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強身上蓋著破碎的救生衣，蜷縮在草堆里。刺骨的寒冷使他渾身瑟瑟發抖，根本無法睡覺。他不知道在洞里過了多少天，反正到處是一片黑暗。白天的概念根本不存在了，現在的神經里似乎只有冷的感覺。他抖得越來越厲害。不行，這樣下去會凍死的。他的大腦似乎也被凍凝固了，除了冷，什么也想不起來，或者根本無法去想。冷，冷，冷，我要死了，這一次一定要死了。要是臨死前有一堆火暖和暖和該多好。李強慶幸自己想到了火，是啊，進洞前不是準備了很多干樹枝嗎？他爬起來，打開手電筒，從救生袋里找出一個打火機。他吃力地邁著凍得麻木了的雙腿，向存放干樹枝那邊走過去。他抱了一捆樹枝放到離他睡覺不太遠的地方，他蹲下身子，用打火機點火，他的手哆嗦著，點了好幾次，才把樹枝點燃。

干樹枝噼噼啪啪燃燒起來，火焰把漆黑的洞穴照亮。李強的眼睛被強烈的火焰刺得生疼，他貪婪地靠近火源，用手使勁揉著發澀的眼睛。

一股股暖流迅速流過全身，僵硬了的關節開始酥散，麻木了的手腳開始有了感覺。李強興奮起來，他展開雙臂，握緊了拳頭，像是要擁抱這堆熊熊燃燒著的火，他大喊一聲：“林嵐！寧寧！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啊！”李強的喊聲簡直似野狼的嚎叫，在這寬廣深邃的洞穴里回聲連綿不絕，凄涼慘烈。

李強聽著自己的叫聲在洞穴里越傳越遠，一點一點地減弱，消逝，他絕望地嗚嗚哭了。他蹲在火堆旁，兩眼直直地瞅著漸漸弱下去的火苗，真害怕自己堅持不住在什么時候神經一下子崩潰了，瘋了，那樣還真不如早一點死了好。

李強想到死，神經一下子緊張起來，難道自己千辛萬苦熬到現在就是為了死嗎？不！一定要堅持下去。

李強不再往火堆里添樹枝了，他知道樹枝是有限的，不到生死關頭決不能輕易燒完。現在身子暖和過來了，至少還能堅持幾天不會被凍死。

李強的心情平靜下來，他從救生袋里拿出一包壓縮餅干，坐在炭火旁吃了起來。吃了兩塊，李強的腦海里就出現了林嵐和寧寧。他拿著餅干，湊近炭火仔細地看著。看著看著，眼里涌出淚水，林嵐，寧寧，你們在哪里？你們現在還活著？你們還有東西吃嗎？……

林嵐摟著寧寧，里杰夫婦一人摟著一個孩子，黃宇依偎在黃學遠的懷里。洞穴里的人們緊緊地倚在一起，身上蓋著幾床被褥，他們用身體互相溫暖著抵御寒冷。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大人們沒有了言語，孩子們沒有了哭鬧，洞穴里死一樣沉寂。

張涌泉坐在那里，覺得自己的背越來越冷。是因為自己太饑餓了，胃里沒有食物嗎？不對呀，老伴的背倚著自己的背，再饑餓也該有點暖意呀，怎么這么冷？他用后腦勺碰了一下老伴的后腦勺悄悄說：“孩他媽，能不能再多給點吃的，這肚子里實在受不了。”張涌泉說完，沒見老伴有什么反應，他以為老伴睡過去了，就用手去輕輕掐老伴的手。他的手一觸到老伴的手上，一股冰冷僵硬的感覺一下子傳進張涌泉的心里。不好，張涌泉似乎一下子意識到了什么：“快把蠟燭點上！”

“怎么了，張伯伯？”林嵐以為又是張涌泉在做夢受到了什么驚嚇。

“快點上，鐸子，快看看你媽怎么啦！”張涌泉一起身，張老太太便僵硬地倒下了。

人們頓時亂作一團，找手電筒的，找打火機的，點蠟燭的，紛紛都站了起來。

燭光下，張鐸扶著母親的頭搖晃著：“媽，你怎么了，媽，你說話呀！”

