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清常州惲氏文學世家研究
- 許菁頻
- 21465字
- 2019-09-06 17:50:35
總序
《江南文化世家研究叢書》是浙江省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浙江師范大學江南文化研究中心(下文簡稱“中心”)重大研究項目的系列成果。“江南”的區域定位、“文化世家”的中心主題以及“叢書”系列的發表方式,鮮明地體現了《江南文化世家研究叢書》的學術意旨。
一
“江南”是一個同時兼容自然地理與文化地理、歷史意涵與現實意涵的充滿活力與魅力的空間概念,主要包含了地理方位、行政區劃以及意象空間三重意涵,彼此有分有合,相互交融,由此形成“大江南”、“中江南”、“小江南”的不同空間指向。
1.“江南”的地理方位
江南,即長江以南之謂也,最初為一自然地理概念,然后逐步被賦予諸多的文化意涵。在二十四史中,以司馬遷《史記》有關“江南”的記載為最早:
(舜)年六十一代堯踐帝位。踐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蒼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為零陵。(《史記·五帝本紀》)禹會諸侯江南,計功而崩,因葬焉,命曰會稽。(《史記·夏本紀》)秦昭襄王三十年,蜀守若伐楚,取巫郡及江南為黔中郡。(《史記·秦本紀》)王翦遂定荊江南地;降越君,置會稽郡。(《史記·秦始皇本紀》)吳王濞棄其軍,而與壯士數千人亡走,保于江南丹徒。(《史記·周勃世家》)
以上所載“江南”,正如同“中原”、“塞北”、“嶺南”等地理名詞一樣,僅用以表現特定的地理方位,涉及今長江中下游的廣大區域,所指區域范圍相當寬泛,卻難以明確其邊界所在??梢娺@里的“江南”是一個泛指地理方位的“大江南”概念。
此外,《史記·貨殖列傳》將全國物產與民俗地理分為四大區域:“夫山西饒材、竹、谷、、旄、玉石;山東多魚、鹽、漆、絲、聲色;江南出楠、梓、姜、桂、金、錫、連、丹砂、犀、玳瑁、珠璣、齒革;龍門、碣石北多馬、牛、羊、旃裘、筋角;銅、鐵則千里往往山出棋置;此其大較也?!薄敖稀弊鳛榕c山西、山東及龍門、碣石并列的四大區域之一,同時兼具標識經濟(物產)地理和民俗地理方位的意涵。值得注意的是,《史記·貨殖列傳》還有一段有關“楚越之地”與“江淮以南”經濟(物產)地理和民俗地理的記載:“總之,楚越之地,地廣人希,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果蓏蠃蛤,不待賈而足,地勢饒食,無饑饉之患,以故呰窳偷生,無積聚而多貧。是故江淮以南,無凍餓之人,亦無千金之家?!币浴敖匆阅稀迸c“楚越之地”相對應,則已大致確定了江南的區域范圍,即主要是指今長江中下游以南地區。
司馬遷《史記》雖出于西漢,但其中所反映的地理觀念則淵源有自。所以,《史記》所謂之“江南”,或許不僅代表了漢代而且也代表了此前更早時期的比較通行的“大江南”觀。
在《史記》之后,《漢書》、《后漢書》也大致沿承了這一“大江南”概念:
楚有江漢川澤山林之饒;江南地廣,或火耕水耨。民食魚稻,以漁獵山伐為業,果蓏蠃蛤,食物常足。故呰窳偷生,而亡積聚,飲食還給,不憂凍餓,亦亡千金之家。(《漢書·地理志》)
吳地,斗分野也。今之會稽、九江、丹陽、豫章、廬江、廣陵、六安、臨淮郡,盡吳分也?!瓍菛|有海鹽章山之銅,三江五湖之利,亦江東之一都會也。豫章出黃金,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費。江南卑濕,丈夫多夭。會稽海外有東鳀人,分為二十余國,以歲時來獻見云。(《漢書·地理志》)
江南宗賊大盛……唯江夏賊張虎、陳坐擁兵據襄陽城,表使越與龐季往譬之,乃降。江南悉平。(《后漢書·劉表傳》)
更始元年……天下新定,道路未通,避亂江南者皆未還中土,會稽頗稱多士。(《后漢書·循吏傳》)
仍然泛指今長江中下游以南地區,但重心似呈東移之勢。
與“江南”相近的還有“江東”、“江左”、“江浙”等。“江東”又稱“江左”,其地理方位的確定是由于長江在安徽境內向東北方向斜流,于是以此處為標準確定東西和左右。魏禧《日錄雜說》對此解釋道:“江東稱江左,江西稱江右,蓋自江北視之,江東在左,江西在右耳?!薄敖瓥|”、“江左”的區域范圍也有廣義和狹義之分,狹義是指蕪湖、南京一帶,廣義是指以蕪湖為軸心的長江下游南岸地區,大致與春秋時期的吳國相接近。以此對應于古代有關“江東”的記載,諸如《史記·春申君列傳》:“(春申君黃歇)獻淮北十二縣。請封于江東。考烈王許之。春申君因城故吳墟,以自為都邑?!薄妒酚洝ろ椨鸨炯o》:“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十萬人,亦足王也?!薄扒壹c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史記·黥布列傳》:“項梁定江東會稽,涉江而西。”《三國志·吳書·周瑜傳》:“將軍(孫權)……割據江東,地方數千里,兵精足用。”有關“江左”的記載,諸如《晉書·王導傳》:“京洛傾覆,中州士女避亂江左者十六七?!薄稌x書·溫嶠傳》:“于時江左草創,綱維未舉,嶠殊以為憂。及見王導共談,歡然曰:‘江左自有管夷吾,吾復何慮!’”邵雍《洛陽懷古賦》:“晉中原之失守,宋江左之畫畿。”區域范圍即在狹義與廣義的“江東”、“江左”之間游動。周振鶴曾從歷時性的角度總括“江南”與“江東”、“江左”的關系,謂“漢代人視江南已比先秦及秦人寬泛了,包括今天的江西及安徽、江蘇南部。這時候,江南的概念大于江東,說江南可以概江東了。到了南北朝隋代,‘江南’一詞已多用來代替江東與江左”。[1]比較而言,盡管“江東”、“江左”與“江南”一樣,都有廣義和狹義之分,然而一者“江南”所指的區域范圍相當寬泛,而“江東”、“江左”則較為確切;二者“江南”區域范圍原先大于“江東”、“江左”,然后隨著時間的推移,“江南”的區域范圍逐步縮小而向“江東”、“江左”靠攏,以至彼此可以相互替代。至于“江浙”之稱,源于北宋設立江南東路、江南西路和兩浙路,南宋再分兩浙路為浙江東路、浙江西路,區域范圍大致相當于今天的上海、浙江、江西全境以及江蘇、安徽的長江以南部分。元代設立江浙行省,區域范圍大致相當于今浙江、福建兩省全境。清代分別設立江蘇省與浙江省,后人合稱為“江浙”,在區域范圍上與江南和江東、江左有分合。
