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北古代民族筑城研究
- 王禹浪
- 8849字
- 2019-09-06 16:56:13
第二章 穢貊、索離與夫余筑城研究
第一節 “北夷”索離國及夫余初期王城考
自19世紀末以來,大凡治中國東北史的中外學者,在研究和考證夫余族源及其夫余王國的初期王城的同時,無不涉及“北夷索離國”(又寫作“橐離國”或“高離國”)的地望問題。然而,遺憾的是,人們在為夫余初期王城定位的同時,卻往往只注意到了夫余王城“南有鹿山”和“北有溺水”的記載,而對“橐離國”的地望則幾乎忽略了。其實確定“北夷索離國”的地望是非常必要的,因為它涉及夫余與“高離”“高麗”“高句麗”族源等一系列與中國東北早期歷史地理的重大問題。多年來,人們一直對“北夷橐離國”與地望所在有一種朦朧之感。
長期以來,我們一直圍繞著古代的“弱水”,即今第一松花江兩岸之地尋找北夷索離國與早期夫余王城的蛛絲馬跡。經過近20年的反復實地考察,利用考古調查資料校讎歷史文獻,初步推定為哈爾濱市所轄的松花江中游左岸與少陵河交匯處的巴彥縣王八脖子山遺址,可能就是夫余初期建國的前身“北夷橐離國”的所在地。
在這處遺址的正南方,松花江右岸的蜚克圖河的上游,今賓縣境內的慶華堡寨就是夫余初期的王城遺址,而以往確定吉林市東團山與西團山為夫余前期王城故址的觀點,則與我們考證的夫余初期王城并不矛盾。因為我們所求證的是索離國王子東明王南渡掩濾水后的初都之所,而與夫余前期王城有著本質的不同。
一 賓縣慶華遺址及巴彥王八脖子遺址發現經過
(一)賓縣慶華遺址發現經過
1981年春季,筆者率領的松花江地區文物普查隊在賓縣境內進行文物普查時,發現了這些遺址。
由于當時沒有發現渤海及遼、金時期的文化遺存與遺物,且發現的古城又呈橢圓形,城垣上無馬面和角樓的建置,所以將此古城年代初步推定為“早期堡寨”遺址。由于地處賓縣新立鄉慶華村附近,隨即命名為慶華堡寨遺址。
1983年,筆者撰寫了《松花江地區1981年文物普查簡報》,并發表在1983年《黑龍江文物叢刊》(即《北方文物》的前身)第3期上,首次向學術界公布了慶華堡寨遺址的基本情況。
當時我們在賓縣的慶華堡寨遺址附近,共發現三處堡塞遺址,唯獨慶華堡寨遺址古城的面積為最大,筆者推定其文化類型當與同仁文化相近。
1984年的夏秋之交,在哈爾濱舉行的全國金史學術研討會結束不久,筆者即組織與會的部分專家學者又一次踏堪了賓縣慶華堡寨遺址。當時參加調查的學者有李健才先生、王綿厚先生、孫進己先生和王承禮先生等。筆者借機向參加實地踏查的學者作了詳細的介紹,許多學者都對慶華堡寨提出了自己的推測。其中吉林省博物館研究員武國勛先生提出的觀點最為新穎,認為慶華堡寨遺址很可能就是夫余的早期王城遺址。并欣然命筆題寫了“夫余王城”的墨書。后來武國勛先生在《北方文物》1983年第4期發表了《夫余王城新考——前期夫余王城的發現》一文,其論點之一就是夫余以“筑圓柵為城”的特征,慶華堡寨符合這一條件。并對原確定吉林省吉林市龍潭山山城及東團山古城當為夫余早期王城,似乎有偏南之嫌。另外,對于《晉書》中所提到的夫余王城在玄菟郡北千里的地理方位與里數不符,也提出了不同看法,因為,玄菟郡大致定位在遼寧省的渾河及沈陽市境內,距由此向北或東北的吉林市只有300公里,而不足千里。實際上這一質疑動搖了初期夫余王城為吉林說的觀點。然而,武國勛先生卻將初期夫余王城推定在吉林市南城子古城的結論,則仍然沒有擺脫夫余前期王城為今吉林市一說的束縛。
