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我背后？這是周公子迸發的第一個念頭，于是本能地回頭確認。

腦袋剛轉了一半，卻突然反應過來——對方使詐！

若是背后真的有人，他又怎會如此好心提醒自己，于是又生生地將頭轉了回來。

這一來一回不過是瞬間的功夫，以兩人之間的距離，周公子并不擔心對方會偷襲傷人，因為他有足夠的時間做出反……

咦？

這是啥？

驚訝的表情剛剛開了個頭，甚至還沒來得及成型，一只并指如刀的鐵掌便已經觸到了他的人中。

這只鐵掌簡直就是一柄重型兵器，直接穿透嘴唇，撞碎牙齒，刺入上顎，最終幾乎將整只手掌送進了口腔。

周公子一臉愕然，眼中一片迷茫……

我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

老祖宗答應我，今年只要我參加仙門募徒，他將親自帶我入門……就這樣結束了？

老祖宗還說我道體乃是“驅神”之相，實屬罕有，將來必大有可為……就這樣結束了？

我還沒成為仙門修士，沒有光宗耀祖……就這樣結束了？

我還沒有逍遙長生，沒有上過絕色女修……就這樣結束了？

我還沒讓那些嘲笑我的人付出代價，沒將那些欺侮我的趕盡殺絕……就這樣結束了？

我就這樣死在一個無名小卒手中？

我一切的一切，就這樣化作泡沫幻影？

我不甘心！

我怎能甘心！

不！

我還沒死！

我不能死！

周公子雙目猛然圓睜，喉間傳出困獸般的嘶吼，一瞬間，爆發出可怕的求生欲望。

只見他長舌一轉，死死纏住口中的手掌，失去牙齒的牙床狠狠鉗住對方的手腕。

李十月眉頭微皺，這暴起一擊遠未達到預期的效果。

修士的皮膚、肌肉乃至牙齒，外表看起來雖然和凡人沒什么兩樣，但其堅韌度和硬度卻遠超凡人，尤其是周公子的舌頭，柔韌與彈性簡直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十成威力，單單因這舌頭，便硬生生地被消去五成，預期中的一擊洞穿，最終成了小半截中指刺入上顎。

雖然重創，卻遠不能致命。

李十月試圖抽手再攻，卻發現手掌竟被對方憑著驚人的意志力和爆發力牢牢地鎖死在了口腔里，僅僅一念之間，便將幾乎必死的絕境，生生地扭轉成一場勢均力敵的對峙。

周公子右手飛快地摸向后腰，那里藏著一個老祖宗送的小玩具，名曰“奪目”，只發用力捏碎，便會釋放出比太陽強烈百倍千倍的亮度，瞬間閃瞎敵人的雙眼！

我能反殺！

“夠了。”對方忽然輕聲自語。

什么夠了？周公子眼神流露出些許困惑，與此同時他的右手已經摸到“奪目”。

血夠了。李十月露出冷酷的微笑。

嘭！

一聲悶響。

一聲讓所有人心臟都停跳一拍的悶響。

周公子頭顱瞬間爆成一團慘紅血霧，連人生的跑馬燈都未來得及觀看，便徹底沉淪于永恒的黑暗。

頭顱碎片如暴雨般四下飛散，濺得紅肥白瘦，打得樹抖枝顫，唯有那根長長的金屬舌頭還死死地纏在李十月手掌之上。

無頭的尸體頹然倒下，腔中涌出的暗紅血液融化了積雪浸潤進泥土。

看著尸體的右手還緊緊握著僅僅毫厘之差卻未能觸發的奪目，李十月嘆了口氣：

“就你話多。”

…………

馬車旁，兩名護衛攔在楚三娘身前有，稍微些不知所措。

剛才公子的吩咐是，李十月若有異動便格殺勿論，可面前之人雖然穿著李十月的袍子，長發剪成了短發，可的的確確是李十月的妹妹。

那么問題來了，既然妹妹在這里，那小樹林中周公子是在和誰約會？莫非公子他也跟咱們一樣……

兩名護衛正猶豫著，突然一聲怪異的爆響自林中炸開，一股不祥的預感自二人心頭涌起。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抽出佩刀向妹妹緩緩逼近。

不管情況如何，現將妹妹制住總歸沒錯。

不僅護衛行動起來，帳篷里婢女，車廂里的廚子，管家，車夫統統拿著趁手的家伙沖了出來，其中兩個車夫還順手點燃了隨身攜帶的火把——在野外，所有人均合衣而眠，為防不測。

爆響轉瞬即逝，天地又恢復了寧靜，只有兩支火把發出噼啪的輕微爆燃聲。

實在太安靜了，安靜得不太正常，安靜得眾人心中發慌。

正當兩名護衛即將切入楚三娘必須反擊的范圍時，從容的腳步聲自不遠處傳來，一個披著純白狐裘大氅的身影朝眾人緩步走來。

“我才離開這么一會兒……”李十月一臉疑惑的樣子，“發生什么事了？”

“我家公子呢！”此刻焦急萬分的管家已然顧不得任何禮數，劈頭便問。

“周公子他很好，他讓我給大家帶個話。”李十月頓了頓，學起周公子的樣子，“本人忽然想做一只閑云野鶴，怕你們阻止，便不告而別了，你們不要來找我，至于你們，這位幫我帶話的李公子就是你們的新主人。”

“你放屁！”脾氣火爆的廚子舉起菜刀指著對方，“你把公子怎么了，還不快快招來！”

“你們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李十月傷心地嘆了口氣，“罷了，就讓你們看看周公子給我的信物吧……”

說罷，一根烏亮的長舌被丟在了雪地中央，在火把的映照下讓人產生一種還在微微扭動的錯覺。

“公子！”

不祥的預感終于化為最難以接受的現實，痛徹心扉的呼號響徹夜空，悲痛欲絕的神情出現在眾人臉上，很快又化作睚眥欲裂，所有人如嗜血野獸一般死死盯著李十月，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欽其皮。

空氣開始凝固。

一聲毫無意義的凄厲嘶叫從周公子貼身婢女口中傳出，她狀若瘋魔，雙手攥著一把剪刀，狂奔著，刺向李十月。。

被貼身婢女一激，其他人也立刻反應過來，嘶吼著沖了過來：廚子舉著菜刀，管家舞著匕首，車夫揮著火把，護衛挽著刀花，誓要將殺害公子的兇手剝皮抽筋再剁成肉泥。

李十月輕輕抬手。

嘭！婢女的胸口整個塌陷下去，血箭自口中噴出。

李十月從凌空的血箭中抓取一把血液。

嘭！廚子左半邊脖子突然消失了，血泉從頸動脈中綻放。

李十月又從噴涌的血泉中掬起半捧血液。

嘭！

嘭！嘭！

嘭！嘭！嘭！

兩息之間，地上又多了八具尸體，血液的腥味充斥在空氣之中，教人聞之欲嘔。

李十月長長嘆了口氣，這是一場并不愉快，卻無法避免的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