2.“江南”的行政區劃
以“江南”為行政建制究竟始于何時?學界存有爭議。裴骃《史記集解》引徐廣曰:“高帝所置。江南者,丹陽也,秦置為鄣郡,武帝改名丹陽?!睆埵毓潯妒酚浾x》則認為:“徐說非。秦置鄣郡,在湖州長城縣西南八十里,鄣郡故城是也。漢改為丹陽郡,徙郡宛陵,今宣州地也。上言吳有章山之銅,明是東楚之地。此言大江之南豫章、長沙二郡,南楚之地耳。徐、裴以為江南丹陽郡屬南楚,誤之甚矣。”由于缺少其他相關文獻的佐證,《史記集解》所引徐廣之說終究難以定論。據班固《漢書·地理志》載,西漢末王莽曾改夷道縣(今湖北宜都)為江南縣[2],此為“江南”由地理方位轉化并落實為行政區劃之始,然以“江南”局限于一縣之區域范圍,實與當時通行的“大江南”地理空間概念不相稱。再至唐代貞觀元年(627),分天下為十道,其中之一道即名之為“江南道”,區域范圍涵蓋自今湖南西部東至江浙地區,較之西漢王莽時首設的江南縣,已在政區空間的層面與“大江南”地理空間概念相銜接。開元二十一年(733),再將江南道一分為三(江南東道、江南西道、黔中道),其中江南東道(簡稱江東道)大致包括了今浙江、福建二省以及江蘇、安徽二省的南部地區。中唐時期,又將江南東道細分為浙西、浙東、宣歙、福建四個觀察使轄區。北宋至道三年(997),分天下為十五路,其中兩浙路、江南東路、江南西路大致相當于今江蘇、安徽長江以南地區與上海、浙江、江西全境。元代改路為省,所設江浙行省的區域范圍大致相當于今浙江、福建兩省全境。明代設立南北直隸,南直隸所轄區域縮小至今江蘇省、上海市和安徽省全境的范圍。清代順治二年(1645)以此另設江南省,所轄與明代南直隸區域范圍大致相當。
3.“江南”的意象空間
“江南”意象空間之與地理、政區空間所不同者,似乎在于更具感性化、個性化、詩意化色彩,因而令人時有隨心所欲、變動不居之感。自古而今,在歷代文人筆下都曾不斷出現對“江南”的追憶和描述:南朝齊謝朓《入朝曲》:“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帶綠水,迢遞起朱樓。飛甍夾馳道,垂楊蔭御溝。凝笳翼高蓋,疊鼓送華辀。獻納云臺表,功名良可收?!痹伒氖墙鹆?,顯然以金陵為江南之代表。南朝梁丘遲《與陳伯之書》:“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見故國之旗鼓,感平生于疇日,撫弦登陴,豈不愴悢。所以廉公之思趙將,吳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將軍獨無情哉!想早勵良規,自求多福。”宋代王安石《泊船瓜洲》:“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清代嚴繩孫《江南好》:“江南好,一片石頭城。細雨飛來磯燕小,暖風扶上紙鳶輕,依約是清明?!彼鶎懰佉捕际墙鹆?。唐代白居易《憶江南》三首追憶江南之美,先總后分。其一:“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為總寫江南之美。其二:“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游?”詠的是杭州。其三:“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相逢?”詠的是蘇州。白居易曾先后任杭州刺史、蘇州刺史,顯然以蘇杭為江南之代表。清代龔自珍《吳山人文徵沈書記錫東餞之虎邱》:“一天幽怨欲誰諳?詞客如云氣正酣。我有簫心吹不得,落花風里別江南?!彼佉彩翘K州,同樣以蘇州為江南之代表。唐代杜牧《寄揚州韓綽判官》:“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清代龔自珍《過揚州》:“春燈如雪浸蘭舟,不載江南半點愁。誰信尋春此狂客,一茶一偈過揚州?!痹伒氖菗P州,則以揚州為江南之代表。元代虞集《聽雨》詩:“屏風圍坐鬢毿毿,絳蠟搖光照暮酣。京國多年情態改,忽聽春雨憶江南。”又《風入松》詞:“畫堂紅袖倚清酣,華發不勝簪。幾回晚直金鑾殿,東風軟花里停驂。書詔許傳宮燭,香羅初剪朝衫。御溝冰泮水拖藍,飛燕又呢喃。重重簾幕寒猶在,憑誰寄金字泥緘。為報先生歸也,杏花春雨江南?!痹伒氖枪枢l江西崇仁。清代朱彝尊《賣花聲》:“背郭鵲山村,客舍云根,落花時節正銷魂。又是東風吹雨過,燈火黃昏。獨自引清樽,鄉思誰論,聲聲滴滴夜深聞。夢到江南煙水闊,小艇柴門。”詠的是故鄉浙江秀水,皆以故鄉為江南之代表。但就其總體趨勢觀之,多聚焦于長江三角洲地帶,尤其以環太湖流域的金陵蘇杭為核心區域。
綜觀“江南”作為地理方位、行政區劃與意象空間三重意涵的演變與交融,并參考諸多學者的意見,大致可以劃定“大江南”、“中江南”、“小江南”的空間區域范圍:“大江南”對應于長江以南地區,源起最早,但隨著時代的推移而逐漸被人們所拋棄?!靶〗稀睂诃h太湖流域,近代以來漸居上風,當代許多學者如王家范、劉石吉、樊樹志、范金民、包偉民、陳學文等在有關江南問題的專題研究論著中對“江南”區域范圍的界定與確認,以及如李伯重《簡論“江南地區”的界定》[3]、周振鶴《釋江南》[4]、徐茂明《江南的歷史內涵與區域變遷》[5]等對“江南”的專業性釋義,也基本持此觀點?!爸薪稀眲t有一定的分歧,或包括今浙江省、江西省與上海市之全部以及江蘇、安徽兩省的長江以南部分,大致與宋代的江南東路、江南西路與兩浙路區域范圍相當;或將其中的江西省排除在外,接近于通行的“江東”、“江左”的區域范圍。本叢書之“江南”所取為后一意義,同時又以環太湖流域為核心區域。
二