1985年4月,黑龍江省文物考古工作隊根據我們考古調查的發現,對賓縣慶華堡寨遺址進行了復查,并于同年8月29日至9月28日進行了考古發掘。主持發掘的是黑龍江省考古工作隊的金太順、譚英杰、李硯鐵、趙虹光等人。
1987年,由金太順、趙虹光根據1985年對慶華堡寨遺址的發掘,執筆撰寫了《黑龍江賓縣慶華遺址發現簡報》一文,并公開發表在《考古》雜志1987年第7期上,簡略地報告了這次考古發掘的經過及其發掘收獲,并附有詳細的考古繪圖。
90年代初期,日本北海道大學文學部教授菊池俊彥在研究東北亞地域古代歷史文化的課題中,十分重視慶華堡寨遺址的發現。1995年2月25日,由日本北海道大學圖書刊行會出版了菊池俊彥先生的《東北亞古代文化的研究》。書中菊池先生多次引用了慶華堡寨遺址的考古調查和發掘資料,并將慶華堡寨的考古文化類型與黑龍江流域的白金寶文化、同仁文化以及望海屯類型的考古文化、牡丹江上游的鶯歌嶺文化上層進行了廣泛而深刻的比較研究,推定由白金寶文化系列到同仁文化系列的文化類型應屬于靺鞨文化系列的一種考古文化。這是利用慶華堡寨的考古學文化與歷史文獻記載的靺鞨文化進行比較研究的新突破。
2000年8月,由黑龍江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東北古族古國古文化》一書(中冊、王綿厚著)中的《東北古代夫余部的興衰及王城變遷》一文中,明確將慶華堡寨遺址考證為:漢代南遷松花江上游“穢城”以前夫余的先世——“北夷”橐離國故地的王城。
王綿厚先生將東漢王充所著《論衡》一書中提到的“北夷”橐離國王子東明“南渡掩濾水”定位在今拉林河流域。這是截至目前關于“北夷橐離國”的最新推斷,也是唯一明確推斷“北夷”橐離國具體位置的新觀點。
(二)巴彥縣松花江鄉富裕村王八脖子山遺址與發現經過
1982年,筆者率領松花江文物普查隊在巴彥縣境內進行文物普查時所發現,該處遺址的面積很大,近20萬平方米,遺址中有兩座古城,是目前黑龍江省境內發現的青銅時代——早期鐵器時代面積最大的遺址,遺址靠近少陵河與松花江的交匯處。
1993—2001年,巴彥縣文物管理所閆志林、李彥君對該遺址進行了反復調查,采集了兩千余件各類文物標本。其中有石器、骨器、青銅器、玉器、陶器、鐵器等文物,文化遺存異常豐富,目前這些標本依然保存在巴彥縣博物館。《北方文物》1995年第1期刊登了由李彥君、劉展執筆的《巴彥王八脖子山遺址調查簡報》,第一次公布了此處遺址的地理位置、分布情況及文化內涵,認為此遺址可能與黑龍江流域的白金寶文化有關,將其初步推定為具有黑龍江流域特色的青銅文化時代類型。
