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諾驚得捂住嘴。
就在他想要逃跑時,一道寒光在姜一諾的眼睛前閃過。
徐承意將匕首高高舉起,狠狠地扎在彎月刀的大腿上!
徐承意緊緊捂住彎月刀的嘴,竟不讓他發出一點聲音。
從他露在徐承意手外的上半張臉可以看出來,十分痛苦。
徐承意不動聲色道:“我這匕首上擦了劇毒,如果還想要你這條腿,就把芯片真正的交易對象查到,然后告訴我。”
說完,徐承意放開彎月刀,拉過姜一諾立刻消失在夜色里。
彎月刀痛苦的喊聲引來他的手下,他們手忙腳亂地將彎月刀扶起,送上車直奔醫院。
姜一諾親眼看到徐承意的狠絕,也親耳聽到他的威脅。
那一刀扎在彎月刀的大腿上,亦扎在她的心口。
醫生的本職是救死扶傷,雖然姜一諾是牙醫,和救死扶傷沾不上邊,但她也有這樣天然的使命感。她可以理解有時候為達目的需要不擇手段,但真正看到這一幕,她還是感覺怪怪的。
她不知道跟著徐承意跑了多久,突然甩開他的手站住了。
徐承意也停了下來,略弓著背,捂著腰,呼吸變得艱難。
姜一諾蹙眉:“你,怎么了?”
遠處有車開來,借著明亮的遠光燈,姜一諾看到徐承意用手捂著的地方出血了。
姜一諾大驚,剛才絕對處于上風的他,什么時候受傷的?
挪到一旁公園的長椅上,姜一諾卷起徐承意的衣服,這才發現是他處理過的傷口透過繃帶滲出血來。
應該是剛才那彎月刀拿手肘用力一捅的緣故。
姜一諾把繃帶拆下,查看傷口的裂開程度,然后起身讓他等她一會兒:“我有看到這兒附近有便利店的燈亮著?!?
徐承意握住她的手:“不用了。”
然后他稍稍側頭,示意她往后看。
姜一諾回頭,竟看到一個壯碩的男人從一輛停在公園樹下的面包車上下來,她最先看到他的斷臂。
是阿隆。
竟是阿隆。
姜一諾怔住了,不可思議地望著徐承意。
徐承意的臉上依然是那一抹無關風月的自我淡定。
阿隆提著藥箱和一打啤酒過來,放到長椅上,看了看徐承意,再看了看姜一諾:“要我幫忙嗎?”
不等徐承意和姜一諾回答,他又說道:“看樣子是不用,那我先回車上了?!闭f著,他轉身就往回走。
姜一諾再次被震驚到——
藥箱和啤酒,阿隆分明是早就等在這里的節奏。
可剛才,徐承意帶著她明明是隨機選擇的路線逃跑呀。
難道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姜一諾暗暗地吸了一口氣,半蹲下來,打開藥箱先給徐承意處理傷口。
徐承意安靜地坐著,打開一罐啤酒喝上一口。
夜色安靜如水,兩人無話一陣后,徐承意先開口:“你看到我這傷口一點都不奇怪?”
姜一諾嫻熟地扎好繃帶,在他旁邊坐下:“像你這樣的男人,身上有傷也沒什么奇怪的吧?”
徐承意倏地靠過來,將姜一諾按在長椅上。
他額上沁出汗珠,順著完美的臉龐往下滴,眸子不知是酒意還是故意迷離出幾道迷人的神采,撩撥地盯著姜一諾:“我這樣的男人是怎樣的男人?”
姜一諾心下一慟,在最初他猛然靠近時閃過一絲緊張后,反而平靜下來:“危險,狠絕,神秘,有故事?!?
徐承意突然明媚地笑了:“姜醫生不只牙補得好,文學功底也不錯,歸納得很精確?!?
想到剛才的不適感覺,姜一諾皺眉推開徐承意。
徐承意繼續喝酒:“我看出來了,你對剛才我給尚楓那一刀有意見?!?
“沒有。”
“那是什么?”
“我只是覺得有bug,現在都什么年代了,你拿古代的那一套嚇唬彎月……我是說尚楓,你覺得有用嗎?”
“你不信那匕首上有毒?”徐承意問。
“當然不信。”姜一諾搖頭,頓了一下后又補充道,“傻子才會信吧?”
“尚楓就是傻子啊,他可不想死,不會跟你一樣這么冷靜地分析我說的是真是假?!毙斐幸庑Χ徽Z,“至于有沒有用,你等著看好了?!?
說完,徐承意就把空掉的啤酒罐放到一旁,起身:“走吧,回去睡覺了?!?
徐承意帶著姜一諾上了阿隆的車。
面包車里有面粉遺留的痕跡,還有一些食材的氣味,一看就是阿隆平時用來裝貨的。
阿隆扭頭把一個平板電腦遞給徐承意:“所有的血清都已經買下?!?
徐承意點頭,在平板電腦上飛快地按了幾下:“你辦事我放心?!?
阿隆沒再說話,準備開車。
阿隆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在小吃鋪的時候大部分是姜一諾在說,他在聽,偶爾說上幾句?,F在他這樣,姜一諾更困惑了。
再看徐承意,他把座椅往后調一些,開始閉目養神。
姜一諾望著他的側臉,不由得想起尚楓的話。
A基地,A41。
如果他真的是境外傭兵,有基地編制號碼,那唐樹為什么說查無此人……徐承意那句“我是死人”緊跟著回響在耳邊,姜一諾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徐承意的身份明明已經呼之欲出,為何她覺得他更神秘了呢?
唐樹給姜一諾打電話,她一直不接。
他在小區外躊躇等待,終于看到姜一諾和徐承意的身影雙雙出現。
他迎上去,滿心的擔憂終于跌落在地:“姜一諾,你知不知道我叫來警察,將賭場翻了個底朝天,還跑出去找你,還把緬甸所有的醫院都問了一遍?我甚至……”
姜一諾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我的手機丟了。我也想著聯系你來著,不過……”
“不過我覺得沒必要?!毙斐幸饨舆^話頭,清冷的臉上浮現出疲憊的不屑,“總之大家毫發無損?!?
和尚楓的短暫過招,讓徐承意徹底理清了頭緒。那群把他和姜一諾逼到巷弄里的飛車黨黑衣客,就是尚楓。
唐樹顯然也認出了他們,顧及著姜一諾的安危,雙方各退一步,和平散去。
芯片的買家就在J集團。
至于買家到底是唐樹這邊的,還是尚楓這邊的,因為他們都是同時出現的,暫時不得而知。
唐樹一肚子的憂心忡忡因為他的這句話而轉化成滿腔怒火,他擋住徐承意,冷冷地道:“我警告你,你別太囂張了!”
徐承意毫不示弱地對上他噴火的目光,對視幾秒后,用肩撞開他,徑直走掉:“我困了?!?
“你!”
姜一諾拉住唐樹,趕忙說道:“唐樹,都是我不好,今天的事你都算在我頭上吧。至于那兩百萬,我會想辦法還你的?!?