江南文化孕育和發展于江南區域,然后逐步從邊緣走向中心,進而引領全國、走向世界,向世人充分展示了其超越區域文化之上的獨特意義與魅力。這是由建都、移民與文化交融三大要素綜合作用于江南區域的核心成果。
1.從文化邊緣到文化中心的跨越
追本溯源,江南同樣有著深厚的文化積累與悠久的文化傳統,遠古時代的河姆渡文化、馬家濱文化、崧澤文化、良渚文化等的相繼出現,已經為后來江南文化的發展與繁榮開啟了源頭。然而,三代以降直至東晉之前,各主要王朝皆建都于黃河流域中原地區,因而全國文化中心也相應地在黃河流域作東西向移動。其間,盡管前有春秋戰國時期吳、越建都江南,吳越文化發展成為江南區域文化的代表,后有三國鼎立時代東吳立國江南,對于區域開發、人才聚集與文化發展都產生了重要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帶動了江南區域文化地位的上升,但終究無法改變長期處于邊緣狀態的局面。
東晉建都建康,全國文化中心首次由中原遷于江南,由此形成了江南文化發展史上的第一次高峰。陳正祥嘗謂西晉末“永嘉之亂”、唐代“安史之亂”、北宋末“靖康之難”,為逼使中國文化中心南遷的三次波瀾[6]。由“永嘉之亂”引發的直接后果:一是遷都,從西晉洛陽到東晉建康,江南文化首次由邊緣走向中心;二是移民,史載西晉末年“永嘉之亂”發生之際,“京洛傾覆,中州士女避亂江左者十六七”[7],因而為安置大量北方移民而特別設立的“僑郡”也重點分布于江南地區。此后,以王、謝為代表的北方“僑姓”不僅主導了東晉政局,從“王(導)與馬,共天下”經歷“庾(亮)與馬,共天下”、“桓(溫)與馬,共天下”,一直延續至“謝(安)與馬,共天下”,而且主導了東晉文壇,通過與江南本土文化的交融與重建,最終熔鑄為一種由武而文、由剛而柔、由質而華的新江南文化精神。由東晉延續于南朝,在南北文化之間,又時時交織著士族與寒族文化的沖突與交融,兩者一同成為本時期江南區域文化創新活力的主要源泉。“永嘉之亂”第一次波瀾發之于中原,而最終落之于江南,首次確立了江南文化引領全國的中心地位,在江南文化發展史上無疑是一次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質的飛躍。
2.從文化次中心到文化中心的回歸
由隋而唐統一全國建都長安,至北宋建都洛陽,全國文化中心再次北返,江南區域文化隨之退出中心地位。然而,由唐代“安史之亂”引發的第二次波瀾雖然未嘗導致遷都之后果,但卻再次引發了大規模的移民浪潮,尤其是大批上層移民的定居江南,對于江南區域文化的發展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再至五代時期,偏安于江南的吳越國、南唐經濟與文化的局部繁榮,也有益于鞏固中唐以來江南區域文化發展的良好態勢。所以,隋唐至北宋時期江南區域文化地位的下降,只是從東晉南朝的中心地位降至次中心地位,而與東晉以前長期處于邊緣化狀態有所不同。事實上,由于中唐以來江南地位的回升,江南區域文化的積累日益豐厚,到了北宋時期已漸與中原并駕齊驅。
南宋建都臨安,全國文化中心再次由中原遷于江南,由此形成了江南文化發展史上的第二次高峰。作為促使中國文化中心南遷的第三次波瀾,北宋末年“靖康之難”的爆發,同樣產生了兩個直接后果:一是遷都,從北宋汴京到南宋臨安,江南文化從次中心走向中心;二是移民,本次北方大移民潮尤其是上層移民遠遠超過唐代“安史之亂”的第二波瀾,而與西晉末“永嘉之亂”第一波瀾相當,遷居重地落在以都城臨安為中心的江南地區,只是不再如東晉特別設立“僑郡”而是讓北方移民分散遷居各地,直接融入本土文化,顯然更有利于促進南北文化的交融。另外,宋代商業經濟的發展與市民文化的興盛,既對傳統文化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沖擊,同時也為儒學道統的重建提供了新的機遇和活力。由永康學派、永嘉學派、金華學派所組成的浙東學派于江南東南部的崛起,在倡導事功與重商主張上與理學主流意識形態的分流,以及諸如陳亮與朱熹的義利之辯,都可以視為不同文人學士群體對待市井文化挑戰、重建儒學文化傳統所作出的不同回應。不妨這樣說,由陳亮、葉適、呂祖謙等倡導義利兼顧,甚至直接為商業、商人辯護,實際上開啟了經世致用的另一儒學新傳統,而且更具近世意義與活力,具有解構理學的潛在功能。所以,本時期江南區域文化的創新活力不僅源于南北文化,同時也源于士商文化的沖突與交融。“靖康之難”第三次波瀾發之于中原,而最終落之于江南,進一步鞏固了江南文化引領全國的中心地位。
3.從一元文化中心到雙重文化中心的建構
元代建都大都,對江南業已形成的全國文化中心地位提出了嚴峻的挑戰,但其結果并沒有重復隋唐至北宋的北返命運,而是形成了一種新的二元模式:一是政治中心與文化中心的分離,大都作為元代首都,同時必然是全國政治中心,但江南因為兩次文化高峰奠定的獨特優勢與慣性作用,依然居于全國文化中心地位;二是南北雙重文化中心的形成,即江南因其區域文化優勢而成為優秀人才及其文化創造成果的輸出中心,而首都大都則因其政治地位而成為全國文人群體薈萃之地與文化活動中心,前者不妨稱為“本籍”文化中心,后者則不妨稱為“客居”文化中心,前者對后者具有重要的支撐作用。
明代建都南京,而后遷都北京,但仍以南京為陪都,全國文化中心業已牢固地確立于江南,由此形成了江南文化發展史上的第三次高峰。與南北雙都結構相契合,明代文化中心先由二元分離回歸統一,繼之再成南北對應之格局。清代繼續建都北京,但取消了南京的陪都建制,其政治中心與文化中心的兩相分離、“客居”與“本籍”雙重文化中心的南北對應的二元模式與元代相承,而與明代明顯有別。但不管如何,在經歷上述三次高峰之后,江南作為全國文化中心的地位已牢固確立,再也無法改變。然而,從社會歷史進程的坐標上看,與明代同時的西方已進入文藝復興時代,文藝復興、思想啟蒙、宗教改革等此呼彼應,成為摧毀封建專制主義、開創資本主義文明、實現社會轉型的主體力量,并逐步形成一種張揚人性、肯定人欲的新文化思潮,即初具近代啟蒙性質的文化思潮。而明代也同樣進入了近世時代,一方面,日趨僵化的程朱理學已經無法適應基于商品經濟發展的新的文化生態與文化精神的需要,而宋元兩代以來日益高漲的市民思想意識,則在不斷地通過士商互動而向上層滲透,這是推動中國社會與文化轉型的重要基礎;另一方面,明代尤其是從明中葉開始,由王陽明心學對官方禁錮人性的理學的變革,再經王學左派直到李贄“童心說”的提出與傳播,實已開啟了一條以禁錮人性、人欲始,而以弘揚人性、人欲終的啟蒙之路,王學之倫理改革的意義正可與西方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相并觀。這說明基于思想啟蒙與商業經濟刺激的雙向推動,理學的衰落與啟蒙思潮的興起勢不可當,而起于南宋的陳亮、葉適、呂祖謙等事功之學以及陸九淵心學在江南的傳播及其后續影響,便通過從王學到王學左派,由思想界而文藝界、科學界引發了聯動效應。江南文化在其第三次高峰到來之際,最充分地顯示了源于士商文化沖突與交融的創新活力,同時也更加牢固地確立了其引領全國的中心地位。