不久,李彥君又在1996年黑龍江省《文化導報》上發表文章,對其進行了報道。20世紀90年代末,我與李彥君合作對這處遺址出土的文物又進行了認真的梳理和研究,共同認為巴彥縣王八脖子山遺址的文化要早于賓縣的慶華堡寨遺址,其中的共同點和差異性引起了我們的高度重視,并開始對其文化面貌進行文獻檢索和歷史定位。
二 巴彥縣王八脖子山遺址及賓縣慶華堡寨遺址的分布情況及其文化內涵
(一)巴彥縣王八脖子山遺址
王八脖子山遺址位于巴彥縣松花江鄉富裕村南1.5公里處,松花江左岸的二級臺地上。由于地勢猶如一只烏龜的脖頸,故當地農民俗呼為“王八脖子”山,遺址因而得名。遺址的總面積達20萬平方米。臺地高出江岸20余米,形成坡度45°,遺址的地表已被開辟為耕地。遺址距離松花江約1.5公里,右側是自北向南流淌的少陵河。少陵河發源于小興安嶺南麓,又稱“碩羅河”,即金代的“帥水”。松花江南岸即賓縣的滿井鄉及鳥河的古城遺址。王八脖子山遺址面積呈東西分布,臺地南部與西南部各有15米×20.2米和50米×30.2米,近乎橢圓形的城垣遺址,并與臺地的遺址形成一個整體。臺地上部較平坦,地勢為西南高、東北低。整個遺址地表上陶片、石器、骨器俯拾可得。采集的石器共計有200余件、陶片2000余件。
從巴彥王八脖子山遺址采集的大量標本來看,這一文化遺存具有其獨特屬性。在松花江中游流域形成了一個新的文化內涵。該遺址的陶器既有白金寶文化的特點,與慶華遺址也有相似之處。其中白金寶文化大量使用的篦紋陶,以及橫橋狀鋬耳器都與白金寶文化有著極其密切的關系。該遺址的骨甲片、橫橋耳陶器、重唇罐、鋸齒沿罐、陶豆、鬲、壓制石鏃、彩陶等又與賓縣慶華堡寨遺址有著明顯的繼承關系。該遺址的重唇罐、附加堆紋罐等皆屬靺鞨文化系統,并與黑龍江省東部三江平原早期鐵器時代文化遺存有聯系,陶支座、鋸齒狀口沿罐以及橫橋裝飾耳罐是其考古文化的特點之一。
總之,從打制石器、壓制石器、磨制石器到鐵器和青銅器飾件的發現,證明該遺址的文化面貌是多源的,從新石器到青銅時代,一直延續到早期鐵器時代的持續性和共生性是其本身的特征之一。遺址的規模證明該部落群是一個文化特征鮮明、人口眾多的集中聚居區,具有一種酋邦或邦聯的核心屬性和功能。依據考古調查所知,巴彥縣王八脖子山遺址類型的文化遺存主要分布在今巴彥縣與呼蘭區交界的少陵河流域。北部可達綏化地區的泥河,沿通肯河及呼蘭河之上游地區并與烏裕爾河流域相接。其西界可達呼蘭河流域,東界達木蘭縣境內的蒙古山城。然而,其集中的地區則是少陵河與松花江合流處的王八脖子山遺址,遺址沿松花江北岸向兩翼延伸,該遺址的上限應早于賓縣慶華堡寨遺址。
(二)賓縣慶華堡寨遺址及周邊環境
慶華堡寨遺址位于中國黑龍江省賓縣縣城東南約7公里新立鄉慶華村北山崗的南坡上。遺址的南側有一條長年流淌的小河,河的南岸就是慶華村。慶華村的南側便是連綿起伏、橫亙東西的張廣才嶺山麓。因山在村之南,故又有“南山”之稱。此南山之陽便是阿城市的松峰山和老母豬頂子山,亦即金代完顏部的發祥地,海溝河與安出虎水源之地。山之陰便是賓縣與松江銅礦所在地,此山盛產金、銅、銀、鐵等礦藏。在慶華村之南的山地中與阿城市和賓縣交界處,曾出土兩把青銅短劍和大批積石墓,山區中還有眾多的橢圓形城寨。