——雖然還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來還。
唐樹從來都是拿她沒有辦法的,看著她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又一副愧疚的認真模樣,他只好無奈地嘆氣:“先回去吧?!?
這一夜,如斯漫長。
姜一諾不會知道,唐樹其實沒有她想象的那么生氣,他在賭場亮燈后發現她不見了,就知道徐承意已經出現。
一聽到尚楓被襲擊住院的消息,唐樹心里就基本有底了,沒再擔心姜一諾的安全。
他真正在意的是,徐承意是不是對自己產生了疑心,否則他和姜一諾在被尚楓追擊時為什么沒有向他求助?
難道真的只是他的自信作祟?
唐樹意識到,之后他要更加謹慎,關于徐承意這個人。
按照姜一諾的說法,加上自己,現在已經出現三伙人在爭奪這張芯片。
唐樹緩緩地閉上眼睛,用手臂枕著頭,身上還穿著白色襯衫和西服,這樣的睡姿他不知道已經保持了多久。
隨時起身,手機二十四小時待命,老板吩咐的事情只有盡力去辦;不問老板沒有說的,不做老板沒交代的。
想要在這個欲望世界攀爬到可以俯視大部分人的位置,太難。
那俯視的目光之所以明亮生輝,是因為堆砌了太多不為人知的眼淚和鮮血。
他就是這樣。
進入J集團的這些年,他維持了當年在學校天之驕子的形象,不,是更上一層樓的優秀能干,可他和姜一諾通話的時候越來越避諱自己的工作內容,笑得越來越違心。
時光如梭,讓姜一諾等了這么多年,這次,唐樹不想再等,也不想再繼續過這樣陰暗的生活了。
他必須完成這個任務。老板答應過他,只要該任務完成得漂亮,他就可以全身而退。
翌日一早,天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
三個人圍著長桌吃早飯。
誰都沒有說話,格外沉默。
姜一諾機械地維持著一口牛奶一口煎蛋的動作,唐樹的余光有意無意地落在她和徐承意的身上,徐承意把注意力放在蔬菜沙拉上,看似誰也沒有注意,實則已將姜一諾的心不在焉,和唐樹的留意盡收眼底。
凌晨的時候,姜一諾偷偷去到唐樹的書房,打開了他的電腦。
老實說,姜一諾并不知道自己要查什么,只是在尚楓表明自己是J集團的人的身份后,她就不由得聯想到唐樹。
同樣身為J集團高層,唐樹也做這樣的事情嗎?
于是雙腳就不聽使喚地來到書房,這個平時唐樹辦公的地方。
不過,在電腦里姜一諾什么都沒有找到。
桌面干凈得像沒用過一樣,查找不出一絲一毫的痕跡。
越干凈,姜一諾的心里就越不安,她覺得自己無意中窺見了一口深不見底的井,微漾的井水里什么都有可能。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唐樹早上去到書房,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有人動過電腦。
電腦是秘密最多的地方,如何才能做到個人的保密以及絕對的防御?
唐樹每次用完電腦后都會把電腦擦拭一遍,然后在下一次使用前用藍外線檢查是否有沾上指紋。
做上流社會的手下,沒有超出一般人的智商和謹慎是完全不行的,自從進入J集團以后,唐樹就在這種爾虞我詐、隨時出錯的環境中養成了這個習慣。
唐樹不確定這個人是徐承意還是姜一諾。
這時,徐承意心無旁騖地喝下最后一口牛奶后起身,看向姜一諾:“姜一諾你吃完了沒有?”
姜一諾抬眸。
“陪我出去一趟。”
唐樹不悅地皺眉:“你們要去哪兒?”
徐承意撩起衣服,指著腰間包裹的紗布:“換藥。”
唐樹冷臉說道:“我開車送你去?!?
話音剛落,他的手機響了,不知道對方說了什么,唐樹的語氣變得恭敬又有些許無奈:“是,知道了。”
徐承意勾笑扶桌:“看來你是沒空了,那我和姜一諾可以走了嗎?”
姜一諾起身微笑:“唐樹,你先忙,公事要緊,我們能自己照顧自己?!彼胱约捍蟮质巧陷呑忧妨诉@個徐承意的,連說個話都要花力氣費心轉述一遍。
拿上衣服,姜一諾和徐承意離開小區。
突然一陣諾基亞手機鈴聲從徐承意身上響起,姜一諾看到他變戲法一樣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老式諾基亞手機接起:“嗯,我們這就來了?!?
徐承意大長腿往街邊一跨,伸手攔車。
姜一諾的目光一直落在他手里此時看來十分小巧又古董的直板諾基亞手機上:“你哪兒來的手機???”
“阿隆給的?!?
姜一諾看著一輛黃皮出租車由遠及近地停下,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是那種……對,被忽視的感覺。
坐上車后,姜一諾心情不好地往旁邊挪一下屁股,徐承意扭頭盯了她兩秒,然后跟著挪過去。
姜一諾再挪,他又攆上去。
姜一諾蹙眉:“你做什么?”
“你又做什么?”
“我先坐在后座上的,你不是應該坐前面去嗎?”姜一諾討厭他目光里故意裝傻的戲謔,沒好氣地繃著臉。
“我愛坐哪兒就坐哪兒?!毙斐幸舛⒅恢Z又想往左邊躲結果直接撞到車門上的窘迫模樣,這才滿意地輕拍司機的座椅,報上要去的醫院。
緬甸的司機開車都很隨性,一個紅綠燈口的轉彎,方向盤打得用力過猛,導致姜一諾狠狠地往徐承意身上靠——
之前的矯情,前功盡棄。
姜一諾滿臉通紅,沒等她彈開,徐承意的手已經順勢從背后攬住她的腰。
“就這么靠著吧,挺好的。”他的下巴倏地抵著她頭頂,聲音輕描淡寫卻又分明含著玩味的笑意。
姜一諾像魔怔一般定住了,呆呆地眨眼,看到后視鏡里司機不忘搶戲地沖她眉眼一挑。
姜一諾咬唇,只覺得頭皮一寸寸地被灼燒,身體完全動彈不了。
車子開了十多分鐘,來到仰光醫護中心。
仰光醫院分私立和公立。
公立醫院雖然看病不要錢,但條件設施不好,私立醫院則反之。
姜一諾跟著徐承意入內,看到彬彬有禮的前臺小姐身上掛著飄帶,溫柔地詢問有什么可以幫到他們的,徐承意拿出手機給她看照片,表示要找人。
前臺小姐仔細看了看手機屏幕,然后微笑著示意他們往左邊走。
兩分鐘以后,姜一諾在一個病房里看到了尚楓。
尚楓被刺傷的大腿腫得跟大象腿一樣,被高高吊起,嘴唇發紫,臉色難看得緊。
看到徐承意,他混濁的眼睛猛地亮了。
徐承意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手表:“怎么樣,查到了沒有?你的蛇毒再沒有對應的解毒血清,命就只剩一個小時了?!?