近代以來,上海憑借其地緣優勢發展為近代中國的一個新興國際都會與中西文化交流中心,元代以來傳統的南北雙重文化中心模式借此得以革新和重塑。在走向世界與現代的歷史進程中,明清時期理學的禁錮與衰落,意味著中國文化需要再次借助和吸納一種新的異質文化資源進行艱難的重建工作,而在中國文化或東方文化內部,已無提供新的文化資源的可能,這就迫切需要通過中西文化的交流與融合,推進中國傳統文化的重建與轉型,繼而實現中華民族文化的偉大復興。若以歷史的眼光略作回溯,那么,可以16世紀中葉西方傳教士陸續進入中國進行“知識傳教”、“學術傳教”為前鋒,以五四新文化運動與當代改革開放時期為前后兩次高潮,前一次高潮的核心主題是推進中國傳統文化的重建與轉型,后一次高潮的核心主題則是實現中華民族文化的偉大復興?;谶@一歷史機遇與使命,江南再次顯示出了開風氣之先、領時代新潮的氣度與實力,在經過一番自我調整而將區域重心東移之后,于是以上海為軸心,以長三角為舞臺,以環渤海與珠三角為兩翼,以內陸廣大地區為后盾,然后以江南區域文化帶動和推動中國文化從本土走向世界,從傳統走向現代。
武廷海在《中國城市文化發展史上的“江南現象”》一文[8]中曾提出“江南之江南”、“中國之江南”、“世界之江南”的三階段論,頗有啟示意義。以此對應于上文所述江南文化發展歷程,則從遠古到東晉江南成為全國文化中心之前,為“江南之江南”階段,也是以江南本土文化為主導的階段,歷時最長,但積淀不厚,所以一直處于文化邊緣地位;東晉南朝從文化邊緣走向中心以后,由“江南之江南”進入了“中國之江南”階段,并在南北、士商文化的沖突與交融中先后形成三次高峰;近代以來,在中西文化沖突與交融的背景下,再由“中國之江南”進入“世界之江南”階段,江南文化由此開始了走向世界與現代轉型的歷史新征程。
三
江南文化世家作為江南區域文化的杰出成果與重要標志,既孕育和誕生于江南區域肥沃的文化土壤之中,又伴隨著江南區域文化的發展而發展。
1.漢代至西晉:江南文化世家的初興時期
文化世家發源于巫、史、子的家族文化化與文化家族化的緩慢進程,在春秋戰國諸子百家的學派傳承中,曲阜孔氏世家——由孔子上溯于七世祖正考父[9],下延于孔子孫子思、七世孫孔穿、九世孫孔鮒,已具早期文化世家之特征,也可以說是開啟了漢代經學文化世家之先河。到了兩漢時期,得益于經學博士制度的有力推動,由經學世家成功的家學傳承,孕育和產生了一批著名文化世家,諸如彭城韋氏,南陽杜氏,雒陽賈氏,沛郡桓氏,扶風班氏、馬氏、竇氏,汝南應氏,博陵崔氏,弘農楊氏,潁川荀氏,安定梁氏,酒泉張氏世家,等等,但多密集分布于北方,實與當時全國文化中心一直居于黃河流域,江南長期處于邊緣化地位相契合。與此同時,江南土著“吳姓”文化世家也正在逐步成長。唐人柳芳《氏族論》謂“過江則為‘僑姓’,王、謝、袁、蕭為大;東南則為‘吳姓’,朱、張、顧、陸為大;山東則為‘郡姓’,王、崔、盧、李、鄭為大;關中亦號‘郡姓’,韋、裴、柳、薛、楊、杜首之;代北則為‘虜姓’,元、長孫、宇文、于、陸、源、竇首之”。[10]這里所說的東南“吳姓”——朱氏、張氏、顧氏、陸氏四大世家,發端于兩漢時期,代表了江南土著文化世家的主體成就。除了“四姓”之外,又有“八族”之說?!段倪x》卷二四陸士衡《吳趨行》:“屬城咸有士,吳邑最為多。八族未足侈,四姓實名家?!崩钌谱⒁龔埐秴卿洝罚骸鞍俗澹宏?、桓、呂、竇、公孫、司馬、徐、傅也;四姓:朱、張、顧、陸也。”這些土著大族一開始多為官宦家族或軍功家族,隨著文化的積累和傳承,才逐步衍化和轉型為文化世家,其中以陸氏世家地位最顯,貢獻最大。但與源遠流長、積淀深厚的關中、山東“郡姓”相比,無論于量于質都頗有差距。此為江南文化世家初興階段。
2.東晉南朝:江南文化世家的第一個黃金時期
如果說東晉南朝建都建康、全國文化中心首次遷于江南為江南文化世家的興盛提供了表演舞臺,大移民潮中大批北方“僑姓”世家南遷江南為其提供了演員群體,那么,北方南遷“僑姓”與江南本土“吳姓”世家的沖突與交融則為其提供了創新活力。上引唐人柳芳《氏族論》所論“僑姓”、“吳姓”、“郡姓”、“虜姓”同時具有共時性與歷時性意義。其中“僑姓”與“吳姓”既經歷了從沖突到融合的艱難歷程,同時又有各自不同的生命周期,但居于主流地位的仍是外來“僑姓”世家,東晉皇權從“王(導)與馬,共天下”經歷“庾(亮)與馬,共天下”、“桓(溫)與馬,共天下”,到謝安出將入相,指揮謝氏家族的謝石、謝玄、謝琰贏得“淝水之戰”,而發展為“謝與馬,共天下”,創造了謝氏世家的空前輝煌。從政治文化制度層面考察,這是九品中正制度通過賦予各種政治、經濟、教育、文化特權,促成門閥文化世家迅速走向鼎盛時期的必然結果。所以,在以王、謝、袁、蕭為代表的“僑姓”與以朱、張、顧、陸為代表的江南本土“吳姓”世家之間,既有不可避免的相互沖突,又有尋求共同應對和壓制寒族世家的合作意向。進入南北朝之后,以劉裕代晉立宋為標志,庶族的崛起與皇權的復歸,宣告了門閥政治的結束,門閥士族與寒門庶族在退出與走向政治權力中心過程中發生易位。然而就文化地位而言,則仍然以北方“僑姓”為主導,以本土“吳姓”為輔助,彼此一同演繹為江南文化世家的第一個黃金時期。
3.隋唐:江南文化世家的回落時期