黃學遠和黃老太太也抓著張老太太的手叫著：“鐸子媽，你醒醒，醒醒啊！”黃學遠慢慢把手松了，他知道，張老太太再也不會醒來了，她死了。

“媽！媽呀！”張鐸失聲痛哭。

林嵐撲上去，趴在張老太太身上放聲大哭。她知道，張伯母為了讓大家能多活一天，每一次吃的總是最少，她這是餓死的呀！

里杰夫婦按中國人的傳統，雙雙跪在張老太太身邊，他倆哭著說：“你是我們的好母親，好媽媽！”

孩子們見大人們哭作一團。也哇哇大哭起來。

張涌泉抹了把眼淚，長嘆一聲：“唉，老婆子，你先走吧，你先走吧！”

林嵐用手給張老太太梳理著頭發，她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張老太太那消瘦的面孔，心里酸楚，淚珠撲簌簌往下掉。

張涌泉找來一件老伴穿過的衣服，張鐸把母親扶起，黃老太太和林嵐把衣服給她穿上。林嵐又從包里找出一條毛巾，用水濕了濕，給張老太太擦擦臉，擦擦腳。

一切收拾停當了，人們沉痛地把張老太太抬起來，慢慢地向洞口走去。

在接近洞口的地方，張鐸把褥子鋪在地上，人們輕輕地把張老太太放在上面，黃學遠和老伴把一床被輕輕地給張老太太蓋上。

人們默默地圍在張老太太身邊，無聲的淚水從他們眼里流出。黃學遠緩緩地說：“老嫂子，你先在這里安息著吧，等我們出去的時候，一定把你也帶出去。”說完，他拉住張涌泉的手說：“老哥，咱回去吧，這里會把人凍壞的。走吧，大家都回去吧。”

張涌泉給老伴把被子又仔細地掖了掖，抹了把眼淚，一咬牙回頭往洞里走去。

張鐸撲通跪倒地上，哭喊著：“媽，我對不起你，我還沒有報答你的養育之恩哪！媽，我還沒好好孝順你，你為什么這么快就走了，媽呀！”張鐸的拳頭在地上使勁地捶打著。

里杰，林嵐和幾個年輕人過去把張鐸架起來使勁往洞里拖。張鐸哭叫著，掙扎著，非要待在洞口不可。

林嵐哭著對張鐸說：“伯母走了大家都很難過，可現在是什么時候？你若非待在這里，當初我們拼死拼活地挖這個洞穴干什么？你看看洞里的這些老人和孩子，你真忍心拋下他們嗎？”

林嵐的哭訴使張鐸清醒過來，是啊，在這里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呢？看著父親那弓著腰的樣子，再看看那些孩子們一個個驚恐的眼睛，張鐸似乎感覺到了一種壓力，他咬了咬牙，抹干了眼淚，給老母親深深鞠了一躬，轉身和大家一起回到洞里。

人們又重新擠在一起，互相依偎著取暖。張老太太的死在人們心里留下了陰影。每一個人都在想，說不定哪一天自己也會悄無聲息地死在這里。

黃學遠首先打破沉寂：“從現在開始，我來接替張老太太的職位，我們的原則還是一切為了孩子，只要還有一點希望，那么這個希望一定要留給孩子。”

“黃伯伯，您歲數大了，還是我來干吧！”林嵐知道，再不能忽視這個問題了，張老太太看著食物一天天減少，心里發慌，就寧肯自己餓肚子。在這黑暗的環境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的身體狀況，導致了事情的發生。黃老伯再分配下去，那后果也是可想而知了。

“不行，在這里我說了算，你們誰也別爭了。”黃學遠說的十分堅決。

人們又開始了沉默。

什么時候地球才能回到軌道上去？什么時候才能重見光明呢？人們在心里問著自己。

林嵐摟著睡著了的女兒，兩只眼睛呆呆地出神。寧寧能不能逃過這場災難？能不能活著回到地面？她真不敢往下想了。丈夫還活著嗎？如今他在哪里？我們還能再見面嗎？她在心里為丈夫，為孩子，為所有的人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