姜一諾這才恍然明白昨晚在面包車里阿隆和他的對話是什么意思。
尚楓是J集團的人,自然不缺錢,更何況他中的蛇毒公立醫院根本就沒有及時救治的血清。只是他沒想到的是,私立醫院的血清也被人買光了。
原來徐承意自信是因為這個。
姜一諾瞥向徐承意,忍不住想,在他的人生里是不是沒有預想不到的意外。
尚楓艱難地張開嘴:“我已經盡力了……”
說著尚楓看向一旁的小弟,小弟瞪著徐承意把一個手機遞了過來。
“我跟對方約好三天后在碼頭交易,到時候對方是誰就能知道了。我只能做到這一步。”說著尚楓眼里閃過一絲厭惡和急迫,“快,快把解毒血清給我!”
徐承意記下地址后,把手機扔回給那個小弟,拉過姜一諾轉身就離開:“放心,你死不了?!?
出了病房,姜一諾駐足,示意徐承意別忘了自己身上也有傷。
于是兩人來到隔壁的一間空病房,叫來醫生。
醫生檢查無礙后,叫護士過來上藥。
這私人醫院里的護士不僅笑容跟抹了蜜一般,長相也十分甜美。
徐承意長相英氣,半拉上去的身材更是出眾,進來的女護士看徐承意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溫柔幾分。
可徐承意卻招呼站在一旁的姜一諾過來:“你來幫我上藥。”
姜一諾一怔。
“不愿意?”徐承意挑眉。
姜一諾站著沒動:“不是有更專業的護士嗎,干嗎還找我?”
徐承意微笑著沖護士說了一句緬甸語,護士臉上閃過短暫的失落后,微笑著放下藥水離開。
徐承意:“現在護士走了,只剩你了?!?
他突然有些孩子氣地耍任性,讓姜一諾又好氣又好笑,她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故作隨意地問:“你剛剛說什么了?”
“我說你是我女朋友,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給我上藥。”
聽到“女朋友”三個字,姜一諾拿著棉簽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姜一諾猛然抬眸,他用手肘支撐著身體往后仰,碩大的窗戶外的雨水滴滴答答,陽光反而沖破雨水折射進來,和早晨的壓抑截然不同。
他完美的輪廓能清晰地看到細小的絨毛,濃密的鬢角無形中給側臉加分不少。
他沒有看她,依舊是那種漫不經心的表情。
時間仿佛是原本輕盈的紙張,被雨水浸濕后沉淀了下來,令人猝不及防。
姜一諾問:“你喜歡我嗎?”
徐承意的視線緩緩移向她。
姜一諾的心怦怦直跳,這個問題在她的意料之外,但她又無比期待。
他們就這樣對視半晌。
姜一諾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種沉默給干掉了,于是她低下頭,飛快地說道:“不然你為什么要說那樣無關緊要的謊話?”
姜一諾加快動作,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你知道世界上壽命最短的生物是什么嗎?”徐承意忽然開口,話題卻是這樣的突兀。
“是蜉蝣?!辈坏冉恢Z說話,他自問自答,“它們的翅膀不可折疊,卵一旦變成成蟲,便只有一天不到的時間,它們沒有嘴和胃,無法進食。在這短暫的時間里,它們只能做有限的事,那就是尋找配偶,把下一代傳下去,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姜一諾聽懂了他的話,定定地看向他,想要說“所以你的意思是時間有限,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可話到嘴邊變成——
“包扎好了。”
話音剛落,她用力地把繃帶系了個結。
如果說裝傻是自欺欺人,那姜一諾寧愿騙自己,某人這樣的回答至少不是代表不喜歡。
兩人從醫院出來,不知道是因為從尚楓那里得到了有用的信息,還是傷口的關系,姜一諾感覺徐承意放慢了腳步。
緬甸的雨啊,就像小孩子的脾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從醫院離開時天空已經放晴,走出去一段路后,雨又星星點點地落下了。憑借這樣的天氣特點,緬甸的店鋪不管賣的是什么,都會在外邊用傘做裝飾。
一把把撐開的勃生傘,傘骨筆挺,傘蓋上的圖案十分炫麗,拿上一把在手心就像將緬甸的一處景握在手里。
這種傘和中國古代的紙傘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走在雨中,便像走在詩里一樣。
徐承意和姜一諾站在屋檐下躲雨,姜一諾近距離地仰頭欣賞這些畫工非凡的工藝品,目光在一把傘蓋上畫著大雁東南飛的圖案上停留。
徐承意個子高,伸手夠到那把傘,便邁進店內。
店里,昏暗的光線下坐著一個老奶奶,看到有客人進來,皺褶的臉龐上露出熱情、和善的笑容。
徐承意問老奶奶這把傘多少錢。
老奶奶比了二十,姜一諾剛要掏錢,徐承意突然按住她的手,從懷里拿出一個信封,掏錢付了。
他總是能給人驚喜,姜一諾見怪不怪。
老奶奶接過錢,看看徐承意又看看姜一諾,笑著又說了什么,并伸手指外邊,似乎在指路。
姜一諾聽不懂老奶奶說的是什么,只看到徐承意點點頭,雙手合十地道謝,轉身出去。
傘打開的剎那間,姜一諾眼前的雨簾變成了水墨畫,下一秒她的手被握住了:“傘很小,貼近點才不會淋濕?!?
姜一諾失神片刻,被拉入雨中。
“老奶奶剛才說了什么?”她看向前方,努力面不改色。
“她說離這里不遠處是緬甸著名的烏本橋,問我們去過沒有,還熱心腸地告訴我該怎么走?!?
姜一諾盯著雨水濺濕的鞋邊問:“你知道烏本橋的傳說嗎?”
徐承意依舊是那漫不經心的語氣:“知道,烏本橋又名情人橋。傳說天上的仙女在烏本橋遇見了英俊的曼德勒王子,兩人心生愛慕,于是這座橋就成為他們約會的地點,橋上的一切都成了他們愛情的見證?!?
姜一諾看向徐承意:“你一定不相信這樣的傳說吧,是不是覺得非常幼稚?”