由隋而唐統一全國之后,實施門蔭和科舉雙軌并行制度,由山東、關中“郡姓”以及代北“虜姓”組合而成的北方文化世家群體占有絕對的優勢。據王偉考證,這些世家高居相位者,依次為:韋氏20人,趙郡李氏、河東裴氏各17人,博陵崔氏15人,趙郡崔氏、隴西李氏各12人,京兆杜氏、弘農楊氏、滎陽鄭氏各11人,太原王氏、范陽盧氏各8人,瑯琊王氏4人,河東薛氏、柳氏各3人。[11]與此同時,這些世家也都通過家族文化化與文化家族化的積累與延續,逐步形成了一個人才輩出、陣容龐大的家族文人群體,在代際延續與文化創造方面充分顯示了與世俱變、與時俱進的生存發展能力。相比之下,江南文化世家的實力與地位明顯從高峰回落。然而由于東晉南朝時期第一個黃金時期的慣性作用,以及江南原有吳姓與僑姓兩大群體的長期融合,江南文化世家尚能進入關中、山東、江南三大士族三足鼎立的新格局。據李浩研究,關中、山東、江南三大士族次序,在唐前期為山東、關中、江南,而至唐后期則變為山東、江南、關中[12],這也大致反映了唐代文化世家的整體區域分布與流向,意味著江南區域文化以及文化世家在失去中心地位后的回升,這是唐代“安史之亂”第二次文化中心南遷波瀾的重要成果。
4.宋代:江南文化世家的第二個黃金時期
五代時期偏安于江南的吳越、南唐經濟與文化發展的局部積累,已為宋代江南文化世家優勢的恢復直至形成第二個黃金時期奠定了良好的基礎。而更為重要的是,宋代承續隋唐科舉制度而在多方面加以改革與完善,一是著眼于制度自身的嚴格規范,以便于創造更好的公平競爭的環境與機制;二是大幅度增加科舉錄取名額,以最為重要的進士為例,唐代錄取進士總數為7516人,宋代增至36131人[13],為唐代的4.8倍,這就為一大批中下層士人通過科舉改變命運和改寫歷史提供了廣闊的舞臺。所以,到了宋代的科舉制度,才真正起到了抑制豪門、提攜寒族、加快社會階層流動,不斷為統治階層補充新鮮血液的作用,由科舉產生的科宦世家才真正成為士人階層的主體。
北宋時代,盡管仍然建都北方,但由于江南書院教育的高度發達,家族舉業教育與文化學術傳承的巨大成功,在當時幾乎唯以科舉為仕途的制度設計與時代氛圍中,江南文化世家逐漸脫穎而出,較之北方世家普遍擁有更多的優勢。范純仁《上神宗乞設特舉之科分路考校取人》云:“然進士舉業文賦,唯閩蜀江浙之人所長。”吳孝宗《余干縣學記》云:“古者江南不能與中土等。宋受天命,然后七閩、二浙與江之西東,冠帶詩書,翕然大肆,人才之盛,遂甲于天下?!彼未汩}蜀之所以能成為科舉最強、人才最盛的地區,即受惠于書院與家庭教育的高度發達及其與科舉制度的成功對接。即便如錢塘錢氏世家這樣的舊豪門也在轉型為新興科宦—文化世家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功。據錢氏十三世孫錢國基的《錢氏宗譜》卷三統計,宋代錢氏擢進士者有三百二十余人,其情勢之盛、人數之多為其他家族所不及。[14]科舉的發達不僅再度奠定了錢氏家族的顯赫地位,也造就了錢氏家族文人群體的龐大。厲鶚《宋詩紀事》著錄有錢氏能詩者包括錢惟演、錢惟濟、錢易、錢昆、錢勰、錢端禮等三十余人,其中錢惟演與楊億、劉筠同為宋初西昆派領袖,這的確是舊豪門成功轉型的新的典范案例。至于通過科舉的成功直接通向文化世家的更是多不勝舉。
北宋以來江南文化世家的良好發展態勢,借助于“靖康之難”第三次北方大移民浪潮的有力推動而迅速進入一個新的黃金時期。以南宋都城臨安為中心,陸續遷入的大批北方文化世家與本土文化世家的沖突與交融,再次激發了江南文化世家的創新活力,并確立了在全國文化世家的區域分布與流向中的核心地位。
5.明清:江南文化世家的鼎盛時期
元代建都大都,明代先建都南京而后又遷都北京,以及清代建都北京,對由南宋再次確立的江南文化世家的絕對優勢地位也同樣造成一定程度的沖擊,但在總體上已無法撼動。尤其是明中葉以來,隨著商品經濟的迅猛發展,市鎮數量及其人口的快速增長,以及藏書刻書、讀書著述等文化風氣的濃厚,江南地區的文化世家不僅遍地開花,處處皆是,而且各自規模龐大,代際延續于數代、十余代乃至數十代,其中不乏累世延續而經久不衰的巨型文學世家。近人薛鳳昌《吳江文獻保存會書目序》曰:“吾吳江地鐘具區之秀,大雅之才,前后相望,振藻揚芬,已非一日。下逮明清,人文尤富,周、袁、沈、葉、朱、徐、吳、潘,風雅相繼,著書滿家,紛紛乎蓋極一時之盛?!?a id="w15">[15]其他如昆山歸氏世家、常州莊氏世家、錢塘許氏世家、海寧查氏世家、湖州董氏世家、無錫秦氏世家、慈溪鄭氏世家,等等,彼此共同展示了明清時期江南文化世家傳承之久之盛,更印證了江南文化世家發展史上一個空前繁榮的巔峰時刻的到來。此外,由不同類型文化世家的多元化發展,商業世家成功轉型為新型文化世家的逐步壯大,孕育和延續女性作家群的文化世家的明顯增多……也都為明清時期江南文化世家增添了新的亮色。
6.近現代:江南文化世家的轉型時期
光緒三十二年(1906),科舉制度的改革與廢止,不僅成為促進現代新式教育制度誕生的核心動力,同時也為傳統文化世家的現代轉型鋪平了道路,因為正是出于現代新式教育的新型知識群體的形成與壯大,才使現代新型文化世家有了新的主體力量。其中一個特別突出的現象是隨著現代學科的建立與分化,以往具有泛文化傳統的文化世家逐步走上文理分科的專業化道路,尤其在當時科學救國、實業救國的鼓動下,許多家庭成員棄文而從理、工、醫、軍、商等,從而有力地促進了現代文化世家的多元化與豐富性。仍以錢塘錢氏世家為例,近代以來,無錫錢穆、錢偉長叔侄,錢基博、錢鐘書父子,吳興錢玄同、錢三強父子,以及錢鐘韓、錢仲聯、錢臨照、錢君匋、錢松嵒、錢致榕、錢令希、錢保功,等等,在蘇浙一帶形成了一個教育、科技、學術、文學、藝術世家的最大群體。據統計,國內外僅科學院院士以上的錢氏名人就有100多人,其中不少是吳越王錢氏后裔。[16]錢氏世家從五代一直將世家盛勢延續于今,各類人才輩出,燦若星河,不能不說是一個文化奇跡。然而由于現代家族制度徹底變革的嚴重沖擊,集中表現在家族結構的重要變化,即由過去普遍的“家庭—家族—宗族”三維結構的大家族逐步轉向一夫一妻制的核心家庭,家族規模的快速縮小,家族成員的普遍減少,大大削弱了現代文化世家成員數量擴張與代際延續的能量。這是對現代文化世家最嚴重也是根本性的傷害。就此而論,現代及未來文化世家逐步趨于衰落的命運已無法避免。
