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余年前，玉弦族后人問刀手執一柄鐵刀游歷天下，行至點礪山時，遠望山巔沐浴著金色的日輝，猶如赤刀出炙焰，酷似刀鋒橫臥。鋒刃尖銳之處山峰入云，亂石如飛，如同無數煉刀之材隨意棄于山間，于是問刀決意留在此處修習刀陣，磨礪刀靈。

歷經數年修習，問刀終于領悟天地之理而入逍遙，滿山的亂石飛刀，皆是他修行時留下的刀意，形成無數石刀之陣。縱然刀陣主人已經作古百年，步入刀陣之后若想破陣而出，也并非易事。

問刀于點礪山創建飛刀門后，便將這鋒刃般的山峰稱作煉刀峰，留下亂石飛刀陣之處起名為淬刃崖。

如今，知秋初入亂石崗所面對的，正是當初問刀留下的刀陣之一，雖然并非最強之陣，卻是陣式繁復多變，刀意浩若汪洋。如果細心留意，在亂石之中可以分辨出，以赤色飛石組成的“問君何刀”四個字，刀意之中豪氣四溢。

眼見四周亂石仿佛活了起來，攜帶一股霸道的氣息撲面而至，知秋心中不禁暗自說道：“這應該是幻覺吧？頑石怎么可能變身飛刀？”他并未刻意回避石刀迸發而出的凌厲氣息，卻未曾想到，這一切并非自己的幻覺，亂石道更非幻境，那些凌厲的刀意落在身軀之上，果真是刀刀見血。

知秋心中一驚，急忙以炙焰護住自己，飛速移動腳步，躲避不斷飛至的刀意，奈何亂石之中飛刀何止百十，道道刀意如同驟雨打葉，于空中竟然劃出陣陣呼嘯之聲。

知秋于亂石刀陣之中疲于閃躲，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對策來。人總有疲憊懈怠之時，然而附于石陣的氣息卻無消耗，再加上歷經兩百年時光的風雨吹打，在天地之華的洗滌之下，刀意更增添一分靈氣。源源不絕的飛刀之意孜孜不倦地攻擊陣中之人，不見絲毫差錯。

天落靜立于石階之下，感知到石道之上的情形，已然大半個時辰過去，知秋在這刀海陣中乃是束手無策。

天落散開靈識細細觀察亂石道上的各式飛石，忽然問道：“知秋，這些飛石的顏色可有不同？”

“顏色？”知秋在忙亂之中掃了一眼四周，在心中回答道：“除了那幾塊赤色飛石組了幾個字，其余皆為灰白之色。”

“什么字？”

“問君何刀。”

天落暗自琢磨了一番之后，說道：“你以炙焰護體，不必刻意閃避飛刀之意，徑直朝向山崖之頂的方向前行。”

“不避？如此數目的飛刀，剁成肉糜都綽綽有余。”

“你若是不斷閃避，與之對陣周旋，恐怕此生都去不到飛刀門。”

知秋聽了天落的如此言語，也知道自己在此處空耗了大半個時辰卻毫無進展，便心中一橫，望了一眼崖頂的方向，將炙焰化身赤光火龍于周身盤旋，于亂石間一步躍起，飛速朝著上山之路前行。

他一經提起速度，刀陣更是如同掀起驚濤駭浪，飛刀撲身愈發急促，好似海嘯一般由四周席卷而至，刀意亦變得更加銳利，未及近身就已經感知到其森冷的氣息。

此刻，天落又說道：“刀意如海，炙焰為龍，蛟龍本應遨游滄海，斷無害怕退卻之理。”

知秋聞言，心中更為堅定，星輝閃耀之處，火龍于刀海間穿行，烈焰卷向飛撲而至的鋒刃，縱然千萬刀意迫人心神，他也再沒有半分閃避躲讓。

不過數息之間，火龍便沖過了刀海之陣。盡管被刀意所傷，周身留下無數血口，知秋仍是穩穩地站在了第二道亂石道之前。

不遠處的霜斷與雨怒不由對視一眼，悄然說道：“還是第一次見到，似他這種不要性命地方式穿過飛刀陣，果然是依仗圣光護體便囂張得過分。”

雨怒卻搖搖頭，若有所思地說道：“并非是圣光之故。師祖的‘問君何刀’，我以為便是他這種舍我其誰的豪情霸氣。”

霜斷不以為然地說道：“難道不是無愧天地的君子之氣嗎？”

雨怒突然笑道：“這個話題，我們師兄弟幾個人已然爭了許多年，也沒個結果，如若再換個人來，肯定又是不一樣。”

知秋稍稍平復氣息，眼見周身刀傷未及氣血溢出，已有絲絲圣光縈繞。他不由轉回身看向來路，卻并未看到天落，于是暗自問道：“天落，你不與我一同去往飛刀門嗎？還有，這圣光......”