慶華堡寨遺址附近的河流發源于南山,穿過遺址后經過古城堡寨流向西北,經二龍山水庫注入蜚克圖河,在賓縣境內老頭山附近注入松花江。遺址北距松花江右岸僅20余公里。能見度好時,站在古城堡上可眺望松花江的江面。慶華堡寨的遺址分布面積較大,主要分布在古城西側和南側的山坡上。尤以古城之南側臨近小河兩岸的山坡地最為集中,每到春季農耕時,各種陶片、紅衣陶、黑陶、夾砂陶片、陶塑、石球等遍地皆是,隨處可見。整個遺址的面積達18萬平方米,遺址最高聳的地方是一座人工堆砌的橢圓形的古城遺址。古城周長650米,共有東、南、北三座城門,以東側城門地勢最為險要,瀕臨斷崖。古城墻底部與城門附近分布著許多碎石,可能是砌筑城門和墻體基礎時所用。古城內的正中央有人工堆砌的土丘,高近4米。土丘附近的夾砂陶片和各種陶片非常豐富,城堡北、西、南三面皆有塹壕、無馬面和角樓。鄉村公路從古城的東墻下穿過,公路瀕臨斷崖。
1985年,黑龍江省考古工作隊(現改稱文物考古研究所)對遺址進行了小面積考古發掘工作。共開掘5米×5米的探方7個,2米×30米的探溝兩條,清理出房址兩座,灰坑、窖穴各一處,發掘總面積約300平方米。根據已經發表的發掘簡報得知:F1的房址已經遭到嚴重的損毀,僅存居住面和灶的殘部,已經無法判明其房址的結構和形狀。在居住面上還出土了少量的紅衣陶片。F2的房址位于開掘探溝北壁的東部城垣下,房址的上部被城墻破壞,其結構不詳。房址內為半地穴式,平面呈方形,邊長3.4米。房址的居住面平滑堅硬,似被火燒烤過,地面呈紅褐色。在靠近房址內偏東南處,有兩塊石頭,石頭下有直徑約1米、深0.2米的鍋底形灶坑,坑內堆積有大量的燒土和炭屑等。房址的居住面上還發現有幾片夾砂褐陶片、兩片彩陶片以及陶豬的雕塑。
在發掘的窖穴中出土了許多陶器,有夾砂斂口甕、雙耳罐、實把鬲、鋬狀器耳、柱狀器耳、彩陶缽、紅衣陶壺、木炭及大量燒土塊。在灰坑中發現了少量的夾砂陶片和彩陶片。
總之,從考古發掘的遺物總體特點上看,器物共有300余件,其中以陶器居多。少量的有銅器、鐵器和骨器,玉器則更少見。
陶器以夾砂陶為主,約占總數的55%;其次為彩陶,占總數的22%;紅衣陶則占18%。除此之外,還有少量的泥質陶。其中的彩陶器物群多為甕、罐、盆、缽、鬲、碗等,皆為泥質陶,均為手制。彩陶的紋飾多為三角幾何紋、菱形紋、方格紋,還有幾種紋飾組合在一起的復合形紋飾。這種彩陶紋飾在黑龍江流域的歷史文化遺存中尚屬罕見,它的文化內涵值得我們深思。
值得注意的是,陶豬、陶馬、陶狗等陶塑的發現也是饒有興趣的問題之一。說明當時居民不僅已經馴養家畜,而且已經將這些家畜作為一種文化形態表現出來,并造出生動活潑的形象并加以欣賞,這實在是難能可貴的。另外,由于發掘的面積有限,遺址中出土的鐵器和銅器的數量不多,很難推測出其生產生活的具體發展水平,但不難看出慶華堡寨遺址的年代已經進入早期鐵器時代。無論這種鐵器的來源是不是自身冶煉和生產的,或是交換而來,都說明鐵器與銅器出現在巴彥王八脖子山和慶華堡寨遺址中的重要意義。