從中國通代文化世家的歷史演變與區域輪動觀之,江南文化世家不僅起步遲,而且起點低,然而借助中國文化中心南遷三次波瀾的有力推動,通過從邊緣走向中心、從兩個黃金時期到一個鼎盛時期的起伏鏈接,終于后來居上,大放光彩。
四
《江南文化世家研究叢書》作為浙江省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浙江師范大學江南文化研究中心重大研究項目,正式啟動于2006年5月,這是“中心”鑒于江南文化世家本身的重要地位與價值,試圖以開放的方式,通過課題招標的平臺,整合校內外研究力量,集中推出一批高質量的重要成果,以期將目前的江南文化世家研究提高到一個嶄新的水平。
1.基于對江南文化世家研究意義的認知
第一,是對推進江南文化世家研究的意義。與全國其他區域相比,江南文化世家最具典范性:一是數量眾多。在東晉南朝、宋代兩個黃金時期以及明清的鼎盛時期,江南文化世家在數量上占有絕對的優勢,即使在從高峰回落的唐代,據童岳敏統計,京都道所占全國的比率為16%,都畿道為13.8%,兩都所占合之為29.8%;江南東道、江南西道緊隨其后,占全國的24.3%[17],與李浩《唐代三大地域文學士族研究》關中、山東、江南三大士族的排次——唐前期為山東、關中、江南,唐后期則變為山東、江南、關中[18]——可以相印證。二是分布密集。江南文化世家的區域分布大致可以分為核心區與外緣區,從環太湖流域之外的外緣區,到環太湖流域的核心區,文化世家分布的密集度依次上升,其中尤以南京、蘇州、杭州分布最為密集,為核心區的核心之所在。三是類型齊全。主要有學術、文學、藝術、科技、教育、醫藥、藏書、刻書、商業世家等,囊括了文化世家的重要類型。四是歷時悠久。江南文化世家的代際延續普遍較長,十代乃至二十、三十代以上而不衰的大型、巨型文化世家為數不少。五是人才輩出。通觀文化世家的盛衰歷史,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人才興,則世家興;人才衰,則世家衰。江南文化世家尤其是其中的大型與巨型文化世家中,往往擁有一個為數眾多、代代相繼的龐大人才群體,這既是文化世家長期累積與培育的核心成果,又是繼續保障文化世家生命延續的主體條件。六是成果豐碩。江南文化世家普遍具有旺盛的文化創造力,文化積淀深厚,成果卓著,而且特別注重家族文集的編輯與刊刻,所以能將這些豐碩的文化成果惠于當世,傳之后人。七是貢獻巨大。江南重要文化世家的貢獻往往基于家族而又超越家族,乃至超越區域,起到引領全國的示范與導向作用。八是影響深遠。首先是超越時間,對后代產生重要影響;其次是部分杰出文化世家還能超越空間,在世界產生重要影響。從根本上說,正是江南文化世家的典范性,決定了研究價值的重要性。
第二,是對推進江南區域文化研究的意義。江南區域文化與江南文化世家具有先天的同構關系,從歷時性的意義上說,江南區域文化與江南文化世家的發展曲線與節律大致相近;從共時性的意義上說,江南文化世家孕育和誕生于江南區域文化土壤之中,江南區域文化則建立在江南文化世家的堅實根基之上,彼此密不可分;再從江南區域文化與江南文化世家的特殊性來看,江南移民世家與本土世家的文化沖突和交融激烈而持久,是促進江南人文傳統形成與演變的核心動力。大者如西晉末年“永嘉之亂”、唐代“安史之亂”、北宋末年“靖康之難”引發的三次大移民浪潮,大批北方世家遷居江南之地;小者如明清時期,全國各地又有不少商業世家遷居江南,這既是居于全國前列的江南商業經濟快速發展強力吸引的結果,同時又是促進江南商業經濟更加繁榮的動力,由此開創了士商互動的文化世家發展的新局面。持續不斷的移民世家遷居江南,即意味著持續不斷地為江南世家帶來異質文化,然后從文化沖突走向文化融合,產生新質文化形態與文化精神,這也是江南文化世家特別具有生機與活力的根本動因。
第三,是對推進中國文化研究的意義。研究中國文化,離不開文化世家;研究文化世家,離不開江南這一典范區域。只有對文化世家有了全面、系統、深入的了解與研究,才能比較準確地把握江南特定區域的總體風貌,才能比較真實地還原江南特定區域的原生狀態。進而言之,只有真實、準確把握住了江南特定區域的總體風貌與原生狀態,才能為區域文化版圖進而整合為中國文化版圖奠定堅實的基礎。江南文化世家之于推進中國文化研究的意義:一是在于拓展中國文化研究視野。家族是社會的細胞,文化世家是文化殿堂的基石,江南文化世家在中國文化世家發展史上的舉足輕重的地位,決定了江南文化世家研究對于拓展中國文化研究視野的重要意義與價值。二是在于豐富中國文化研究成果。對江南文化世家展開全面、系統、深入的研究,可以從一個重要層面拓展中國文化研究領域,豐富中國文化研究成果。三是在于創新中國文化研究模式。通過對當前江南文化世家研究成果的反思與總結,探索詮釋江南文化以及中國文化形態與精神的新路徑,借以建構一種以文化世家為中心的文化史研究新模式,并以此彌補當前文化史研究的缺失。
2.基于對江南文化世家研究成果的評估
在《江南文化世家研究叢書》作為重大研究項目立項之前,“中心”曾對目前研究成果與不足進行了綜合評估,認為自潘光旦[19]、陳寅恪等現代學者“導夫先路”之后,江南文化世家研究伴隨新時期的改革開放進程而勃興,尤其在進入新世紀之后,研究進程明顯加快,研究方向明顯拓寬,研究水平明顯提高,但從更高的要求衡量,還存在著諸多缺憾,迫切需要進行整體性的策劃和推進。
目前學界有關江南文化世家的研究,大致可以歸納為兩大陣營、雙重路向、一個重心和四點不足。
兩大陣營:一是史學界的研究,側重于歷史、文化、政治等方面的研究,但多限于斷代,且仍多集中于六朝;二是文學界的研究,則以六朝與明清兩頭為盛。兩大陣營的學術宗旨、路徑、方法固然多有不同,但在以文獻研究為基礎、以文化研究為指向以及文史互證互融上有交集之處,彼此需要加強交流與合作。