徐承意迎上她悻悻的目光,笑而不語。
兩人踏著雨水來到了烏本橋。
橋身上生銹的介紹牌和柚木原木構建永不腐爛的橋身之間,一對對男女悠閑地散步,情人氛圍濃郁。
想到老奶奶的誤會,再聯想到這座橋的傳說,姜一諾轉身要走。
徐承意拉住她:“姜一諾,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語出驚人,她驀然瞪著他。
“不然風景難得,上去看看又何妨?”他聳肩說道。
某人話音剛落,姜一諾幾乎是同一時間邁步上橋。
長椅上已經坐滿了人,出雙入對,仿佛是特別為了這座橋的傳說而應景,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十分愜意。
徐承意和姜一諾倚欄而站,他將傘收起立到一旁,雨水過后的河水飽滿平靜,乘著風帶來涼爽。
徐承意的余光靜靜地打量姜一諾,她神情緊繃,臉微微泛紅。
真是個逞強的、有些可愛的女人。
他沒見過太多的女人,可何謂漂亮,出于男人的天性自然分辨得清。
姜一諾長得算是清秀那一類,溫婉的輪廓,臉上過多的清冷日復一日浸潤了她有些神秘的氣質,最攝人的是那雙烏黑靈動的眼睛,盯著人瞧時,能折射出不一樣的美來。
在醫院里,她忽然問他是不是喜歡她時,就是用這雙眼睛直直地盯著他,讓他的心跳亂了節奏。
他是一個從地獄里逃出來的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為自由做斗爭,如今找出芯片幕后的買家也是他們承諾給自己的最后的斗爭。
若平安無恙,才能談新生;若不能無恙,他也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他用蜉蝣來比喻自己,就是希望她能明白,在大多數人的太平盛世里,依然有人生逢亂世。
而這樣的人,是沒資格談感情的。
能這樣愜意地并肩而站,悠閑片刻,對徐承意來說實屬奢侈。
他決定不再想這些,扭頭看著小吃鋪旁圍著的客人,問姜一諾:“要不要吃東西?我餓了。”
姜一諾扭頭間,某人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臨走時還不忘叮囑她:“站在這里別亂走?!?
鋪子的女人手腳利索,但買的人多,徐承意還是等了一會兒。
他拿著熱乎乎的小吃轉身,神情忽然僵住,只見姜一諾的身后出現了一個身影。
幾乎毫無預兆地,那個人抱起姜一諾就往橋下扔!
姜一諾的尖叫聲像刀鋸木頭,戛然一聲!
徐承意想要沖過去,陡然間幾個混混迅速圍過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是“桑塔納”帶領的那些人。
徐承意身上雖然有傷,但對付幾個混混不是什么難事,可沒等他揮起拳頭,為首的一個就惡狠狠地說道:“安靜地跟我們走,不然那個女的危險!”
徐承意的拳頭頓在半空中,后脖頸被人猛地一斬。
徐承意再次醒來時,看到自己雙手雙腳都被綁著扔在臟兮兮的地上。
突然一盞燈啪地打開,照在他的臉上,刺得他睜不開眼。
一個聲音從燈的后邊響起:“我問你,芯片在哪里?”
是個男人,有點卷舌,不是緬甸口音,咬字陰陽怪氣的……像外國人。
徐承意不說話。
躲在燈后邊的男人把燈移近:“很好,我看你能熬到什么時候!”
這種烘烤燈不出半個小時溫度就能飆到六十度,可以慢慢把人燒焦,過程十分痛苦。
徐承意下意識地往后靠,后腦勺立刻就貼到冰冷的墻面上,退無可退。
這種逼供手法不像“桑塔納”那幫人能做出來的事,徐承意聽到那人轉身要走,立刻喊道:“喂!”
那人站住:“怎么,要說了?”
徐承意:“你們抓來的那個女的呢?我要看到她,才會把芯片交出來。”
“哦,她啊,在你交出芯片前不可能見到她?!蹦侨颂岬浇恢Z時不緊不慢,像故意賣關子似的。
徐承意皺眉,高溫立刻讓他產生不適的感覺,他的腦子飛速轉動,回憶被抓之前的情景。
橋上,把姜一諾扔下河的人,戴著黑色帽子,穿著黑色工服,露出的手臂上有文身;攬住他的幾個混混雖然穿著緬甸當地混混都會穿的花襯衫,可是他們的手臂上沒有文身。
對,文身。
問題出在這里。
徐承意心下一沉,他側過臉,努力讓高溫附著的面積變小,開口道:“那個女人沒有在你們手里對不對?”
人在看不見的時候,聽力就會變得格外敏感,徐承意聽到那個男人的腳步頓住了。
人本能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徐承意心里的猜疑得到證實,松口氣的同時心情越發沉重起來。
姜一諾沒有落在他們手里,并不代表她是安全的。
而現在,他如果交出芯片更是死路一條,他必須盡快離開這里才行。
這時,那個男人幽幽吩咐:“再給他加盞燈?!?
徐承意的自作聰明顯然激怒了他。
徐承意聽到另一個腳步聲遠離幾步又重新折返,舉著燈過來。
徐承意不動聲色地等對方靠近,聽到燈座放到地上的聲音時,他艱難地睜開眼,幾乎是同一時間猛地躍起,騰出手將對方的脖子鉗制住并往墻上猛烈撞擊,摸到他腰間的匕首,然后側滾翻到一旁,迅速把腳上的繩子解開。
像解繩子這種小兒科的事,難不倒雇傭兵出身的他。
離開烘烤燈,溫度立刻冷卻下來,徐承意得以喘息,但臉上仍然灼熱得疼。
他快速睜眼又閉眼,想要盡快聚焦,看清自己現在置身的環境。
而待徐承意看清那個男人立在自己的前方后,他也看清這是一個封閉的倉庫,對方的手下有二十多個人,個個手里都拿著槍對準他。
剛才逃脫的幾秒工夫,周邊之所以很安靜,是因為他根本逃不出去。
此時此刻,徐承意的處境看上去是狼狽的,他站在堆積在地的油桶邊,那把小匕首握在手里顯得有些滑稽。
黑暗中的男人雙手背在身后,一步步地朝徐承意走來。
徐承意忽然笑了,將匕首擱到脖子上:“雖然我逃不出去,但我可以自裁,一個死人可沒辦法告訴你芯片在哪兒。”
男人再一次駐足,也笑了:“你覺得你的刀快得過我的槍?”
徐承意聳肩:“我們可以試試,大家都是A41出來的?!?
男人隱在昏暗里看不清臉,不過徐承意單從他們的身形和舉槍的姿勢,以及剛才給他綁繩子的手法,已經捕捉到再熟悉不過的同行味道。
從A41逃出來,徐承意沒輕易奢望他們會就此放手。
男人跨步到徐承意的面前,借著那烘烤燈折射的光線,徐承意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是見過幾面的高級教官,哈瑞。
一個經常出現在蔣雨身邊的男人,來自哈薩克斯坦,有著深邃的五官和高大的身材,是每一個入伍A41受訓員的噩夢。
因為蔣雨,他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徐承意認出他后,問:“BOSS還好嗎?”
哈瑞定定地看著徐承意,灰褐色的眼睛中聚集著光:“你還知道蔣雨是你的BOSS?你是A41的叛逃者,你必須死?!?
