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跟你說師傅與二師兄都已去世。實則，是你殺了師傅，玄云則是與你惡戰(zhàn)，重傷不治——”

“我沒有，我沒有。大師兄，你知道的，我沒有，對不對？他們不可能死了的。而我，怎么可能？”我從無殺師之心，而且?guī)煾的敲磪柡Γ矣衷趺创虻眠^？

在這里，我放下了所有的偽裝，所有的堅強。

我沒有那么冷，那么傲，我沒法忽視百姓們對我的謾罵侮辱，我沒法做到心無旁騖。他們怎么可有毫無根據(jù)的，這么污蔑一個人，而毫無悔意呢？我告訴自己一萬遍一億遍，他們胡說的，他們就喜歡編造些夸張奇異的謠言緋聞來博人眼球，引人注意，煽動情緒。

可是心底，還是有那么一絲恐懼，和不確定。我真的是他們口中的，那種樣子嗎？

我盯著大師兄，等著他的答案。

他沉默著，沉默的樣子，好像他不愿意回答，他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

“大師兄，師傅和二師兄不是云游了嗎？他們外出修煉去了，沒有死，我也沒有殺他們，大師兄，你被騙了是不是？還是你故意開玩笑？你收到我的傳音都不回復(fù)，你就愛跟我玩笑。我不會那么做的，我怎么會如此——”

“當(dāng)年的事情，我也不盡知道。我趕到的時候，師傅已經(jīng)死了。你和二師弟都身受重傷，我攔下你和二師弟——”

“你非親眼所見，怎么能說我殺了師傅？”

“玄云所言，豈能有假？”

“那我為何殺師傅傷二師兄？”

“入魔”

我整個人杵著，腦中空白，“入魔？我曾入魔？”

大師兄點點頭，好似不愿再回想當(dāng)日之事。

我召來蠻蠻鳥，引發(fā)水患，而萬年青那個樹妖也找來畢方鳥，畢方鳥自東方飛來與蠻蠻鳥斗在一起。蠻蠻鳥不敵，欲退，畢方鳥好斗，向來是越戰(zhàn)越勇。師傅俞無憂與二師兄玄云趕至黃水河，俞無憂斬殺蠻蠻鳥后回宮，留下二師兄玄云獨自驅(qū)逐畢方。

師傅俞無憂回宮閉關(guān)，我趁師傅不備，偷襲師傅，導(dǎo)致師傅功散身死。而后與驅(qū)逐畢方受傷而歸的二師兄玄云戰(zhàn)在一起。

終，兩敗俱傷。大師兄風(fēng)邈趕來，制止了我兩的爭斗。

他們不知我為何發(fā)瘋，殺了師傅，又傷同門。為了消去我的魔性，大師兄與二師兄協(xié)商決定廢去我的法力，消除我的記憶。

而后二師兄身故，我沉睡不醒。大師兄風(fēng)邈要把我?guī)ё撸瑓s遭到國主輕馳的阻攔。

“青鸞國不可以沒有國師。”

大師兄風(fēng)邈修的是逍遙道，不愿滯留皇城做國師，而輕馳國主也意在留我做‘傀儡’國師。之后，大師兄就離開了，留下我在王宮休養(yǎng)。

“我的魔是什么？為何入魔？”

“我也不知。”

“如何消去魔性？”

“我抹去了你的一段記憶，讓你忘了這一切。”

忘？

我做下如此罪孽深重的事情，我殺了我?guī)煾担瑲⒘宋叶熜郑艺賮硇U蠻害死無數(shù)青鸞國子民，我輕輕松松把一切都忘了，沒有內(nèi)疚，沒有自責(zé)，沒有悔恨，沒有受到任何責(zé)罰！憑什么？

“大師兄，我——”

他們說的我都不信，可是你親口說的，我不得不信。

我真的是妖，我就是妖，我改不掉妖的習(xí)性，我是骨妖，我嗜殺，我殘忍。我終究做出欺師滅祖忘恩負(fù)義的事情來了，師傅對我的批判對我的嫌惡都是對的。

“大師兄，你知道嗎？我破戒了，我吃了一個妖的精元，我還吃了骨頭，吸收了骨氣。”

為什么你看我的眼前沒有責(zé)備，沒有憎惡呢？

我都憎惡這樣的我。

“師兄，你殺了我吧。我再怎么克制，我終究是妖，我莫名入魔害了師傅二師兄，之后失憶，依然吃精元食白骨，終有一日，我還會再次入魔，我不想連你也失去。”

“谷瑤，我信你，你為何不相信自己呢？谷瑤，我相信你，你不會再入魔。”

“我雖遠離皇城，仍時常與玄云通信，關(guān)注著你的事情。”