雙重路向:一是專門性的江南文化世家的研究,代表性論著有:王欣《中古吳地文學世家研究》[20],張承宗《三國“吳四姓”考釋》[21],王紹衛《孫吳的世家大族與學術》[22],方北辰《魏晉南朝江東世家大族述論》[23],徐茂明《東晉南朝江南士族之心態嬗變及其文化意義》[24],王永平《六朝江東世族之家風家學研究》[25],景遐東《唐代江南家族詩人群體及其家學淵源》[26],顧向明《關于唐代江南士族興衰問題的考察》[27],俞樟華、馮麗君《論宋代江浙家族型文學家群體》[28],吳仁安《明清時期上海地區的著姓望族》[29]、《明清江南望族與社會經濟文化》[30]、《明清江南著姓望族史》[31],[美]基恩·海澤頓《明清徽州社會的大家族與社會流動性》[32],王日根《明清東南家族文化發展與經濟發展的互動》[33],江慶柏《明清蘇南望族研究》[34],童岳敏、羅時進《明清時期無錫家族文化探論——兼論顧氏家族之文學實踐》[35],王培華《明中期吳中故家大族的盛衰》[36],羅時進《清代江南文化家族雅集與文學》[37]、《清代江南文化家族的文學文獻建設》[38],羅時進、陳燕妮《清代江南文化家族的特征及其對文學的影響》[39],凌郁之《蘇州文化世家與清代文學》[40],宋路霞《上海望族》[41],等等;二是全局性研究中的江南文化世家研究,規模最大的是曹月堂主編的《中國文化世家》,分江淮、江右、荊楚、中州、齊魯、燕趙遼海、三晉、巴蜀、嶺南、吳越、關隴11卷[42],其中吳光主編《吳越卷》與江南區域范圍比較接近。其他代表性論著有:李朝軍《家族文學史建構與文學世家研究》[43],楊曉斌、甄蕓《我國古代文學家族的淵源及形成軌跡》[44],吳桂美《東漢家族文學與文學家族》[45]、《東漢家族文學生態透視》[46],孟祥娟《漢末迄魏晉之際文學家族述論》[47],何忠盛《魏晉南北朝的世家大族與文學》[48],田彩仙《魏晉文學家族的家族意識與創作追求》[49],毛漢光《魏晉南北朝士族政治之研究》[50],楊洪權《兩晉之際士族移徙與“門戶之計”淺論》[51],徐茂明《東晉南朝江南士族之心態嬗變及其文化意義》[52],王大建《東晉南朝士族家學論略》[53],秦冬梅《論東晉北方士族與南方社會的融合》[54],程章燦《世族與六朝文學》[55],楊東林《略論南朝的家族與文學》[56],周淑舫《南朝家族文化探微》[57],孔毅《南朝劉宋時期門閥士族從中心到邊緣的歷程》[58]、《論南朝齊梁士族對政治變局的回應》[59],韓雪《略述南朝士庶政治勢力之消長》[60],牛貴琥《南朝世家大族衰亡論》[61],李浩《唐代關中士族與文學》[62]、《唐代三大地域文學士族研究》[63],童岳明《唐代文學家族的地域性及其家族文化探究》[64],張劍、呂肖奐《宋代的文學家族與家族文學》[65],呂肖奐、張劍《兩宋科舉與家族文學》[66]、《兩宋家族文學的不同風貌及其成因》[67],宋三平《宋代家族教育述論》[68],李真瑜《吳明清文學世家的基本特征》[69],楊經建《論現代化進程中的家族文學》[70],等等。就全國區域分布而言,無論是文化世家本身還是學術研究,都是以江南為最盛。
一個重心:是指江南文化世家的個案研究,論著為數最多,但學術質量參差不齊,時代分布也不均衡。代表性成果有:躍進《從武力強宗到文化士族——吳興沈氏的衰微與沈約的振起》[71],唐燮軍《論吳興沈氏在漢晉之際的沉浮》[72]、《六朝吳興沈氏宗族文化的傳承與變易》[73]、《從南朝士族到晚唐衣冠戶——吳興沈氏在蕭梁至唐末的變遷》[74],張兆凱《東晉南朝王、謝兩大僑姓士族盛衰探析》[75],丁福林《東晉南朝的謝氏文學集團》[76],蕭華榮《華麗家族——六朝陳郡謝氏家傳》[77],郭鳳娟《南朝吳郡陸氏研究》[78],杜志強《蘭陵蕭氏家族及其文學研究》[79],毛策《孝義傳家——浦江鄭氏家族研究》[80],張劍《家族與地域風習之關系——以宋代宗澤及其家族為中心》[81],張蕾、周揚波《元代湖州花溪沈氏家族概述》[82],李真瑜《文學世家與女性文學——以明清吳江沈、葉兩大文學世家為中心》[83]、《文學世家的聯姻與文學的發展——以明清時期吳江葉、沈兩家為例》[84]、《文學世家的文化意涵與中國特色——以明清吳江沈氏文學世家個案為例》[85]、《沈氏文學世家的家學傳承及其文化指向——關于文學世家的家族文化特征的探討》[86]、《吳江沈氏文學世家作家與明清文壇之聯系》[87]、《明清吳江沈氏文學世家論考》[88],郝麗霞《吳江沈氏文學世家研究》[89],陳書錄《德、才、色主體意識的復蘇與女性群體文學的興盛——明代吳江葉氏家族女性文學研究》[90],蔡靜平《明清之際汾湖葉氏文學世家研究》[91],吳碧麗《明末清初吳江葉氏家族的文化生活與文學》[92],朱麗霞、羅時進《松江宋氏家族與幾社之關系》[93],徐茂明《清代徽蘇兩地的家族遷徙與文化互動——以蘇州大阜潘氏為例》[94],朱麗霞《明清之際松江宋氏家族的散曲創作及文學史意義》[95],許霽《清代延令季氏家族文學研究》[96],等等。概而言之,目前的江南文化世家個案研究主要有三種取向:一是對特定文化世家的系統研究;二是對特定文化世家某一層面的專題研究;三是對特定文化世家與相關問題的關系研究。
四點不足:一是側重于個體研究而忽視綜合研究;二是側重于六朝與明清研究而忽視通代研究;三是側重于家族譜系研究而忽視家族的文化研究;四是側重于現象描述而忽視理論研究。就目前國內外學術界的現有成果而言,還沒有一部有關江南文化世家系統研究的學術專著問世,所以具有進一步深入研究的意義與價值。
3.基于對江南文化世家研究取向的定位
通過基于個案研究而逐步走向綜合研究的整體設計,著力于江南文化世家研究全面、系統、深入的拓展,突破以往文化世家研究限于一時,或限于數家的狹仄格局,從時間和空間上使文化世家研究系統化和完備化,努力建構契合江南文化世家特點與規律的學術體系,使現有的文化世家研究提高到一個新的水平。鑒此,本《叢書》著力于以下五個重點方向的整體配合與有序推進。
(1)個案研究。世紀之交江南文化世家研究最大的成果在于個案研究的豐盛。尤其是一些博士論文和碩士論文,大多屬于微觀研究。文化世家的個案研究是進而開展區域、斷代、專題、綜合研究的起點和基礎,所以本《叢書》的基本著力點也在于此。鑒于目前的個案研究存在著在地域上重內輕外、在時代上重末輕初、在重心上集中望族的特點,要對江南區域的文化世家進行全面、系統、深入的梳理,遴選一批重要文化世家加以重點研究,然后分批推出系列成果。