黑龍江省考古工作者推斷慶華堡寨遺址年代,大致在戰國時期至西漢末年,是比較科學和可信的,筆者同意其結論性的觀點。值得強調的是,上述巴彥王八脖子山遺址與慶華堡寨遺址的分布狀態和發展走向,基本上沿著小興安嶺南麓靠近呼蘭河以東的山地與松花江河谷平原,并以巴彥縣少陵河為中心,越過松花江,沿著張廣才嶺西麓的山地與松嫩平原東部地區阿什河、拉林河流域,一直向南進入吉林市的松花江上游的山地而分布著。
從地域上看,基本上只是由北向南的漸進發展趨勢。90年代,在今拉林河上游五常市沙河子鎮西山發現的石板墓,與吉林市西團山文化和慶華堡寨、巴彥王八脖子山、阿城大嶺發現的青銅短劍墓地文化聯系在一起。這是一種很值得探討的南北縱向的區域文化發展線索。
然而,在相當于戰國時代至兩漢末年的松花江中游兩岸,即今巴彥、賓縣境內發現的上述考古文化遺存究竟是屬于哪一個民族文化的遺存呢?這就是本章將要繼續深入探討的核心問題。
(三)北夷橐離國及其夫余初期王城的位置
截至目前,中國學者最新論述和推斷北夷橐離國的考古文化遺存及其地望者,大致有如下四種觀點:其一,以黑龍江省考古學界的學者所推斷的“白金堡文化”可能與夫余建國前的早期文化——橐離、索離文化相關。
其二,是王錦厚先生提出的賓縣慶華堡寨的考古文化遺存應為“北夷橐離國”的文化。
其三,魏存成先生在其所撰《夫余、高句麗族源傳說考》一文中所推斷的北夷橐離國文化與地望,當在“松嫩平原的北部,不會越過小興安嶺。東明南渡的大水,很可能是嫩江或東流松花江。這就是說,東明開始立都稱王、建立夫余政權的王城應在嫩江或東流松花江之南”。筆者對魏存成先生的推斷深表贊同。
其四,李建才先生力主吉林市東團山與西團山附近為夫余前期的王都之所的觀點,依據是比較充分合理的。但是,我們認為吉林市附近的夫余王城可能不是南渡弱水(掩濾水)的初期王都之所,而是夫余的前期王城的可能性較大。
我們認為,在我國歷史文獻中記載有關夫余、高句麗的族源傳說中,尤以王充《論衡·吉驗篇》中的記載比較可信。由此而后的《魏略》《三國志》《后漢書·夫余傳》《梁書·高句麗傳》《好太王碑》《冉牟家題銘》《魏書·高句麗傳》《三國史記》以及《三國遺事》等文獻大多是在演義王充《論衡》中的夫余族源的傳說(詳見魏存成先生的考證)。在王充《論衡·吉驗篇》中有關夫余的族源傳說,有如下幾個關鍵環節,值得我們深入思考和研究。
其一,“北夷”橐離國(索離國、高離國)的名稱與概念具有地名化石功能。
其二,“北夷”橐離國的方位與王子東明南逃后,渡掩濾水路線的方向相符合,并在北夷的范圍內初都夫余,故北夷內又有夫余國。這個北夷之說,是指中原王朝統轄區域內的玄菟郡的北部方向。
眾所周知,所謂的“北夷橐離國”又寫成“高離、索離”,顯然這是對同一名詞(地名或族名)的不同文字的同音記錄。其中將“橐離”與“高離”又與“索離”相通是饒有趣味的。這里的“橐”字發tuo音,而“索”則發suo音,如從當代中原漢音角度是很難理解的,為何“索”音與“橐”音相通。如果我們繼續深入探討王充《論衡》中所記錄的那個“橐離”國的地名,我們是否能夠在松花江中游左右(北)與某個地方找到與“索離”音近的地名呢?
