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對下棋感興趣?”
聲音陰惻惻的,縹緲而幽長,根本不像是人發出來的。
這位老伯在我面前,開始逐漸展露他身為靈的特性了,這到底暗示著什么......衛超心中不安而迅速地揣測著。
不光是聲音,老伯的語氣,也從頭幾次見面的溫和、親切,變成了現如今的冷淡、兇厲。
“是啊,我的確非常喜歡圍棋,但我的技巧很生澀。”衛超回答。
老伯露出森白的牙齒:“這就是你不知道‘浪子回頭’的理由?”
浪子回頭?衛超一愣。
在地球,似乎沒聽過這個圍棋技法啊,難道這個時代的圍棋規則和地球有所不同?
想了想,衛超神情落寞地解釋道:
“老伯,我之前說過的,我生錯了時代,沒幾個人愿意陪我下,也沒有人愿意教我下,所以......”
空氣沉寂。
老伯盯著他,看不見雙眼。
光線黯淡。
時間突然流動地非常緩慢。
心跳逐漸平穩,衛超表情冷靜地與老伯注視。
老伯捏起一枚棋子,語氣微微和緩:“拿棋。”
衛超暗松一口氣,強行壓下指尖的顫動,捏起一顆棋子,心下腹誹:
現在的靈都喜歡用對視來嚇人嗎!
剛剛他差點就要運起靈力,與老伯大戰三百回合了,還好在最后關頭忍住了。
老伯將一枚棋子定在棋盤中央,陰影籠罩下的臉龐,不知何時舒展了褶皺:
“首先,你要知道圍棋的基本規則。”
“第一拿黑子的一方先行,雙方交替落子,任何一方都不得連續下兩手,否則判負。”
“其次,棋子落在棋盤上后,通常情況下不能移動,這叫‘落子無悔’。”
“但當你同時有兩枚棋子即將‘氣盡’,并且對方將其中一枚氣盡時,你有權讓另一枚即將‘氣盡’的棋子移走,這叫做‘浪子回頭’。”
衛超聽完,心神震動了一會兒。
地球上的圍棋規矩只有‘落子無悔’,但并沒有‘浪子回頭’。
棋如人生,加上了‘浪子回頭’的棋局,似乎與這個世界的人生更加契合了。
接下來,老伯又跟衛超講解了許多,然后再次開局。
幾十分鐘后。
“小伙子,你天賦不賴啊,看來確實是沒有人教。”
老伯看了衛超一眼,露出一個笑容。
“繼續,我再教你一些技巧,這次要拼勝負了。”
幾十分鐘后。
老伯呆呆看棋局,嘴唇翕動了一會兒,然后擼起袖子道:
“重來!這次我要認真了!”
幾十分鐘后。
老伯目光呆滯地看著桌面,周圍的光線忽明忽暗的。
他的情緒很激烈。
“好多年、好多年沒下了,我的棋藝竟都生疏到這種地步了......”
話雖這樣說,但他看起來卻一點也不悲傷,那張蒼老、充滿褶皺的臉上,反倒涌現了前所未有的興奮和激動。
“真是暢快啊,哈哈哈哈————!!”
老伯忽然拍案而起,仰面長嘯。
“再來!再來!”
老伯站立在地面,與衛超在棋盤上對峙。
時間緩緩流逝。
衛超不知什么時候倒在棋盤上,困乏地睡著了。
老伯一愣,看著年輕人倒在桌面上的臉,忽然呆住了。
他慢慢地坐了下來。
嘆了口氣。
黑暗寂靜的屋子中,突兀地一道黑影掠出,挾裹著一位青年。
屋內,一張方形木桌仿佛被人一分為二地切開,兩塊桌板的斷線合在一起頂著地面。
...
第二天,星期六。
衛超睜開疲憊的眼皮,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
一雙略微溫涼的手臂環抱著他的腰。
衛良。
這是......我家?我的床?
不對啊,昨晚我不是在跟老伯下棋嗎?
衛超記得很清楚,那絕對不是夢。
難道......他送我回來的?
衛超一身冷汗地下床,開始準備早餐。
平淡的早餐后,他前往汕水鞭子加工廠。
衛超沒想到的是,這天碰到一位故人。
曾經的車間隊長。
在他已經開始工作一個多小時后,來到了他的身邊,用十分細致的目光,盯著他的雙手看。
盯了兩個小時。
衛超忍不住回頭,面帶微笑地道:
“先生,您在這里看了這么久,是有什么指教嗎?”
身材微胖、戴著黑色鴨舌帽的車間隊長移開目光,看向他的臉,搖頭唏噓道:
“小衛,你真是越來越厲害了。我是徹底追不上你咯。”
“先生,您真幽默。您管轄那么多名工人,權力又大,我怎能與您相比。”
“小衛啊,你就別謙虛了,你的工薪幾乎是全廠最高的,還可以隔天休息一次,這待遇沒誰了。”
“先生,您說笑了。因為這份工作,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看起來光鮮,實際上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區別?”
衛超一本正經地嘆了口氣,然后義正言辭地道:
“不過,如果要我換一份工作,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廠長的恩德讓我沒齒難忘,我必須要拼盡一切地去報答他!”
車間隊長聽得熱血沸騰,然后肅然起敬,看衛超的眼神已經多了一絲欽佩。
然后,他站在衛超旁邊,盯了一個小時。
下午,車間隊長依然站在衛超旁邊,盯了他近五個小時。
這一天,衛超心態爆炸,恢復了近300個零件。
然后,在廠長和車間隊長共同的目光中,一瘸一拐、捂著腰走出了工廠。
...
晚上7點10分。
維安部。
衛超來到這里的時候,發現大門緊緊關閉著,招待員竟反常地沒站在門口。
他用鑰匙打開門,結果發現招待廳里的燈全部黑了。
整幢樓都是黑的。
全都走了?不對啊,那也應該留個招待員啊,不然有人來報案怎么辦?
難道出了什么大事?衛超心中一突,腳步急促地穿過這幢樓。
今天的維安部異常的空曠。
衛超來到離隊辦公室,卻沒發現離隊的身影。
他拿起對講機,按下按鈕。
“滋滋~這里是維安部接收中心~滋滋~”
“滋滋~這里是維安部接收中心~滋滋~”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衛超放下對講機,臉色有些凝重。
“他們都去哪了?”
他一邊思考,一邊前往操場。
操場也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在月黑風高夜,衛超獨自一人,繞著操場開始慢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