“谷瑤，你的品性我如何不知，你定是受了蠱惑欺騙，你不會入魔的，你跟在我身邊，我會好好的保護你。”

我什么都想不起來，我怎么知道如何入魔，我又怎知怎樣避開？

“大師兄，既然是你抹去了我的記憶，你是否可以幫我想起來？我都想起來，就知道什么擾亂了我的心了。”

大師兄搖了搖頭，“我一人無法做到，三年前是借助玄云的法器鎖魂錐完成的，如今玄云已逝世，無人用得了他的鎖魂錐了。”

“谷瑤，我其實并不想你回想起過去，事情已經(jīng)過去，你要放開。執(zhí)迷過往，也可成魔。那次已經(jīng)是九死一生，若再想起，誰知這次，是怎樣的結(jié)局呢？”

大師兄說的對，可是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我只知道我犯的錯，我該如何彌補呢？

師傅本就對我有偏見，又死在我手上，他就快成仙了，實現(xiàn)他的追求了，被我這個孽徒破壞。二師兄玄云對我那么好，即使我犯下如此大錯，他也不曾殺我，而是抹去我的記憶，讓大師兄救我。

你們?nèi)绱溯p易的原諒我，我卻無論如何原諒不了我自己。

我想招魂，如果師傅和二師兄玄云還未轉(zhuǎn)世的話，我想見見他們，當(dāng)面懺悔我的過錯，若是師傅和二師兄想殺我，我也絕無怨言。

避開大師兄，我出了忘塵閣，找了個安靜的石洞，施展招魂術(shù)。

陰風(fēng)陣陣，吹動鬼帆，方才還晴朗的天瞬間陰了下來，香燃盡，香爐前的擒鬼臺上現(xiàn)出了黑影。

黑影猛烈地向我沖來，卻被擒鬼臺的屏障阻擋，無法突破。

“孽徒，受死——”

嗯？

“你是？”師傅？聲音太過撕裂，并不像師傅，而黑影無形，也并非完整魂魄。

“孽徒，連我認(rèn)不出了嗎？我卻時刻記得你的臉，上次見你就要殺了你，卻被白狐妖阻攔，這次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上次？

“你是安城吸食小孩精氣的黑霧鬼？”

我?guī)煾挡粫鲞@種害人的事情。

“黑霧鬼？哈哈哈，我被你所害，連魂魄都不全，只得成此時黑霧狀在人間飄蕩，不能言語不能轉(zhuǎn)生，迫不得已才吸食孩童精氣修煉。本來只為全了魂魄，去投胎，上次見你還活著，我就立誓定要殺了你。這幾日我法力更加精進，不僅可說人語，還可催枯骨！骨妖逆徒，我定要滅了你，為民除害。”

“師傅，你要殺我，我不敢反抗。這條命能活下來，本就是你的慈念。可否告知當(dāng)日所發(fā)生的事情？我為何入魔？真是我殺了你嗎？我怎么會這么做呢？師傅，我是你一手帶大，親自教導(dǎo)的，我一向?qū)δ憔粗兀阒赖难剑　?

我召喚師傅和二師兄的魂魄，結(jié)果不見二師兄，卻只來了這個黑霧鬼聲稱是我?guī)煾怠Ｄ侨粘跻姡@個黑霧鬼很弱，而我也很弱，黑霧鬼一見我就立即猛烈襲擊，根本不似他飄蕩在民家院子里那樣遮遮掩掩畏畏縮縮。若他真是我?guī)煾担ㄊ菍ξ液迾O！

黑霧鬼嘗試多次，掙不開擒鬼臺，他也明白，此時的他與我差異太大，若我不撤法，他無力反抗，何談殺我復(fù)仇？

“我告訴你，免得你當(dāng)我欺你。當(dāng)日正是為師我功法突破之時，成，則飛升為人仙，敗，輕則淪為散仙，重則危及生命。奈何蠻蠻鳥與畢方同時來襲，一時間青鸞國陷入水火之中，我施展消金咒滅了蠻蠻鳥之后，立即回宮閉關(guān)，留下你與玄云善后，對方畢方。結(jié)果你趁我飛升之時，突然襲擊我，導(dǎo)致我飛升失敗，身死魂散。成了如今這副樣子，不入輪回，不成體態(tài)。谷瑤，我自念待你不薄，親授法術(shù)，引你修正道望你成正果，不想你妖性難除，狼子野心，如此忘恩負(fù)義。”

我痛哭不已，“師傅，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徒兒罪孽深重，徒兒知錯了。”

撤去術(shù)法，只求一死，以泄恩師心頭恨。

黑霧鬼戾氣襲來，我閉上眼睛，沒有預(yù)想中的痛苦，只聽得鬼呼“孽徒，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