“那晚斷念神斧傷你之后，圣光便留在你的心脈之中。你走過石刀之陣，去到飛刀門中，將月影先生畫像之中的容顏看清楚即可，我且在這里等你罷。”

知秋這才明白，原來走了——應該是飛了數千里之距，途中幾番遇險來到飛刀門，就是為了看一眼月影的畫像。他忍不住抱怨道：“天落，以你天君之尊，令飛刀門的弟子將畫像送到棲夕閣，難道他們還敢違令？”

“月影先生是長輩，強令飛刀弟子移動畫像是為不敬。再則，這石刀之陣，你是必須要走一遭的。”

“為什么？要是一個掌門一個陣，這兩百年歷史的飛刀門，有多少個掌門？”

“你很幸運，玉弦族人均是長壽。自問刀先生創立飛刀門，至月影先生，僅有三位掌門。下一個，便是司言先生的刀陣了。”

知秋看了看數級石階之上的亂石小道，心中暗想：卻不知司言先生留下的又是如何的刀陣。他躍上石階，只見無數筆直的光芒由天地之間劃過，銀色光芒之中混著數十道赤色好似刀鋒劈出的筆跡。

知秋一面閃過密密的刀光，一面將那些筆跡在心中悄悄組合。“刀意筆直，這數十道筆跡卻是飄逸出塵。只是光芒一閃即逝，不知組合起來是什么字？”

紛飛的刀意似乎并不打算給知秋任何思考的時間，一刀快過一刀，沒有絲毫華麗的曲折，刀意均是筆直，直指陣中之人的心脈。大抵，這就是快刀陣，教人無暇有半點分心。

好在，知秋正是烈焰莊眾弟子當中移動速度最快的那一個，避開這些讓人應接不暇的刀意還是能夠做得到，只是在飛快的移動之中，早已失去了崖頂的方向在。

天落在知秋的腦海之中捕捉到那數十道飄逸的刀意，悄悄在識海中組合，片刻之后，他告訴知秋：“應是‘司心莫言’四個字。”

“司心莫言？這又是何意呢？”知秋一面在刀意光芒之中穿行，一面暗自揣摩。不知不覺之中，漸漸感覺到有點跟不上刀意的速度，越來越多的刀刃落在身上，氣血慢慢溢出，倦怠之感無法抗拒地向雙腿襲來，而這刀陣之勢卻似乎愈來愈快。

“你走入快刀陣中，是為了跟刀意比速度嗎？”

“嗯？”知秋忽然聽到天落的問題，心中一怔，“我跟刀意比速度？我干嘛要跟它比速度？”

“那你還不趕緊地找對方向走出去，否則刀傷只會越來越多。”

方向？知秋在快如閃電而至的千萬刀意逼迫之下，原地徘徊又是將近一柱香時間，滿眼都是刀光，心中似乎已經忘了，究竟為何要進入這刀陣之中，方向在何處更是已然迷失。司心？莫言？是不是只要遵從內心，無須多言勝負高低？

知秋不由暗中小小感慨一番，玉弦族到底是神域之人，都是一樣的喜好風雅，愛弄些字眼來暗談禪機道義。

此刻漫天遍地全是刀光，如何再找回正確的方向來？

正在躊躇之間，忽然聽到一聲清悠的笛聲傳來，知秋如同在一片黑暗之中突然找一絲光明，打算不再理會刀光，索性閉上雙眼，催使火龍朝著笛聲相反的方向穿行，果然前方刀意更為兇猛密集。

知秋偏要朝著刀意最強之處沖去，筆筆刀意斬向火龍的炙焰當中，卻再未改變火龍的方向。不過數息之后，滿天的刀意驟然而止，知秋已然將快刀陣留在身后，站在第三個刀陣前。

此時，滿身刀傷更甚，氣息亦是不穩，知秋不由暗自心驚，幸好沒有繼續拖延，似那越來越快的架勢，當真如同登上凌遲的刑場一般。

然而，當那一聲笛聲忽然響起，雨怒莫名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目光不禁飄向石階下。須知這快刀，便是以快來擾亂敵手的分寸，讓對方不知不覺之中就陷入自己的節奏之中，要么刀傷累累，要么力竭氣亂，正是心中越怕，受傷越多。若是沒有這一聲悠悠的笛聲......

知秋調理了一會氣息，只見石階一側的亂石之中，卻有兩柄雙刃石劍交叉而立，模樣竟與自己腰間玉墜上的劍紋頗為相像。

他拿起玉墜，仔細對比之下，與石劍模樣卻是不大一致。雖然世人皆稱月影為“御劍大師”，知秋卻有些迷惑，難道月影使的是雙劍嗎？

知秋見石劍上雕刻有字，便走近細看，只見劍身分別以古篆雕刻著“清虛冰鏡”與“望舒銀鉤”幾個清逸出塵的字跡。原來，此處石劍并非圣都遺失的雌雄雙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