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一起回到我的休息間。一個香水紙包裝的圓形禮盒被送了進(jìn)來,雪白的綢緞系了個優(yōu)雅的禮結(jié)。
譚寒望了我一眼,我聳了聳肩,也不知情。打開卡片,格式十分眼熟:“7點半。我來接你。黃。”
“太子爺,他今晚約我。”
譚寒眼神復(fù)雜,皺了皺眉。
回到家,我洗了個澡,打開禮盒。是某奢侈品牌的新款設(shè)計,深紅色晚禮服,對身材要求極高,稍有不適,效果就搭不出來,幸好我穿得剛剛好。沒告訴過黃錦立我的住址,但他這么胸有成竹,約莫是自有渠道。
約的是7點半,黃錦立卻遲到了十分鐘。
還好我不是小菜鳥,不會就此焦慮、坐立不安。我慢悠悠地噴著香水,甚至還站著看了幾個寵物搞笑視頻,才不急不緩地下樓。
正好,7點50。禮尚往來。
黃錦立靠在車邊,透著一股子慵懶的雅痞味道。
見我遲遲才出現(xiàn),他也不惱,反而微微一笑,春風(fēng)般令人沉醉。黃錦立極有風(fēng)度,為我打開車門,那雙修長有力的手,執(zhí)起我的手,道:“今晚你是最美的女神。”
不上鉤。
徑自坐到他的副駕,黃錦立微微挑眉。
徐徐的夜風(fēng)吹在臉上非常清爽。
“你是帶刺薔薇的薇?”他率先開口,試探,又打壓。
“怎么,想被刺刺看?”
“我對白玫瑰的溫柔更感興趣。”話中有話。
“那得防微杜漸了。我是防微杜漸的微。”
“防微杜漸?”他似乎對這個成語有點感興趣,低聲重復(fù)了一遍。
沒錯,防微杜漸,扼殺一切不好開端。傻白甜,是擔(dān)不起大風(fēng)浪的,絕不走錯,才最重要。
“中國字博大精深,危險的危,也很適合你。”黃錦立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車子停穩(wěn),他下車,再次替我拉開車門。
月色下,黃錦立的側(cè)臉很英俊,他示意我將手遞給他。微風(fēng)吹拂著夜晚的樹,有夜鳥低低叫著。我們挽著手臂前行。
別墅位于半山腰,前庭花園有綠色長葉植物,還有孩子們玩耍的滑梯和秋千,讓整個別墅多了幾分溫馨與活潑。
樹枝伸得有點長,一不注意,勾住了我的頭發(fā)。
“你的頭發(fā)散了。”黃錦立只是笑,笑容有點頑劣,卻并不動手幫忙,似乎想看看我會怎么應(yīng)對。我心知他的壞心思。
如果我是危險的危,那他便是頑劣的頑。
女人,尤其是女明星,通常可以化妝兩三個小時,發(fā)型更是氣質(zhì)的重心。曾有位女明星,也被樹枝勾住長發(fā)。她性格一直很清冷,所以她沒動手,身邊的男士就已小心翼翼幫她解下,宛如對待最珍貴的珠寶。
我朝黃錦立微微一笑,用力將頭發(fā)甩了兩三下,慵懶的卷發(fā)像海浪一樣跳躍著,轉(zhuǎn)眼間變成了隨性的披肩長發(fā)。月光隨著暗香浮動,有不知名的花蕾靜開。
黃錦立臉上閃過一次詫異,月光下,他的眼底多了一份新奇。
我用下巴朝他點點:“拿枝花給我。”
他頓了半秒,轉(zhuǎn)身摘了朵柔白的花,樹影顫動。我伸手接過,撫了撫長發(fā),斜插入發(fā)間。黃錦立再次新鮮地打量著我:“你一向這么隨意?”
“曾經(jīng),有個人,讓我模仿一位很優(yōu)秀的女性。成為她那樣。”我意味深長地說,“你猜,我當(dāng)時怎么回答的?”
他挑了挑眉,示意我繼續(xù)。
“我說,不學(xué)她,我也會很棒。”
黃錦立大笑。
“野心家。”
我看著他,笑而不語。
“正好,我有禮物要送你,不過,只送一晚。”他賣著關(guān)子。黃錦立從車?yán)锬贸鲆粋€長形禮盒,他的態(tài)度很小心,星光下,深色盒身泛著溫潤的光澤,極有質(zhì)感。
我微微詫異。
珠寶首飾?難道有什么不尋常的?
