭日，若有所思的說：“但挑戰自我并戰勝自我，是成長的必由之路。”

陸零知道唐雨還有話說，一言不發學她那樣坐下。

“總有些人，具備常人沒有的能力。同時，他們也要背負常人沒有的煩惱。”唐雨嘆了口氣說，“其實，我小時候也經常暈倒。”

“你也……”陸零突然想到一個可能。

“是的。”唐雨點點頭說：“和你一樣，癲癇。”

“其實，我比你更慘。一直到六歲的時候，發病失去意識都會大小便失禁。”她拍了拍草地說：“每次發病之后，我就會到這里來看日出。”

“后來好了？”陸零試探著問道。

“嗯，隨著年齡的增長，發病次數減少了。”唐雨點點頭說，“按老師的說法，我小時候并不是癲癇，只是副作用罷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頭說：“腦域變異者，超常智力豈能沒有代價。”

“難道，我也是？”就算陸零的情商再低，也能從唐雨的話語中聽出言下之意。

“很有可能。”唐雨肯定地說，“你的精神指數高達13，至少是常人的250倍。”

“還有，你覺得你那動輒嚴重拉傷的肌肉很正常？”

說到此處，唐雨在心里補充了一句。還有“死豬睡”和“超級飯桶”兩個稀有技能。

“我感覺挺正常，高有什么用？又不能意念移物。”陸零滿不在乎的說，“電影電視小說里，天生神力的人多了去。”

“別打岔！”唐雨呵斥道，“我說到哪了？嗯，挑戰自我是成長的必由之路。”

“不要信庸醫的，那根本就不是癲癇。只是和暈車、暈船一樣的小問題，多適應適應就會好的。”唐雨不知學著誰的口吻說道。

“這次測試對你來說是個難得的機會，戰勝自我改變一生的好機會。”她看了陸零一眼問：“有沒有信心？”

陸零沉吟道：“不知為什么，最近發病時感覺比以前好多了，沒那么虛弱、恢復的也更快。”

“努力！堅持！就能體驗到戰勝自我的那種感覺，那感覺美妙極了！”唐雨鼓勁道。

陸零認真的點點頭。

唐雨呵呵一笑：“看得出你很努力，所以我打算再指點你一下。”

“雖然虛擬環境看似極度真實，但某些方面還是有欠缺。”她從地上抓起一把青草，拿到陸零面前說：“看看這青草和現實中有什么不同。”

陸零瞪大雙眼仔細觀察，嫩綠的小草隨風搖曳，晶瑩剔透的露珠慢慢滾落，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實。

尤其那幾根纖細白嫩的手指，讓人恨不能湊上去咬一口……

等等！哪里不對？

“嗅覺！”陸零忽有所感脫口而出道。

“觀察力還不錯，終于發現了。”唐雨先夸了他一句，然后說：嘗嘗。

“魂淡！我說的是草！”

“哦……”

陸零咬了一口青草，感受了一下之后吐了出來。

“有口感，沒味覺。”他很肯定的說。

唐雨白了他一眼道：“人是通過五感來感知一切的，虛擬環境看上去無比真實，實際上依然是‘欺騙’了人的感官罷了。”

“知道五感中最難虛擬的是什么嗎？”她問。

“不會是嗅覺和味覺吧？”陸零撓撓頭問道。

“為什么不能呢？”唐雨反問道。

“這個……”陸零語塞。

“相比視覺、聽覺和觸覺，人的嗅覺和味覺中帶有更多的主觀意識。”唐雨解釋道：“對于同一種氣味或味道，兩個人會有截然不同的判斷。”

“有人嘗到甜味會感到身心愉悅，也有人明知食鹽超標有害健康卻不愿少放鹽。有人嗜辣如命、有人喜酸，甚至有人嗅臭成癖……”

“虛擬環境還不很完善，分析采樣嗅覺味覺與大腦的對應區域，還需要一定的時間，現在這一功能暫時還沒有加進來。于是，我們利用這功能做了一道保險。”

“虛擬環境最大的好處，就是無論你如何挑戰自我，身體都不會受到傷害。”

“即便出現理論上最壞的結果，保護系統失靈你迷失在虛幻和現實之間。不要怕，你很快就會聞到極度強烈的味道。”

“我保證，那味道足以強烈到讓你直接回到現實世界。”唐雨搖著右手食指笑道。

過了好一會，唐雨問陸零，準備好了嗎？

陸零沉默半響，抬起頭反問道：“以前說的還算嗎？”

唐雨的虛擬形象拍著胸脯，豐盈的曲線上下彈跳奪人眼球，她渣渣怪笑道：“本姑娘向來說話算數，反正又不是摸我。”

早在測試伊始她就許諾過，若是陸零能在高空突降中保持清醒抵達地面，會給他“摸一下”的獎勵。

陸零咽了口唾沫，咬著后槽牙狠狠的說：“來吧！”

山坡、草地和美女瞬間消失，陸零又一次張牙舞爪的從高空墜落下去。

如刀子劃過的冷風撲面而來讓他呼吸困難，耳畔只有呼嘯的風聲存在。

陸零深吸一口氣，努力并攏雙腿和雙臂，頭下腳上對著大地扎了下去。

壓抑不住的恐懼感讓他的心臟狂跳不止，刺激著他的腸胃和肢體不停顫抖，即將墜地而死的危險訊號響徹意識深處。

越來越近了，山脈、河流、巨石、大樹……

陸零努力壓制著狂跳的心臟，緊守著靈臺一點清明，保持著下墜姿態像炮彈般疾墜地面。

大地像一堵無邊無際的“墻”，鋪天蓋地“砸”了過來……

眼前一黑，熟悉的電子音響起：“角色死亡、斷開投射……”

這是陸零挑戰高空疾降以來，第一次撐到系統判定人物死亡，而不是因失去意識被踢出虛擬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