徐承意啞然失笑:“哈瑞,那你是不是越俎代庖了?抓我是蔣雨的事,你這么積極做什么?”他只覺得好笑,從基地逃出來時,他根本就沒有帶任何東西。
哈瑞先是一愣,聽明白徐承意的調侃后,他臉上的肌肉緊了一下,右手飛快地抓過徐承意的匕首,順勢抬腿對準他的膝蓋。
徐承意順勢抬腿踩上哈瑞的膝蓋,一個騰空后轉,便借力來到他身后。
哈瑞是比蔣雨還要高一階的教官,他的身手是厲害到極致的范本,徐承意能和他過招,但想要將他擊倒,十分困難。
兩個人的交手十分激烈,空蕩的倉庫里回響著身體和身體粗暴的撞擊聲,誰也沒有插手,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力量較量。
這樣的正面較量對徐承意來說很吃虧,他即便沒有受傷,對比近一百九十斤的塊頭男也是沒有取勝優勢的。
就在徐承意被哈瑞高高舉起扔到地上時,倉庫的門突然被撞開,炸開一道光線,一群人從外邊進來。
徐承意趁勢抬腳踹了哈瑞的胸一腳,打滾平穩著地。
他還沒看清這群不速之客是誰,槍聲已經啪地響起,場面失控。
徐承意踩著油桶往上爬,用手肘捅破窗戶,翻身而出。
倉庫外是臟亂不平的垃圾場。
徐承意踩著高高低低的化工垃圾往外跑,身后的槍聲越來越遠,他們好像沒有追上來。
不知道跑了多遠,徐承意跑到了小河邊。
潺潺的流水,從遠處駛來一輛破舊的小船。
發電機帶動船只由遠及近地勻速靠近,徐承意毫不猶豫地待其靠近,然后往下跳。
船只上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戴著一頂米色的漁夫帽,對于突然從天而降的人十分驚恐,瞪大眼睛不停地問徐承意是誰,想做什么。
徐承意從懷里掏出信封拍在船沿上,表示自己不會傷害他,只管開船。
漁夫畏畏縮縮地拿過信封看了看,又看看徐承意,心情這才平定下來。
徐承意臉上摻著灰,身上的衣服也臟了,目光定定地看著被船只撐開到兩邊的流水,思緒飄遠。
蔣雨已經找了過來,找到芯片背后交易對象的事刻不容緩。
姜一諾現在在哪里?怎樣才能找到她?
墨菲定律的第四條:越擔心發生的事越有可能發生。
從認識徐承意那刻起,姜一諾就知道刺激的背后是隱憂。
她僥幸徐承意能力超群,可以一次又一次化險為夷。
可事實證明,僥幸不可取。
姜一諾蹲坐在別墅的臺階上,懷里抱著和徐承意一起買的勃生傘,看著小徑盡頭的黑暗,每一秒都在祈禱徐承意平安歸來。
從烏本橋上被扔下去的瞬間,她以為自己死定了。
求生的本能讓她在掉下去時眼明手快地攀到大橋的邊沿,沒有立刻掉下去。
可是一只胳膊拉著一整個身體的重量,對姜一諾來說太難,她痛苦地感覺自己在一點點往下滑,就在她認命地閉上眼睛,準備掉水里時,一只手倏地緊緊抓住了她。
姜一諾欣喜地抬眸:“徐承……”
她呆住了。
不是徐承意,竟是唐樹。
唐樹用力抓住姜一諾的手,讓她把另一只手遞給他。
費了一番工夫,當他終于把姜一諾拽上來時,她發現橋上已經又恢復原先的祥和平靜。
徐承意不見了。
唐樹后怕地攬姜一諾入懷:“幸好我及時找到了你,幸好你沒事……”
姜一諾推開他,著急地問他有沒有見到徐承意。
唐樹怔住了,諱莫如深。
“你為什么不說話?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一諾,我們先離開這里,先離開這里再說?!碧茦湓噲D過來拉她的手。
“不要,你告訴我,徐承意去哪兒了?他到底去哪兒了?”
“你說話呀!”被唐樹的沉默激怒,姜一諾推搡他。
唐樹眉峰一凜,不由分說地拉過她,想迅速離開這里。
其實她只是想讓唐樹告訴她這一切不是真的!
徐承意沒有寡不敵眾,他沒有被抓走,他不會有危險!
姜一諾被唐樹帶回別墅,兩人第一次吵得面紅耳赤。
姜一諾:“你別想攔著我,我要去找他。”
唐樹極盡可能的包涵也被她的執拗給擊潰了,他扳緊姜一諾的肩,將她按在沙發上,吼道:“你夠了!”
聲音迸射出的怒氣,剎那間讓周遭的空氣都安靜下來。
唐樹從未對她發過脾氣,他那張俊秀的臉被儒雅和溫和冠名到絕無其他情緒的可能性。
姜一諾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一時無法從詫異里解脫。
見她終于冷靜下來,唐樹抿唇抹臉,在她的身邊坐下,嘆了一口氣:“我們都冷靜一點,你根本不知道去哪兒找他不是嗎?現在盲目地出去找,幫不上他任何忙,反而會很危險。”
姜一諾的視線落在地毯上:“是根本不知道,還是你根本就不想找?”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唐樹愣住了。
“你去過醫院見過尚楓了?!苯恢Z定定地看向唐樹,“唐樹,你找到我不是偶然?!?
“那天在緬甸的廢棄工廠,那個黑影是你對不對?你拿槍指著我的頭。”
“你也在找那張芯片對不對?”姜一諾說這話時目光像兩個刀片,插進唐樹的心口。
唐樹的沉默給了姜一諾一線生機,她急促地說道:“那如果是這樣,你更應該想辦法找到他不是嗎?”
唐樹落目她握住的手,怒氣和嫉妒忽然恢復不安的平靜,半晌后問道:“關于芯片的事,你知道多少?”
感覺到唐樹語氣里的冷漠,姜一諾緩緩縮回手:“我不知道芯片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徐承意和芯片到底有什么關系,我只知道我不想他出事!”
唐樹壓低的眉宇稍稍緩和,又隨即擰緊:“他是不是出事和我無關,我只關心你的安全。我已經叫了直升機,你收拾一下,二十分鐘后我們就出發?!?
說著唐樹拽起姜一諾就要往樓上走,姜一諾猛地甩開他的手,起身往外邊跑。
唐樹長腿一邁,看到姜一諾定定地坐在臺階上,背影是那樣的倔強、決絕。
他從未和她發過脾氣??伤?,也從沒和他鬧過脾氣。
如今,為了一個徐承意,一切都變了……
他和她之間,忽然莫名其妙地就隔得這么遠了。
唐樹收起慍怒的視線,轉身邁上二樓。
姜一諾瞪大眼睛,努力想要把眼前的黑暗看出希望的光亮來。
一顆牙齒,一般具有一根神經線,美容矯正就是把每一顆牙齒的神經線生生地從原來的位置牽扯到新的位置。
那種疼,是拉鋸式的煎熬。
而對姜一諾來說,等待徐承意的出現就是這種煎熬的過程。
不,心臟的神經線比牙齒還要多上幾千倍、幾萬倍。
原來,擔心一個人,是這樣的自我折磨。
姜一諾把勃生傘打開,看著上邊的孔雀東南飛圖案忍不住低聲呢喃:“徐承意你是飛走了嗎?你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
思緒亂飛間,姜一諾的余光突然被出現的身影牢牢抓住。
那個身影從黑暗里迅速放大,乍然清晰。
是徐承意!
姜一諾從臺階上彈起,飛快地沖過去,近在咫尺時卻又猛地駐足。
真的是他。
真的是他!