“閉上眼。”黃錦立命令道。他繞到我身后,拂開我頸間長發(fā)。他修長的手指撥弄著項鏈。因為合著眼,細(xì)小的聲音變得十分清晰,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黃錦立的手。他的手指很長、很瘦,搭在黑色方向盤上,顯露出一絲挑剔的感覺。內(nèi)心莫名一陣戰(zhàn)栗。突然,脖頸一重,涼涼的,項鏈戴了上去,調(diào)了調(diào)位置,最后被輕輕扣好。我和他挨得很近,我?guī)缀趼劦玫綄Ψ缴砩虾寐劦哪行岳湎恪|S錦立的指尖劃過我的脖頸,帶來一點點電流。我盡力讓呼吸平緩,告訴自己,沒什么,心卻跳個不停。我太過忽視他的男性魅力。晚風(fēng)吹拂花枝,遠(yuǎn)處小提琴悠揚(yáng)。樹林發(fā)著沙沙細(xì)響,夜露侵襲肌膚,他的男性氣息卻包裹著我。
“好了。”他迷人的手指放下。
我的心幾乎同時松了一口氣。挨得太近了,剛剛。
摸了摸項鏈,我低頭一看。
鉆石在月光下璀璨動人,這,這不是林萱的那串嗎?我抬眼望他,有些驚訝。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銀輝下,黃錦立眉眼少了幾分玩世不恭,多了抹溫柔。黃錦立懷念地凝視著鉆石吊墜,細(xì)長挑剔的手指劃過最下面的那顆鉆石,它的形狀猶如一滴眼淚。
我聽到他低低呢喃。
“云修說,你跟林萱很有緣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無聲地?fù)崦讼马楁湣?
那位影后嗎?
金漆鐵藝大門打開,悅耳的音樂聲就清晰地印入耳中,天使雕像噴著清澈的泉水。黃錦立讓我挽著他的手臂。我們踩著紅毯,緩緩步入。在場的皆是名流,衣香鬢影,黃錦立盛名在外,還不到一會兒,我就收到了無數(shù)揣測的“大禮包”。
我一邊露出演藝圈中的職業(yè)微笑,一邊同黃錦立低語:“如果能夠開啟彈幕模式,我肯定早就被刷了滿屏。”
“你不是緋聞女王嗎?”黃錦立在我耳邊道,“應(yīng)該習(xí)以為常了吧。”
“承讓承讓,有你在,我甘愿屈居。”
“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有趣?”黃錦立低頭一笑,看著我,黑若點漆的眼眸容易瞅得人心猿意馬。當(dāng)然,我沒有。
穿著燕尾服的服務(wù)生從旁邊經(jīng)過,我端了一杯紅酒,晃了晃:“是沒發(fā)現(xiàn)我,還是沒發(fā)現(xiàn)我有趣?”
“這是道送命題。”他桃花眼瞇一瞇,低低笑,“我們男人是不會上當(dāng)?shù)摹!?
我假裝遺憾,搖搖食指。
“那也就失去了得分的機(jī)會。”
黃錦立大笑,又吸引了一群視線。
突然,他伸手,摟住我的腰身就是一帶,我一怔,連忙快速跟上。我們和著音樂跳了幾步,盡管我一只手里還拿著紅酒,但我倆配合得很不錯。馬上又有許多人詫異羨慕地看著我們。黃錦立毫不在意他們的目光,反而狡黠一笑:“現(xiàn)在能得幾分?”
我同樣笑了笑。
“你看你自己的表現(xiàn),覺得能給幾分?”
黃錦立再次笑了起來,他大大方方牽著我的手,笑聲爽朗。我被他帶著走。他天生就具有雄性領(lǐng)袖魅力,眾目睽睽下,反而越發(fā)慵懶而優(yōu)雅。很多男明星都被他秒殺。人未走近,已先聲奪人:“云修,看我?guī)дl過來了?”他音量不大不小,周圍的人卻正好都聽得到。
我心口一震,好像察覺到了什么。
黃錦立無論是權(quán)勢地位還是圈中身份,本就充滿了傳奇色彩,極具話題性,現(xiàn)在他這一句“看我?guī)дl過來了”,更是引起所有人的好奇。
頓時,我成了全場焦點。
“這女的是誰?顏值好高。”
“怎么讓黃錦立這么重視?”