無獨有偶,在我們上述介紹的巴彥縣王八脖子山遺址,實際上正處在自古以來就叫作“碩羅”水的河口附近。在元、明、清三朝的許多歷史文獻中,都將其記錄成“索棱”水或“碩羅”水等。現在則定成“少陵河”。
這個“碩羅河”的地名與古代“索離國”的地名并非偶然的巧合。實際上正與巴彥縣所發現的王八脖子山遺址文化屬性相吻合。這是啟發我們將這處遺址與北夷橐離國相聯系的最主要的線索之一。實際上我國東北地區的地名中,所保留的古老的民族名稱和古地名的凡例屢見不鮮。此其一。
巴彥縣王八脖子遺址的文化類型,大致沿今少陵河(古稱碩羅河)兩岸分布著。其中以靠近松花江與河口處遺址最為集中,并且是黑龍江省目前為止發現的最大的史前文化遺存。從遺址面積和地表散落的遺物密度及數量上看,應該是北夷索離國的中心,亦即可能是橐離國與索離國的王都之所。此其二。
根據目前從地表上采集的文物標本上看,這處遺址既不完全等同于白金寶文化,也不等同于同仁文化。既有團結文化的相似性,也有西團山文化的特征,它是介于這幾種考古文化之間的一種復合型文化。縱觀西漢初年的東北各族文化的活動范圍,唯一夫余的活動涉及最為廣泛。其建國歷史源流最悠久,王朝延續的年代最長,所以夫余考古文化的特征應該是一種多源體的復合文化特征。巴彥縣王八脖子山遺址的年代被推定在春秋與西漢之間,因為它的文化內涵中的許多器型器物與松花江對岸的慶華堡寨中的出土文化相類似。由于此遺址出土了大量的早期石器和陶器,所以其相對年代要早于慶華堡寨遺址。這與由北夷索離國的一部分由北向南渡過掩濾水、建立北夷夫余國的記載相吻合,而在二者之間存在的差異則說明了文化移動后的必然變異。此其三。
歷史文獻中所記載的“掩濾水”“施掩水”“掩滯水”“奄利水”,實際上均為同一條河。即今天的嫩江與東流段的松花江及黑龍江下游,這是西漢時期古人對東北水系的地理概念。掩、淹、難、捺、弱均為同音異寫,古代的難河、弱水均指這條水。因此掩濾水應該主要就是指今日的東流段的松花江。這是西漢時期松花江的名稱。今巴彥王八脖子山遺址正處在松花江北岸,而隔江相對的南岸就是慶華堡寨文化遺址。慶華堡寨遺址與巴彥王八脖子山遺址的考古文化,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且有許多異同。慶華堡寨文化明顯晚于松花江北的巴彥王八脖子山遺址。這兩處遺址隔江相對,一南一北形成對峙局面,且中間有“掩濾”大水相隔,符合王充《論衡》的記載。此其四。
《后漢書》《三國志》《晉書》的夫余傳都對夫余的方位、地望、地理環境的記載尤為詳細。如“夫余在長城之北,去玄菟千里,南與高句麗相接,東與挹婁,西與鮮卑接,北有弱水,方可二千里。戶八萬,其民土著,有宮室、倉庫、牢獄。多山陵,廣澤,于東域之域最為平敞”。
玄菟郡為今沈陽市,其北千里正相當于今日賓縣的慶華堡寨遺址附近。以賓縣慶華堡寨為夫余初都王城,文獻中的 “夫余四置”與文獻正合。而北有弱水,即今日之松花江,西接挹婁,當指今依蘭以東之地域,南與高句麗接,西與鮮卑接,均與文獻記載一一相合。
另外,文獻中在記載夫余人居住的地理環境時,即記錄了“多山陵廣澤”,又記載了“于東夷之地最為平敞”的復雜地勢。今慶華堡寨的東、西、南、北四周地勢,既有山林丘陵,也有廣闊的濕地、沼澤和平野。這一地理環境,正是以慶華遺址為中心向南向西的拉林河、阿什河流域以及在第二松花江以東的地理環境特征,這一區域廣布著山林、淺山區及丘陵。而松花江、拉林河、阿什河流域水系十分發育,沼澤星羅棋布,遍及河流中下游與沿江沿河之兩岸,此其五。
