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點登記，東城縣保安團共有三百多人選擇參加了紅軍。

縣里成立了人民政府，羅超任縣長。宋團長等六人在龍珊的勸說下，交出了保安團所有的資料、軍用物質和庫存，被羅超定義為起義有功人員，予以釋放。

這六人都是東城人，從此解甲歸田。除他們之外，縣政府一班官員被關進縣牢里待審。

龍珊親送六人出城后，返回保安團部。

程碩勛找到他說：“龍營長，我聽縣醫院的醫生說，你的傷很重，要趕快治療，片刻耽誤不得。你的事既已辦妥，我現在命令你到新集軍醫院去。這里有匹馬，你騎著，著一個班護送?！?

龍珊不解地問：“那天那個醫生明明說過，我的傷沒事，這會兒咋會變得這么嚴重？”

那天起義后，吳忠敏就曾派一個醫生為龍珊包扎過傷口。

吳忠敏在一旁解釋道：“那個醫生是中醫，只會治跌打傷，你這槍傷他其實治不了。為了安慰你，他才那么對你說的。新集的郭軍醫醫術高明，又備有藥，你快去吧，別在路上耽擱！”

見龍珊還有不解，他又板起臉說教：“你要先把傷養好，后面的工作還多著呢。早日治療，早日康復，早日工作。”

龍珊騎上馬，很快地來到新集軍醫院。郭軍醫早已接到通知，龍珊一到，就被送上手術臺。

郭軍醫揭開繃帶，只見龍珊的胳膊腫得老粗，傷口周圍的肉已變黑了，一股腥臭撲鼻而來。

“你這家伙呀，真是意氣用事，不要命了？子彈取出來了沒有？”郭軍醫半是責怪半是關心地問。

“哪有子彈？只是擦破點皮，沒事?！饼埳禾鄣谬b牙咧嘴，還滿不在乎地說。

郭軍醫仔細地檢察完龍珊的傷口后，嚴厲地說：“沒事？傷口已經感染了，還沒事？這子彈不僅射中了你的胳膊動脈血管，還傷到了骨頭！直到現在，子彈還留在你的胳膊里，你還當兒戲？”

“這條胳膊已保不住了，只有截肢。要再晚兩天，你小命就沒了。在這里，你得老老實實地聽我的?！惫娽t語氣沉重。

龍珊聽說要截肢，這才慌了，向郭軍醫求饒：“郭軍醫，你饒了我吧，千萬甭嚇我！你醫術高明，一定能治好的?！?

“現在還痛不痛？”郭醫生沒接龍珊的話，反問道。

“還行，我忍得住?！?

“我行醫多年，沒見過你這么要強的人?？上砹藥滋?，要是當夜就來，立即取出子彈，把傷口縫合好，再打幾針，吃點藥，消消炎，打上繃帶，說不定能保住胳膊。”郭軍醫邊搖頭邊說。

是真的要截肢？龍珊不可置信，急了：“我不能截肢。”

郭軍醫勸道：“龍營長，你必須相信我。我跟槍傷打了多年交道，不會誤診的！子彈從槍里射出，彈頭上還沾有火藥，那火藥對人體有害。你動脈被擊穿，骨頭也傷了，子彈沒取出，又耽誤了幾天，這條胳膊徹底地廢了。好在這是左胳膊，不耽誤你打槍。聽我的話，先消炎，等炎消了，就做手術?！?

“什么左手右手，我兩手都能打槍。這以后剩下一只手了，還不如死了好?！饼埳哼@才認識到傷情嚴重，恨得直咬牙。

“龍珊，你是不是怕手術，怕痛受不了?。俊惫娽t突然來這么一句。

龍珊氣得咆哮起來：“我死都不怕，還怕手術？你現在給我一把刀，我自己把胳膊砍下來給你，我要是皺皺眉，吭一聲，算不得好漢。”

這時護士皇曉竹端著藥盤進來，她聽了龍珊的話，睜大眼睛地看著龍珊。

“是好漢就老老實實地聽我的，不要光耍嘴皮子，到時候見了針、手術刀和鋸就害怕。曉竹，先給他打一針。”郭軍醫說完徑直走了。

皇曉竹進來放下藥盤，兌好針劑，輕聲說：“龍營長，翻過身去，把褲子脫了，我給你打針。”

“我傷在胳膊上，脫褲子干什么？”龍珊見到是個姑娘家打針，不好意思起來。

曉竹羞紅了臉，她溫柔地說：“這是打針，只能打臀部。打完針后，我再為你擦洗傷口，上藥消毒?！?

“臀部是哪兒？”龍珊下意識地反問，見曉竹更害羞了，才反應過來：“該死，我真糊涂！可我那地方，除了我媽外，沒任何女人看過?！?

龍珊覺得曉竹小姑娘家的，溫和害羞，傲氣頓時收斂，可說起話來卻顛三倒四的。

曉竹臉已經紅透了，她默不作聲地扒開龍珊的褲子，在他屁股上打了一針。龍珊這會兒學會老實了，一點不動，閉著嘴巴也不說話。

“好了，你可以平躺著，我給你擦傷?！睍灾襁呎f邊為龍珊提起褲子，又幫他翻過身來。見龍珊兩只大眼睛盯著自己看，一動不動地，頓時覺得臉頰發燒，便避開他的目光，為他擦洗傷口。

那傷口已化膿。

傷口化膿時最痛，龍珊一聲不吭，卻還在想保住胳膊：“你能不能幫我向郭軍醫求情，把我的胳膊保下來？”

曉竹心里也為他感到遺憾，輕聲勸道：“太晚了，求誰都保不住了，這都是命，你認了吧！”

“你也認命？跟我媽一樣……可我覺得：命在自己手里掌握著，不能由別人來安排。我就不信命，所以我也不在家聽她的安排?！饼埳合肫鸶改柑焯彀l愁，為他找媳婦的事。

“你的命好。有人為你安排生活，為你操心，你還不要，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曉竹聯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由半是感嘆、半是埋怨道。

龍珊不想她小小年紀卻能說出這樣心酸的話來，一時不知再說什么。

曉竹擦洗了傷，又輕輕地為他敷上藥，臨走時說：“你好好地躺著別動，吃飯由我給你送來。”

龍珊說：“那多麻煩你啊，再說我腿上又沒傷。你告訴我飯堂在哪，到時間我自個去?！?

曉竹溫柔地勸道：“聽話，好好養傷，千萬莫亂跑。要是讓郭軍醫看見了，會批評我沒交代清楚的?！?

為了不讓曉竹挨批評，龍珊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不動了。

龍珊躺在床上，他已經數了三千多個數，皇曉竹咋還沒來呢？

不知怎么的，以前他也認識她，知道她是皇家班的小姑娘，跟著郭軍醫當了護士，但自己對她好像沒什么感覺。

手術后，心里卻只想見她，要是她在身邊說說話，心里就很舒坦。她走后，寂寞的龍珊就只有數數度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