“難道是黃錦立的新女友?還是未婚妻?以前從不見他向其他人介紹。”
“哼,什么未婚妻,不就是那個一向喜歡炒作的宋微嗎?雖然人是挺漂亮的。沒想到這么快就搭上了太子爺……”
這些竊竊私語……
我面帶微笑,在一片議論聲中,落落大方地向云修道謝:“又見面了,謝謝上次慈善晚會,你們讓我拍得這串項鏈。”
杜云修就是上次慈善晚會的主持人,多次獲得影帝榮譽(yù),他與封景并肩而行、不離不棄的關(guān)系更被大眾所知。
“歡迎前來,”杜云修沒有給我難堪,反而爾雅一笑,他的目光落到了我頸間,眼底多出了幾分懷念與感慨,“你也給了我很深的印象。”
不知道為什么,一瞬間我被這種眼神打動了。影后林萱,最值得驕傲的,不僅僅是這些年被粉絲念念不忘,還有在這個圈子里能有如此摯友吧。
“真讓人懷念。”黃錦立見縫插針,“云修,你覺得林萱的這串項鏈宋微戴起來如何?”
影帝,太子爺,我,我們幾人在一起就是一個核反應(yīng)堆。所有的人關(guān)注著我們的一舉一動。黃錦立上一句話挑起了在場人的好奇心,這句則如同一滴水滴進(jìn)了油鍋,全場嘩然一片。
“居然是林萱的項鏈?慈善晚會上的那串?”
“不是說送人了嗎?怎么還在宋微那兒?”
“報紙上說她送的就是黃錦立啦!沒看今晚黃錦立帶她過來了嗎?”
“可是黃少這個大男人要項鏈干嗎?項鏈都是送女人的吧。既然這樣,為什么還戴在宋微脖子上?”
“這,我也不清楚了。也許報紙上亂寫的?”
聲音比剛才還要強(qiáng)烈,幾乎變成公然的討論。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原來黃錦立不是隨意邀請我,將我?guī)е了饺藀arty,他實際上,步步為營,精心策劃。
無論挽著我進(jìn)場,還是佯裝親密私語,先前的種種,都是故意引人注意——為了現(xiàn)在這一刻,讓在場所有的嘉賓做個見證,林萱的項鏈還在我手上。媒體爆料我將從云修那兒拍得的林萱項鏈,特地贈送給他討其歡心。現(xiàn)在,黃錦立就讓大家在云修面前,親眼做個見證!
我禁不住打量了黃錦立一眼,不禁想到一句話:有手段的男人尤為性感。
黃錦立臉上還掛著玩世不恭的笑,人群虛化在他周邊,金色的光打在他優(yōu)雅的禮服上。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他的袖扣古董而別致。眉毛濃黑,眼尾壓出風(fēng)流的線條。
英俊得不像話。
我快速斂下眼簾,心卻莫名跳快了幾步,握著紅酒杯的手緊了緊。
“我相信林萱的眼光。會喜歡上同一串項鏈,說明你們有緣分。”云修緩緩開口,暖流一樣流進(jìn)我的心里,“你戴著,很好看。”
林萱是何等人,我怎么敢和她相比?
從沒被人這樣評價過。
可是,當(dāng)那雙清雅的眼睛看著我時,一瞬間,我的內(nèi)心迸發(fā)出一種被真正信任和被尊重的感動。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之前那些閑言閑語徹底消失。
突然明白云修為何會被人敬佩。
在這個圈子這么多年,他何嘗不知道,剛才黃錦立的那一番話就是為了用他的回應(yīng)來反擊不實報道,徹底推翻先前誤解。
我不過是個二線藝人,云修卻是影帝。他本不用為我解圍,可他做了。因為他明白,可能對他來說,只是短短一句話,對我演藝生涯的影響卻很大很大。
小提琴聲再次響起,在大廳中輕輕流溢。
“你要好好努力,連同林萱的份。”云修微微一笑,“Enjoy。”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宣布此事告一段落。
會的,我會的。
我用力點頭,撫摸著頸間那串鉆石項鏈。心中有什么東西熱熱的。
“別在云修面前哭噢,我會吃醋。”黃錦立插聲進(jìn)來,他低頭看了我一眼,“當(dāng)然,真哭了,我會悄悄用外套幫你掩飾。”
我被他弄笑。
胸口的感動化作一圈圈漣漪。這個夜晚是有意義的。
我抬頭,撞見黃錦立的眼眸,墨眉下他的瞳仁很深邃。不怎么說話都動人。
“項鏈?zhǔn)遣皇呛芷粒俊?
“不過,只借你一晚。”
這人,幸好我剛才沒點頭。
黃錦立懶散著眉眼靠近我,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將我耳邊垂落的花捋回去:“就像你說的,我只能把它送給任何一個配得上林萱的女明星。”
呼吸紊亂了一下,有點無法與他對視。
強(qiáng)壓著抿了一口紅酒。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黃錦立,你其實在費(fèi)心思,幫我澄清那些不實報道?