臉臟了,衣服破了,看得出經過了一番惡戰。
但腳步穩健,他應該沒有受傷。
姜一諾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內心的激動,縮緊的心臟怦然舒展,度過了最開始的難受,她艱難地張開緊咬的牙根:“你沒事,太……”
你沒事,太好了。
徐承意長臂一攬,將她抱入懷里。
他的擁抱總是短促猛烈,然后是無盡的溫柔。
姜一諾瞪大眼睛,他特有的體香裹挾著水汽的濕冷撲鼻而來,她能清楚地聽到他結實有力的心跳聲。
不得不承認,切實的肢體接觸才是感受對方最直接的方式。
姜一諾攥著他的衣角,貪婪地感受這樣真切的體溫,聽到徐承意低聲問:“有沒受傷?”
“沒?!?
“有沒被欺負?”
“沒?!?
徐承意得到確切的答案后,更加用力地將她抱緊。
姜一諾緩緩抬頭,迎上徐承意關切、炙熱的眼神,鼓起勇氣道:“徐承意,我喜歡你?!?
徐承意怔住了。
“在烏本橋上你不是問我,是不是喜歡你嗎?我說,我喜歡你!”
她不想問,“徐承意,你是不是口是心非地喜歡我;徐承意,我是不是可以喜歡你”,在她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后,她的心亂得不像話。
姜一諾從未這般深切地感受過:原來告白一個人,是兵荒馬亂、機不可失的。
徐承意望著姜一諾篤定又誠摯的神情,一眼萬年。
想他曾是A41部隊里蔣雨最引以為傲的得力手下,想他曾面對上千敵軍從來都是迎難而上。
可面對她,他已經做了一次逃兵。
這一次他似乎避無可避。
徐承意捧過姜一諾的臉,目光逐漸溫柔。
忽地,他捕捉到出現在門口的唐樹。
唐樹提著行李箱逆光駐足,看到徐承意的那一刻,他那詫異的眼神難以掩飾。
徐承意一怔,問姜一諾:“你們要走?”
姜一諾剛想說話,唐樹已經快步走過來,語氣急切:“尚楓的鬼話你們也信?根本沒有什么三天后交易這回事。既然你已經安全回來,我們快點離開這里再說。”
說話間,天空中傳來轟轟的聲響。
漆黑的夜空中,隱約能看到慢慢逼近地面的直升機。
唐樹催促姜一諾快走,徐承意作勢緊隨其后。
盯著三十米開外的直升機,徐承意的思緒和旋轉的槳葉一般轉得飛快。
唐樹簡短的三言兩語,信息量太多。
他已經知道尚楓住院時透露的消息,也側面交代了他也在找芯片的事實。
看來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姜一諾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
且不說他講的是不是事實,但現在芯片還在自己身上,不管是尚楓還是蔣雨,都會找機會再次出現。
當務之急,離開的確是最好的安排,順便還可以知道唐樹下一步會做什么。
這樣想著,徐承意毫不猶豫地攀上了機艙。
姜一諾坐在最中間。
直升機飛至上空,她大聲地問唐樹:“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唐樹諱莫如深地看向閉目養神的徐承意:“日本?!?
J集團的總部在日本。
直升機直接停在唐樹公寓的屋頂。
這間樓頂別墅,和緬甸的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約莫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的空中花園,一望無垠,能盡攬東京全貌。
智能的玻璃擋板,在下雨天的時候可以自動構建成三角屋檐,很好地保護里邊的高檔家具和精巧盆栽。
通過這個空中花園進入內部,踩著透明的玻璃樓梯,來到盤旋處就可以看到客廳,黑白灰三色的工業風把唐樹干練內斂的風格推向極致。
沒有多余的顏色,也沒有多余的溫度。
再加上唐樹不經常在這里住,連最有煙火氣的開放式廚房都跳躍著純擺設的藝術感。
其實姜一諾對這里的一切并不陌生,當初唐樹裝修的時候,大到風格設計,小到一個螺絲,都是通過郵件和她徹夜商定的。
那時候姜一諾忙著診所的事,晚上回去還要幫他出裝修意見,沒少吐槽他請的裝修團隊算是白拿錢了。
徐承意并沒多少興趣仔細觀賞這座令人咋舌的豪宅,而是看向唐樹:“我需要可以被查到的身份?!?
在緬甸,被查到身份就拉著某人跑的情況在日本肯定是行不通的。
要一個身份是當務之急,徐承意認為這對手眼通天的唐樹來說不是什么問題。
唐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跟我來?!?
看到就要跟上來的姜一諾,徐承意轉身笑著戳了戳她的額頭:“坐了七個小時的飛機,你去弄點吃的吧。我想吃糖醋魚,上次都沒吃到?!?
姜一諾摸了摸額頭,心里軟軟地陷下去一塊,臉開始微微發燙……
某人這是在撒嬌嗎?
從緬甸到日本,飛了近七個小時,三個人都保持沉默到現在。
剛才他這么一笑,很像在回應她的告白。
姜一諾呆站在原地,融化成糖。
隨唐樹到書房,徐承意關上門。
扭頭的瞬間,一記帶著拳風的拳頭揮過來。
徐承意的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
徐承意摸摸臉頰,幸好不是打的被姜一諾補牙的那一邊。
下一秒唐樹就揪過徐承意的衣領,低聲質問:“芯片在哪里?”
徐承意勾唇,看似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唐樹,打起人來倒毫不含糊。他目光玩味地落在衣領上白皙修長的手上,幽幽地道:“唐先生,你想清楚了,論單打獨斗,你可不是我的對手?!?
唐樹沒有松開手,也淡淡地勾唇:“想要身份,就把芯片交出來?!?
徐承意直視他:“你知道芯片里的內容?”
唐樹挑眉,不置可否。
徐承意又問:“一諾知道你在助紂為虐嗎?”
唐樹蹙眉。
說時遲,那時快,徐承意抓過他的手,利落地反方向扭開。
唐樹略微狼狽地后退兩步,握住手腕。
徐承意理了理皺掉的衣領:“唐先生,做別人的傀儡做久了,是會失去自我的?!?
唐樹譏諷哼笑:“那你呢?死過一次,沒了身份,依然還要相信那所謂的服從是軍人的天職嗎?!”