(2)區域研究。即在江南大區域范圍中選擇若干亞區域展開系列研究。從目前已問世的學術著作來看,已涉及蘇州與上海等地,還有許多區域尚待進一步的拓展。大致可以分四級范圍展開:一是以南京、杭州、寧波、常州、鎮江、湖州、紹興、金華、徽州等現行行政區域為范圍;二是以諸如蘇南、浙西、皖南等的超行政區域為范圍;三是選擇部分文化世家特別發達的縣級區域展開研究;四是跨區域的比較研究,包括江南內部區域及其與其他區域之間的比較研究。
(3)斷代研究。目前江南文化世家整體意義上的斷代研究主要集中于漢魏六朝,其后各代研究力度與成果明顯減弱,尤其是唐、宋、元代成果不著。與江南文化世家的亞區域研究一樣,斷代研究具有向下連接特定個體文化世家與向上連接通代江南文化世家研究的中介作用,需要重點加強。
(4)專題研究。其中包括對江南文化世家中的學術、文學、藝術、科技、教育、醫藥、藏書、刻書、商業世家的不同類型的研究,江南文化世家的生態環境、生命周期、人才培養、文化傳承、學術活動、社會交際以及婚姻關系等不同方面的研究,以及對文化世家內部的家譜、家訓、家規、家學、家風、家集等問題的研究。就未來江南文化世家研究新的增長點而論,專題研究應該成為重點突破方向。
(5)綜合研究。綜合研究要重點把握和設計雙重路向,一是江南文化世家內部的綜合化研究,諸如基于個案、區域、斷代、專題研究而向相關層面逐步拓展;二是江南文化世家與外部的綜合化研究,比如就文化世家與政治史、經濟史、文化史乃至軍事史等的縱橫交錯關系展開綜合化研究。要基于江南而又超越江南,著力在文化世家的范式與理論建構方面有所突破,有所建樹。
就江南文化世家研究的方法論而言,應追求實證與理論、微觀與宏觀、時間與空間、長度與高度、形態與規律研究的密切交融和辯證統一。
值此《江南文化世家研究》開始陸續出版之際,衷心感謝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總編輯趙劍英先生所給予的鼎力相助,宮京蕾等責任編輯所付出的辛勤勞動,以及所有作者的積極參與和熱忱支持。由于《叢書》出于眾人之手,成于忙碌之間,難免存有諸多缺憾,或有未能臻于預期要求者,尚須同仁倍加努力,使之更趨完善。
是為序。
浙江師范大學江南文化研究中心
梅新林 陳玉蘭
2010年秋
[1] 周振鶴:《釋江南》,《中華文史論叢》第49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2] 班固:《漢書》卷二八《地理志第八上》,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566頁。
[3] 李伯重:《簡論“江南地區”的界定》,《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1991年第1期。
[4] 周振鶴:《釋江南》,《中華文史論叢》第49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
[5] 徐茂明:《江南的歷史內涵與區域變遷》,《史林》2002年第3期。
[6] 陳正祥:《中國文化地理》,三聯書店1983年版。
[7] 房玄齡等:《晉書》卷六五《王導傳》,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1746頁。
[8] 武廷海:《中國城市文化發展史上的“江南現象”》,《華中建筑》2000年第9、12期。
[9] 《國語·魯語下》載正考父曾于周太史處發現并與其共同整理《商頌》12篇?!妒酚洝に挝⒆邮兰摇罚骸八蜗骞畷r,修行仁義,欲為盟主,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欲追道契、湯、高宗殷所以興,作《商頌》。”學者對此看法有分歧。
[10] 宋祁、歐陽修等:《新唐書》卷一九九《儒學中·柳沖傳》,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5677—5678頁。
[11] 王偉:《唐代京兆韋氏家族與文學研究》,西北大學文學院2009年博士學位論文。
[12] 李浩:《唐代三大地域文學士族研究》,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79、142頁。
[13] 吳建華:《科舉制度下的社會結構和社會流動》,《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4年第1期。
[14] 參見俞樟華、馮麗君《論宋代江浙家族型文學家群體》,《浙江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5期。
[15] 薛鳳昌:《吳江葉氏詩錄序》,載《邃漢齋文存》。
[16] 參見吳光主編《中國文化世家·吳越卷》,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302—303頁。
[17] 童岳敏:《唐代文學家族的地域性及其家族文化探究》,《人文雜志》2009年第3期。
[18] 李浩:《唐代三大地域文學士族研究》,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79、142頁。
[19] 潘光旦:《明清兩代嘉興的望族》,商務印書館1947年版(成書于1937年)。
[20] 王欣:《中古吳地文學世家研究》,《蘇州科技學院學報》2004年第3期。
[21] 張承宗:《三國“吳四姓”考釋》,《江蘇社會科學》1998年第3期。
[22] 王紹衛:《孫吳的世家大族與學術》,《阜陽師范學院學報》2007年第5期。
[23] 方北辰:《魏晉南朝江東世家大族述論》,臺灣文津出版社199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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