不過下一秒,這個幻想就被打破了。
“別多想,我這么做,只是為了這串項鏈。”他收回藝術(shù)家般的細(xì)長手指,“因為是林萱的項鏈,所以我不想被報紙亂寫。”
入喉的紅酒突然澀了些。
“那么,你顯然不及我。”
我吞下紅酒,仰頭一笑,紅酒的澀味殘留唇齒。
“一開始,我就知道它的真正價值。”
黃錦立望進(jìn)我的眼睛,若有所思。
一道清脆的女聲傳來,語氣透著幾分親昵:“錦立,我還以為你不來了。”一位大美女朝我們走來。對方穿著一件斜肩長裙,一舉手一投足間,呈現(xiàn)出長久被鎂光燈追逐后的大牌氣場,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我立刻便認(rèn)出——她是品優(yōu)娛樂現(xiàn)在的一姐,樓夕之。無論名氣,還是人氣,都讓眾多女星難以望其項背。
“可以借你男伴五分鐘嗎?”樓夕之朝我一笑,那個笑容有點意味深長,透著一種天生的優(yōu)越感。
話是對我說的,她的眼睛卻盯著黃錦立。嫵媚挑釁的眼神中,又糅合著令人無法忽視的氣場。
我淺淺一笑,退開一步。
默許了她的要求,在圈子里,對前輩和大咖要敬重。
我無意中瞥見,黃錦立抬了抬眉毛,似乎對我隨意處理他的歸屬權(quán)有點不滿。
“挺上道的。”樓夕之上妝精致的臉蛋微微揚(yáng)起,雪白的手挽上黃錦立的手臂。
黃錦立頓了一頓,樓夕之眼神閃了閃。他伸出好看的手指,朝我點了點。我意識到,他在指林萱的項鏈。
“好好保管。”
“當(dāng)然,我還要向你收保管費(fèi)。”
我打趣,黃錦立隨即笑出聲。他今晚笑的次數(shù)有點多。樓夕之不懂我們在打什么啞謎,眉梢有點不耐煩地擰了擰。她直接邁步拽走黃錦立,兩人的身影漸漸淹沒在大廳的賓客中。
我重新端了一杯紅酒,來到陽臺,遠(yuǎn)方黑沉沉的一片。夜色一點點下沉,只有半點星。等了很久,黃錦立卻再也沒有出現(xiàn)。被他帶到這半山腰的我要怎么回去?的士未必叫得到。即使叫得到,到我的公寓也要一個小時。最近偶有午夜乘車被猥褻的社會新聞,雖然我緋聞不少,卻也不希望自己以這種方式最后一次上報。
我邊在內(nèi)心吐槽,邊快步踱出會場的金邊大門。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同樣一個夜晚。
也是看一扇大門在我眼前漸漸關(guān)閉,光線逐漸被吞噬,而對方的背影逐漸消失。
夜晚溫度很低,我搓了搓手臂。把手機(jī)通訊簿從頭翻到尾,這么晚,還有把握把對方從床上叫起來的,除了阿Ken,一時半會兒竟找不到其他人。
撫了撫額頭,又翻了翻,視線勉強(qiáng)定格在“譚寒”那一行。
我掙扎了一下,按下呼叫鍵。
“喂?”沒想到才兩聲,譚寒就接了電話。半夜里,還能聽得到沙沙的電流聲,他的嗓音跟他的人一樣,有點冷冽的味道。
“我在云修別墅,過來接我一下。”故意說得理直氣壯,遮掩我的不好意思。
那邊一時沒了聲音,心跳慢了一拍。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很厚道,抱住冒出雞皮疙瘩的胳膊,打算放棄。譚寒的聲音再次響起:“查到路線了。四十五分鐘后到。”末了,補(bǔ)了一句,“山上冷。小心著涼。”
我的心,被暖了一下。
譚寒的車沒有黃錦立的車張揚(yáng)。就像他的人,也跟黃錦立不同。他只是沉默地開著車,黝黑的眼眸看著前方的路。手指修長,側(cè)臉俊美。
“怎么這么快就接了電話?24小時待機(jī)?”我找著話題,想打破車?yán)锏某聊?