徐承意討厭唐樹,從第一次見到就開始討厭上了。
因為唐樹是那種他最討厭的人——
溫文爾雅的皮囊包裹著沉默如水的算計,一雙閃耀生輝的眸子深不見底,言談之間,一著不慎就可以被他取走性命。
不過現在,徐承意的眸色暗了暗,沒去反駁他的話,重新回到自己的重點:“你給我身份,于你、于一諾都是安全的保障,希望你認真考慮。”
唐樹雙手插在口袋中,儒雅的眉眼忽地亮起捉摸不透的笑意:“其實我對芯片根本就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只是一諾。”
“沒錯,我和尚楓一樣都接到了上司的指令,拿到這枚芯片。只要我完成任務就可以從J集團提前退休,可見這芯片的重要性。你過慣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你原本就不屬于這個秩序的世界,冒險對你來說只是生活的調料劑。而我只想帶給一諾安穩的生活,她不該碰到你,不該擔驚受怕,不該因為你失去對生活的掌控?!碧茦潆p手撐在桌面上,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
動武,他不在行;可是動嘴,他很在行。
洞察人心,他更在行。
雖然徐承意面色清冷,似無動于衷,但唐樹還是從他的微表情中捕捉到他有所觸動。
“你救過她那么多次,應該不會想看她置身險境吧?”唐樹稍稍放緩語氣,從抽屜里拿出一疊護照,抽出第三本,繞過書桌走到徐承意的跟前,“如果你的目的是通過芯片找出背后的買家,我想我們可以合作。到時候你完成你的目的,我拿芯片交差。來,這是我表弟的護照,他是中日混血,現在在美國,你可以先用他的。”
徐承意接過唐樹手里的護照,打開,這照片拍得和他倒是很相似,一樣的劍眉星目,俊朗非凡。
不仔細看,完全可以渾水摸魚。
徐承意收起護照,點頭:“成交?!?
徐承意抬眸:“這件事我們兩個知道就行,不用讓一諾摻和了?!?
“當然?!碧茦浯鸬蔑w快。
徐承意轉身開門離開。
唐樹雙手插在口袋中,稍顯和煦的目光瞬間又冰冷起來。
剛剛那一拳,是為了在別墅門口他差點吻上姜一諾。
剛剛那么說,是利用他對姜一諾已然動情的立場來套取芯片的信息。
徐承意答應合作,結果雖然如愿以償,可唐樹的心還是像超重的卡車,提不起勁。
別墅門前,姜一諾和徐承意兩人相擁的那一幕反復碾壓著他的腦海。
唐樹的心像火燒一般。
自己是不是已經晚了?
不,不會的。
他等了這么久,絕不能因為徐承意這個意外,剝奪了此生幸福!
絕對不能!
姜一諾到底還是沒有做成糖醋魚。
冰箱里雖然有食材,但少了糖和醋。為了表示歉意,姜一諾點了外賣,并對徐承意說:“等我去超市買了食材,再做給你吃?!?
徐承意吃著她做的其他菜,淺淺勾唇:“不用,我也不是非要吃到不可?!?
女人總比男人敏感,姜一諾感覺跟唐樹進了一趟書房后,徐承意和自己的距離又忽地被拉遠。
姜一諾看向唐樹,問道:“唐樹,徐承意身份的事你搞定了?”
唐樹點頭:“嗯,暫時讓他用一郎的護照。一郎還記得嗎?我遠房表弟?!?
姜一諾點點頭,重新看向徐承意,徐承意只顧著吃飯,頭也不抬。
唐樹則溫和地給她夾菜。
誰也沒再說話。
說不出哪兒不對勁,姜一諾的心沒起飛多一會兒,就被失落包裹著,沉沉下墜。
她意識到在書房里,他們一定說了什么。
吃完飯,窗外的天微微暗下,姜一諾推開椅子,準備收拾碗筷,一雙手伸了過來:“來,我幫你?!?
是徐承意。
他虎口的繭著實和玉瓷白碗不太搭配,不過動作麻利,姜一諾出神間,他就疊起高高一摞轉向廚房。
姜一諾靠著黑色長方形流理臺,看他擼起袖子放水,忍不住問:“你洗過碗嗎?”
“沒有,洗過衣服?!毙斐幸庹f話間雙手浸入水槽,嫻熟的模樣和他的回答也是突兀的。
姜一諾左手扣著右手的手腕,就這么望著他洗,第一次知道做家務的男人也可以這樣帥。
徐承意洗完碗擦手間,一杯濃郁的咖啡被遞到他眼前。
姜一諾微笑著道:“獎勵你的。”
徐承意接過,緩緩抬眸:“一諾,我有話要跟你說?!?
姜一諾淡淡勾唇,心想這個談話的前奏鋪得真長。
事實上,從第一次遇到他她就開始等,等他主動告知他是誰、他的行動內容、他的一切的一切。
幸好她有足夠的耐性,終于等到他愿意開口。
“你終于要告訴我關于你、關于芯片的事了嗎?”
“嗯,我想是時候告訴你了。”徐承意抿了一口咖啡,眸光幽遠。
他,徐承意,A41前雇傭兵出身,打過仗,流過血。
其實戰爭從來沒有停止過,不過是被現代大部分的和平宣言給粉飾在黑暗的角落里了。
利益、權勢,只要人類不亡,這些永遠都會被追逐和爭奪。
A41這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就是為這些而服務的。
原始叢林生存十二天,經歷一百進十的考驗,擠進十名的晉級資格后,你就會戴上勛章進入A41隊伍,但進去后的第一天,你就被告知——
完成使命是繼續活著的唯一準則。
“你殺過人嗎?”他沒有提及進入A41之前的人生,而關于A41他說得輕描淡寫,用最簡練的句子一筆帶過。
可在姜一諾聽來,每一個字都是一口井,不過寥寥幾字就能搭建出震撼的畫面來,故事很深,絕非表面看到的如此簡單。
徐承意垂眸:“殺過。殺人是最基本的手段。有時候任務是拆卸一顆導彈,有時候任務是偷一份科技機密。如果殺人是任務,那就是最輕松的活了?!?
姜一諾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她想起某一篇文章里的一句話:人生的差別就在于你目瞪口呆的事,是對方的習以為常。
徐承意頓了一下,話鋒一轉:“可我連最輕松的活都沒有完成?!?
姜一諾怔住了,迎著他的目光仿佛和他一起看到了那動人心弦的一幕。
兩個月前,他受命到西班牙巴塞羅的一棟別墅,任務內容是屠殺別墅里的所有人。
當他在一樓殺了七個人轉而到二樓時,他看到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剛睡醒,從房間里開門出來,穿著一身可愛的粉色連衣裙,手里拖著一個長耳兔的玩偶。她見到舉槍的他,第一反應居然是咧嘴笑著走過來牽住他的手,用西班牙語問:“叔叔,你是來我家玩的嗎?”
就是這個小女孩,讓他無法扣動扳機,任務失敗。
“所以那個小女孩活下來了?!苯恢Z有些激動和欣喜,峰回路轉的希望該有多鼓舞人心。
“不,她還是死了。”徐承意的話冷如冰霜,把姜一諾澆灌了個頂透,“我們執行任務都會是兩個人,一個主執行,一個是監督。如果你的任務沒有完成,監督者才會出現幫忙完成。那是我第一次沒有完成任務……”
姜一諾倒吸了一口涼氣,徐承意說這話時雖然是時過境遷的平靜,但眼神是騙不了人的,那眸子中的刺痛,仿佛也扎在她的心口。
“我準備把小女孩抱進地下室,在下樓的瞬間,看到了監督者舉著槍對準我懷里的小女孩,直接將她爆頭了。”徐承意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手,神情隱忍而古怪,“當時我的手里全部都是血,小女孩手里的長耳兔掉在了地上……”
姜一諾抓過他的手,搖頭:“別再說了,別……”
徐承意將她拉進懷里,緊緊抱住。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目光失神:“我幾乎是本能地開槍殺了戰友。自那以后,我就再也開不了槍了?!?