在巴彥和慶華堡寨遺址中還發現了大量的陶塑豬、狗、馬等,這與夫余人的國中之官職“馬加、狗加、豬加”的記載相符。此其六。
在今賓縣、阿城、五常沿張廣才嶺西麓丘陵地帶與松嫩平原東部相接處的淺山區內的拉林、阿什河流域兩岸與山丘上,多分布著橢圓形的山城,這與夫余人筑城的“圓柵之制”相一致。此其七。
在這一區域內除有橢圓形山城外,在阿城的山地、五常的拉林河畔、雙城的平野都出土了青銅短劍、積石墓及石板墓,此與夫余葬俗相合,此其八。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今巴彥縣的少陵河即古之索離河、碩羅河,當為“橐離國”“索離國”之地名的化石遺存。少陵河與松花江合流處的所謂黑龍江最大的史前文化遺址——巴彥王八脖子山遺址,可能就是古之北夷橐離國的王都之所。這處遺址南臨松花江之大水,即東明王南逃時所渡的“掩濾水”。隔松花江之南岸的賓縣慶華堡寨的大型遺址或許就是東明王南渡松花江后的“因都王夫余之地”的所在地。從此之后,夫余初都之地的北界弱水,即指今松花江。需要說明的是,夫余初都之所的南方應有“鹿山”,“夫余初居于鹿山”,“尸之國南山上”。今慶華堡寨大型遺址的正南方是起伏的張廣才嶺,至今仍稱之南山。在此南山發現了有青銅短劍的積石墓。
我們認為慶華堡寨為夫余初都之所,而今吉林市的東團山南城子古城址則為夫余的前期王城。夫余建國前后達數百年,如何來劃分其歷史分期?當存在許多未解之謎。我們認為至少應將夫余的初都之所與前期王城之城嚴格區分并加以尋找,方能在種種謎團中對夫余初都之所有新的注釋。
此外,在王充《論衡》中“國有都城名穢城,蓋本穢貊之地,而夫余王其中,自謂‘亡人’”的記載是有區別的。所謂的“因都王夫余之地”,當指初都之所,而穢貊城當與穢人所居之地有關,穢貊城是與久居穢貊水的族團有關。所謂的穢貊,實際上就是粟末水,亦即今天的吉林市境的第二松花江。因此確定今吉林市龍澤附近與東團山與西團山的文化遺存當為古之穢城之地,亦即夫余從初都之所由北向南沿張廣才嶺西麓和松嫩平原東部逐漸向今吉林市遷徙,最后定都于穢城的前期王城。這與李健才先生和武國勛先生的考證是一致的。
我們認為,目前應該引起人們注意的是,從小興安嶺南麓少陵河至松花江南岸的賓縣慶華古城,沿張廣才嶺西麓山地與松嫩平原的接合部,已經出現了一種由北向南、年代逐漸遞減的歷史文化的共同遺存現象,這一文化現象的主要特征是:
其一,磨光的石器、玉器、骨器與少量的鐵器、鐵簇、鐵、小件青銅器等并存。其二,以圓柵為城,憑險踞守。古城近乎橢圓形,當為夫余人所特有的“圓柵之制”。其三,遺址上的文物標志十分豐富,巴彥王八脖子山、賓縣慶華、五常西山、吉林西團山的考古文化類型中以陶器最為發達,有彩陶、磨光紅陶與黑陶,器型有:直領陶壺、柳葉型石簇有靺鞨罐、板橋狀耳罐,有鬲、杯、陶塑等。其四,巴彥王八脖子山、賓縣慶華、五常西山與吉林西團山文化中的骨器與骨角器較發達,以巴彥王八脖子山、賓縣慶華遺址最為發達和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