譚寒默默看了我一眼。
“我是你的經(jīng)紀(jì)人。”
“所以隨傳隨到?”答案真官方,我干笑了兩聲。
譚寒輕輕“嗯”了一聲,好像再普通不過,我反而有點過意不去。我不太喜歡依賴他人,麻煩對方總讓我不自在。可能,我害怕依賴變成了習(xí)慣,一個人就無法再勇敢。
一時無話。
“你脖子上戴的是?”他從后視鏡瞟了一眼。
“林萱的項鏈。”難得他好奇,我挑起項鏈給他看。
“林萱的?”譚寒側(cè)過臉,盯著項鏈看了下,眼眸閃過一絲驚訝,“不是給黎雪了嗎?怎么……”
他怎么知道?噢,他之前是黎雪的經(jīng)紀(jì)人。原本想告訴他,這只是黃錦立今晚借給我的,但譚寒剛剛的語氣,不知道為什么讓人有一點點在意。話到了嘴邊就變成:“怎么,很在意?”
女人的敏感總是復(fù)雜的。
譚寒半晌沒有說話,直到車快開到我家門口。
“他不適合做情人。”
我們都明白他指的誰。
回到家,我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給自己泡了杯紅茶,希望明天不要感冒。坐下時,才發(fā)現(xiàn)身上還披著譚寒給我的西服。是他開到我公寓樓下給我的。剛笑了笑,就瞥見鏡子中的自己。脖頸上的鉆石項鏈閃著光。
黃錦立、譚寒……
兩人的名字在我腦海里轉(zhuǎn)了轉(zhuǎn)。
《調(diào)香·香滿樓》開機(jī)儀式就在今天。劇組一大早就在拍攝地點架起了香爐臺案,準(zhǔn)備拜一拜,討個吉利。所有人準(zhǔn)時到場,唯獨女主角樓夕之遲到了。一行人都在等她,導(dǎo)演有些氣。
“大牌嘛,都是這樣,哪有不遲到的大牌。”工作人員半開著玩笑。
作為昨晚的知情者,我也跟著笑笑,沒多說什么。
兩個多小時后,樓夕之才姍姍來遲。身后跟著兩個保鏢、一個助手、一個經(jīng)紀(jì)人。算得上輕裝上陣了。只是那經(jīng)紀(jì)人,我看著眼熟……阿Ken?
阿Ken朝我點點頭,笑了笑。
樓夕之瞥了瞥他,眼尾不甚在意地掃了我一眼,旁若無人,揚(yáng)長而去。
見一姐駕到,導(dǎo)演喜笑顏開。
“點高香,拜一拜。”工作人員連忙給樓夕之遞香。我也拿了一束,準(zhǔn)備等著她弄完,我再上。樓夕之看了導(dǎo)演一眼,慢條斯理地發(fā)話:“人也太多了吧。”
此話一出,大家自然就相互看了一下。
上香的人有:導(dǎo)演、樓夕之、男主、男二、我。這戲是品優(yōu)娛樂投資的,大家都是一家公司旗下的藝人,本不存在什么有的沒的。只是按照角色重要性排的話,我的確是女二。
“你們先,”我和和氣氣地笑了笑,“不差那么一會兒。”
樓夕之一笑,戴著墨鏡,大牌架勢十足地將香插入了香爐。導(dǎo)演也跟著上了香,三只大紅色高香豎立在香爐中。樓夕之參加完開機(jī)儀式,周圍一群記者,前前后后圍了過來。
跟在她身邊的阿Ken不知道從哪兒溜到我身邊,仿佛不經(jīng)意地說:“現(xiàn)在真是忙死了。你最近如何?”
我輕輕瞟了他一眼。
“還不錯。”我慢悠悠地開口,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譚寒,“我新經(jīng)紀(jì)人。”
“他?”阿Ken盯著看了半晌,擺出一副瞧不起的樣子,“他之前可一直圍著黎雪打轉(zhuǎn)。”
“人家比你帥多了。嫉妒可不好。”
“我嫉妒他?哈。”阿Ken嬉皮笑臉,“你不是一直認(rèn)為,我精通娛樂圈內(nèi)幕。那我再告訴你一條,你那個帥氣的新經(jīng)紀(jì)人啊,不僅是黎雪的前任經(jīng)紀(jì)人,還是她前任男友。”
“八卦。”我“哼”了一聲,懶得再理他。
倒是樓夕之見我和阿Ken在一起,一聲勒令把他叫了回去。
“樓夕之跟你有過節(jié)?”譚寒走過來。
他容貌沉靜,看上去還是那么可靠。
我朝他笑了笑,想了想。
“如果借男伴算的話,那應(yīng)該是吧。”
對方眼底掠過一抹迷惑,我捕捉到這一點。想到譚寒在我面前,從來都是一副嚴(yán)肅模樣,如今他的臉上第一次閃現(xiàn)這種神情,我一下子有些樂了,用力拍了拍譚寒的肩膀:“剛剛阿Ken來過了,朝我顯擺呢。你猜,我怎么回他的?”