他敘事的聲音很低,不偏不倚地直擊姜一諾的心里。
她能聽到每一個輕微的顫動。
忽然想起那天在巷弄里他一直顫抖的手,姜一諾的心無限塌陷。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原來他經歷了這樣恐怖的事。
“我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我要離開。”徐承意松開姜一諾,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可在我準備好離開的時候,無意間知道了上司的秘密,下一個關于二十億的新行動計劃?!?
“就是那張芯片?”姜一諾想了想又問,“那我在都柏林見到的那些人……”
徐承意搖頭:“不,你見到的那些人不是我的上司?!?
“我出逃失敗,被那些人給攻擊控制,他們居然選中我載送芯片。說起來,我也是在緬甸的時候才知道,我準備出逃后暗中調查的行動計劃就在芯片里?!敝劣跒槭裁闯鎏邮?,徐承意完全跳過,沒有提及半個字。
姜一諾聽罷,眨了眨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現在身上有二十個億?那芯片里到底是什么內容?”
徐承意再次搖頭:“目前還不知道,我準備找個電腦專家看一下?!?
姜一諾怔然間緩緩垂眸,不管這芯片里的內容是什么,既然能引得這么多人追殺爭奪,肯定是一場龐大的罪惡。
“以上,就是我的故事。”徐承意定定地看著姜一諾,目光誠懇,“你幫助的,是一個想要揪出幕后買家,毀掉二十億行動計劃的人?!?
在緬甸積攢的困惑仿佛瞬間一掃而空。
但這就是全部的真相了嗎?姜一諾不想那么快下結論。
她把咖啡杯倒扣進水槽,伸手輕點徐承意的眼睛:“我說過,你的眼睛里沒有歹氣,即便你不和我坦白這些,我也相信我幫的不是壞人。不過還是謝謝你,愿意跟我說這些?!?
徐承意倏地握住姜一諾的手指緩緩放下:“下次不要再輕易幫別人了,好人隨時也會變成壞人。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的要復雜?!?
他的手心溫熱,但他的語氣很冷。
他總是給人疏離又靠近的感覺,像一股風,而風恰恰是抓不住的。
姜一諾張了張嘴,想要問現在他們的關系到底是什么,可他松開手的一剎那就像收走了她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只剩默然。
徐承意轉身間看了一眼躲在角落中,一直留意著他們對話的唐樹,似在對他說又像是在和背后的姜一諾說:“晚上我會很晚回來,不用給我留門了?!?
姜一諾上前兩步,又猛地駐足。
唐樹從角落里走了出來,理了理領口,討好地笑道:“一諾,我帶你出去轉轉吧?!?
徐承意最后的話讓空氣莫名壓抑,姜一諾沒有拒絕。
像東京這樣的城市,都是貓頭鷹屬性,黑夜永遠比白天更精神。
干凈的街道嵌著繽紛的霓虹燈,包裹著無數穿梭的行人,他們各自有要去的地方卻又會被分散原本的專注,像被這座城市束縛的信徒,迷戀它撩人的魅力。
姜一諾抬眼間紅燈轉綠,一群應該是從澀谷出來的潮流少年,大部隊一般在她身邊快速移動。
這時,從腰間傳來一股溫熱的力量,她扭頭間便看到了唐樹溫熱的笑容。
在別墅里爭執過的別扭和郁悶,被他這個關切的動作,自然地融化不見。
“到我右手邊來。”唐樹說話間把姜一諾換到右邊,手自然地牽過她,稍稍走在其左前方。
姜一諾有些無奈地笑道:“我都多大了,我自己會走?!?
“在我眼里,你永遠需要被保護。”唐樹肅然的臉轉過來,看向她煞有其事地問,“你忘了那年夏天的事嗎?”
姜一諾立刻認,她怎么可能忘得了?就是因為那該死的一次,之后在過馬路這件事上她永遠被某人壓得抬不起頭來。
時光就是在不經意間堆砌成墻的,墻上歷歷在目的是過往的回憶——
十五歲那年的夏天,姜一諾吃著雪糕過馬路,光顧著哼歌,沒注意右手邊飛馳而來一輛開得很快的轎車。
那個早晨,要不是唐樹及時把她拉回來,死神差點就把她帶走了。
溫潤如玉的唐樹,那天破天荒地很兇地罵了她。
從那以后,每次過馬路,唐樹都格外小心,如臨大敵,一定要牽著她的手,急急穿行到安全地帶才肯放手。
后來長大了,即便唐樹沒辦法親自牽她過馬路,也會遠程指揮……比如,了解她上班和家之間需要穿過幾條馬路,還請電腦高手黑進電子眼觀察她過馬路的情況。
這般大張旗鼓,也是醉了。
而這個意外,讓牽手成為不喜歡有肢體接觸的姜一諾唯一不能拒絕的事,也成為唐樹名正言順地牽她手的理由。
兩個人踏著斑馬線,仿佛又踏回了少年間。
姜一諾看到迎面走來的姑娘紛紛花癡地看向唐樹,那糯糯如糖的日語強壓著興奮的竊竊私語,不用猜都知道是發現帥哥的意思。
再看她們興奮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立刻失落成雨的轉變,姜一諾把手從唐樹的手里縮了回來。
唐樹微微一怔,扭頭問道:“怎么了?”
姜一諾搖頭,雙手插進外套口袋中,快步走到對面。
兩人拐進步行街,姜一諾很認真地對唐樹說:“唐樹,下次不用那樣牽著我,真的。我們都長大了,讓人誤會不好?!?
她不大會說話,用詞生硬,話一出口,便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發。
唐樹眼底的星火跳過:“誤會什么?”
這話很不好理解嗎?姜一諾剛想把話補充完整,只聽唐樹搶白說道:“誤會我們是那種關系?”
姜一諾尷尬地點頭。
“那就不要誤會好了?!碧茦浜鋈徽Z氣輕快地拉過姜一諾。
她仰頭間望見他的目光熾熱,心口一跳。
“我們變成那種關系,就是事實,就不用他們誤會了。”
“唐樹……”
“一諾,我們認識十一年,我喜歡你十一年。你可別告訴我,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唐樹的臉頰微微發燙,眉眼間凈是和這個年紀不相符的純真、青澀。
他已經習慣了一年又一年默默地陪在姜一諾的身邊,發酵那種無言的愛慕。
就在剛才,他都沒有想過要把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說出來,在這熙攘的大街上,沒有鮮花,沒有準備,沒有浪漫的場景。
腦子一熱的告白,夾帶著有點撒嬌的反問……沒辦法,做事再有條理的人,面對喜歡的人也是有些無措的。
四周來往的行人都變成了背景板,一切的聲音隔絕得很遠。面對唐樹的熾熱,姜一諾移不開眼睛,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姜一諾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