“我說啊,我的新經(jīng)紀(jì)人,不光比他帥一千倍,還比他厲害一千倍,他的臉都綠了。”
譚寒微微搖頭,也忍不住跟著低笑了幾聲。那雙眼眸的溫度也暖了幾分。
我看得心一動,情不自禁開口。
“譚寒,”我輕輕念著他的名字,頓了頓,開口,“你不會……”背叛我吧?
“不會什么?”他有些疑惑。
不會像阿Ken那樣背叛我吧?
話到舌尖,又轉(zhuǎn)了一個圈,最終沒有說出“背叛”兩個字。
“不會令我失望吧?”
譚寒垂眸,睫毛遮住眼簾,過了幾秒,他慢慢道:“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笑了笑。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可饒不了你。”
手機(jī)響了,無號碼顯示。對方明顯才睡醒,聲音慵懶中透著些性感:“昨晚怎么走了?”
“怕打擾你。”我打著哈哈,漫不經(jīng)心。
“打擾我?”他頓了頓,明白了,輕笑起來,“又沒發(fā)生什么事。樓夕之喝醉了,讓我送她回家而已。”他無辜極了,“等我回去,連個人影都沒見著。你倒是挺會放我鴿子。”
電光石火之間,一些線索連上了。敢情樓夕之今天對我這樣,是認(rèn)為黃錦立是為了我而拋下她?我扶了扶額,不過黃錦立似乎絲毫沒把女人間這些微妙的心情放在心頭。
“林萱的項鏈?zhǔn)蘸昧税桑俊?
“幸不辱命。”原來他關(guān)心的是這個。
電話那端的黃錦立笑笑:“找個時間送過來。”
“行。”我從善如流,半開玩笑,“不過保管超時,得加收費(fèi)用。”
“改天請你吃飯。”黃錦立低聲一笑。
盡管開機(jī)儀式上,樓夕之對我耍大牌,但晚上的開機(jī)宴,她和阿Ken像什么事沒發(fā)生過,讓其他工作人員喊我們一道吃飯。不去倒是顯得小家子氣了。見我和譚寒到場,樓夕之身為東道主,笑笑,算打過招呼。沒同我們說話。樓夕之名氣如虹,多少人想借此認(rèn)識她。一頓宴請,被搶著埋單。阿Ken說什么也不肯,圓滑地推拒著,自己把錢付了。
“以后我要是這樣請客,埋單的事情就歸你了。記住,動作得比阿Ken快。”我一邊吃了塊魚片,一邊打算從現(xiàn)在就開始培養(yǎng)譚寒的埋單意識。
譚寒看了我一眼,沒說話。默默幫我挑了魚刺,夾到我的盤碟之中。
居然不信?
我內(nèi)心輕哼一聲,幾杯紅酒之后,微醺,對著譚寒大放厥詞。命運(yùn)就是個未知數(shù),指不定哪天我真的成了影后,呼風(fēng)喚雨。譚寒一邊喝茶,一邊淡定點頭聽我瞎掰。
《調(diào)香·香滿樓》開拍將近一個多月。樓夕之演的是位大家閨秀,端莊嫻靜,嫁入了調(diào)香世家,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夫君另有所愛。不被夫君喜歡的樓夕之仍然恭敬地伺候婆婆,待她如同自己親生母親,打理家族事務(wù),還對研香提出自己的看法,真真賢良淑德。丈夫逐漸被她吸引,然而又誤會她鐘情于其他男子,一氣之下醉娶小姨娘,也就是我的角色,向樓夕之示威。
樓夕之演技的確老道。劇本一放下,就能立刻進(jìn)入角色。即使戲外大牌架勢,但只要一入攝像機(jī)鏡頭,儼然一股儀態(tài)端莊的大家閨秀氣韻。開拍到現(xiàn)在,幾乎全部一條過。
我也快拍了四年的戲,雖不如樓夕之沉著自信,但對角色的領(lǐng)悟也算游刃有余。我認(rèn)為,一個角色只有有情有愛時,才能有靈有性。
劇本中的小姨娘美艷卻狠毒,暗地里處處針對樓夕之。可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這個角色,為什么對樓夕之狠毒,為什么處處針對她?
導(dǎo)演沒時間給我講解角色,我稍稍做了下功課,按照自己的理解推演。比如,她也喜歡上了夫君。只有喜歡一個人到了深處,才會將對方的一切放在心尖尖上。看得比自己還重。也才會留意到,連對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就像夫君其實已從初戀陰影走了出來,對樓夕之情愫暗生。她不愿點破,不愿承認(rèn),于是變成一個為愛扭曲的人。
我跟樓夕之的對手戲不少,拍得還算順利,導(dǎo)演十分滿意我們的表現(xiàn)。大抵是黃錦立那事,我與她之間隱隱有種暗涌,倒也恰好合乎劇情的張力。
因為要拍戲,那串鉆石項鏈我讓譚寒帶回了公司。過了幾天,黃錦立派人探班,讓人送來一束白玫瑰。身為藝人,我自是收過不少花,雖不見得多驚喜,但雪白花束的確美麗。
我的心情也不由得變好,捧著花往化妝間走。沒想到轉(zhuǎn)角碰到樓夕之,她也抱著一束白玫瑰。我們同時微微一愣。
想來,黃錦立沒忘公司一姐樓夕之也在劇組,還是女主,所以送花給我的同時,也給她送了一束。抑或送給樓夕之時,順帶了一束給我。不管哪種,都夠讓人尷尬。
我打了聲招呼,準(zhǔn)備離開,演好自己的戲就夠了。
不過顯然,樓夕之不這么想。她眼角眉梢原本透出的愉悅,瞬間冷了下來,一把把我堵住,帶點質(zhì)問的口吻:“誰送的?”
“影迷。”
我想將這事模糊帶過,卻被樓夕之一只手逮住了手腕。看不出她人很纖細(xì),力氣卻挺大。
“是嗎?”她的尾音上滑,“拿你一朵花不介意吧。”
樓夕之神情非常微妙,她丟開我的手,去拿花。
“不介意”還沒說完,手中就察覺一道猛勁。花束被一股力道拽過,接著它們被狠狠摔在了地上,花瓣頃刻間七零八落。雪白得像一場落雪。
破碎的花瓣柔弱地躺在地上。
我有些震驚。
“我還以為是錦立送你的呢。”樓夕之慢悠悠開口,從她懷中的花束抽出一枝,嗅了嗅。
下一秒,我臉上輕輕一痛。
樓夕之笑容輕佻,手中握著白玫瑰細(xì)長的青色花莖,剛剛就是用它,甩了我一記輕輕的耳光。像只是一場玩鬧。
我忍住痛,斂了斂眼眸,空氣靜默了幾秒。
“怎么會?反正是別人送的。你喜歡,給你就是。”頭發(fā)順著我的臉頰垂落,我抬頭,笑了笑,對視樓夕之的眼睛,“大不了,我讓他再送十束過來就是。”
我拍拍手,把殘剩的花隨意丟在她面前。
樓夕之臉色微變:“不過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白玫瑰而已。”
“是啊,就是些玫瑰而已。就看送花之人,是真心還是假意。”
樓夕之臉色大變。
“姐姐,借過。”
我從她旁邊擦肩而過。
譚寒提醒我樓夕之最近很生氣,讓我謹(jǐn)言慎行。我說:“我明白。但是譚寒,如果這次我退縮,下次她就不是用花打我的臉。而是直接讓我給她下跪。以后每個場合都是如此,我做不到。”譚寒沉默了下,不再逼我。
果然,此后只要有我和樓夕之同臺,必然少不了一些磕磕碰碰。不是我剛?cè)腌R,樓夕之就說“導(dǎo)演,她擋到了我的光”,就是我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苦情戲,剛拍到一半,樓夕之就笑場,導(dǎo)演只能喊NG重拍。而我不得不重新醞釀情緒。她自己的化妝師不用,搶我的化妝師,等她磨磨蹭蹭弄好,我的時間通常不夠用了,只能讓其他工作人員等。
譚寒私下有些擔(dān)心。我說沒事,她喜歡折騰就讓她折騰好了。
這日,又是我和樓夕之的對手戲。劇中夫家是調(diào)香世家,擅長調(diào)香研香,經(jīng)營胭脂水粉香囊熏籠。
樓夕之自嫁過來后,改良了畫眉用的七香丸,密封香粉用的青窯瓷盒,并用丁香、沉香、青木香等名貴香料混合桃花、紅蓮等香花一起搗碎,加以珍珠粉、玉粉調(diào)制出一種花露,深受女眷喜愛。
我在戲中出身青樓。本身身份低賤,又得不到夫君的真心喜愛,見樓夕之調(diào)香都能被眾人喜愛,積壓已久的情緒已經(jīng)達(dá)到最大。嫉恨之下,自己憑借昔日習(xí)得的奇技淫巧,研得飛雪香一盒,分散裝入金制雕纏蓮枝的香粉盒送給家中姐妹夫人。
此粉香氣怡人,細(xì)膩滑嫩,其白勝雪,涂上之后肌膚特別富有光澤。眾人贊不絕口,還決定將此香投入到各地香粉屋販賣。
就在我享受著眾人的贊譽(yù)時,額前留著一綹尖尖劉海,身穿一件正紅色對襟繡銀紋牡丹,胸前懸掛著一把銀心鎖的樓夕之帶著小婢女過來,一臉認(rèn)真地反對:“此香不能販賣!”
“姐姐你研的香可以販賣,為何我研的就不行?同為夫君的妻妾,應(yīng)齊心協(xié)力為夫家著想才是啊。”
我一邊輕言細(xì)語,一邊配合鏡頭,丟了記銳利眼神給樓夕之,大有挑釁之嫌,呈現(xiàn)出小姨娘表里不一的形象。
樓夕之扮演的大家閨秀,美麗的眼睛里閃了閃,最終還是留了幾分情面,只是說:“這香不適合涂抹。”
“姐姐說的是何意?這香,大家用得甚好。如何不適合涂抹?我這香,跟姐姐研的相比,粉末更細(xì),粉質(zhì)更華美,雪白光潤,更不容易脫落。”
此話一出,大宅女眷紛紛點頭。
樓夕之研制的妝粉是以紫粉為底,取落葵子蒸過,烈日下暴曬,然后褪其皮取其仁,與白蜜丁香珍珠粉玉屑一起細(xì)細(xì)研磨而成,涂在臉上不僅鮮華立見,還兼有護(hù)膚掩瑕之效,只是跟其他粉一樣容易脫落。
樓夕之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猶豫,欲言又止。
攝像機(jī)的鏡頭伸到我附近。
我立刻開始醞釀眼淚,其他人紛紛幫腔。
“妾身雖書讀得不多,可也知道嫁于夫君,便是夫君的人。凡事更是應(yīng)為夫家著想,如今妾身盡心盡力研制出這香粉,沒想?yún)s不能被大夫人所容……”
“不,不是的!”樓夕之終于再次開口,她柳眉輕蹙,一副為大家著想?yún)s不被大家信任的矛盾心情,“這個香不能涂——它是鉛粉制的!”
“鉛粉?!”
“竟然是鉛粉!”
“不可能吧?!”
其他女眷頓時議論紛紛。鉛粉可是香中大忌。
“我們怎么看不出?”
“是啊是啊,不都說鉛粉用著臉色會發(fā)青嗎?我用了快半盒,沒發(fā)現(xiàn)這回事呀。”
“大夫人,你這話是真是假?”有人開始質(zhì)疑。
即使面對這樣的情景,樓夕之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仍然不減,她剪水雙瞳中流露出一抹鎮(zhèn)定。
“鉛粉質(zhì)入丹青,則白不減,若以鉛粉妝面,日子久了則會令臉色發(fā)青。一般的鉛粉會先將鉛熔化,化為鉛粉,然后按照比例加入豆粉蛤粉,浸泡在水缸里攪拌均勻,澄去清水。再在下面墊起香灰和宣紙,待到濕粉漸漸陰干便以制成。這種鉛粉,雖然也能讓肌膚變白,但長期使用就會像你們說的,會使臉色發(fā)青。”
“然而,還有一種鉛粉制法方子。它直接將鉛粉吹入空雞蛋殼中,以紙封緘,上火蒸,直到里面的黑氣全部蒸出以后,剩下的鉛粉便可妝容。這樣不僅臉色不會發(fā)青,反而會雪白光澤。可是,即使去除了臉色發(fā)青的不足之處,鉛粉還是鉛粉,長期使用還是可能會導(dǎo)致身體中毒……”
樓夕之這樣一說,那些女眷立刻就明白了。形勢頓時倒戈。
“這是鉛粉?!”
“難怪這么白,這么好心,原來是想害我們啊。”
“就是,虧我們信了,幸好有大夫人在!”
“是啊是啊,多虧了大夫人,以后我們就只用夫人研調(diào)的香粉!戲子無義,婊子無情,青樓出來的就是青樓出來的……”
劇中小姨娘辛辛苦苦想跟樓夕之抗衡,卻沒想到自己會落得這樣難堪的下場。一時之間,嫉妒,羞憤,夜夜獨眠的凄涼和恨意,全部涌上心頭。
按照劇本,悲憤相交之下,我雙手作勢掐向樓夕之的脖子。其他女眷尖叫一片,椅子翻的翻,撞的撞。混亂之下,終于有幾人記起叫人過來制止我的行動。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要存在在這個世上!”我淚流滿面,聲嘶力竭,想要表現(xiàn)出一種傷心欲絕之后的瘋狂,但實際上,手上注意著分寸,沒用什么力道。
樓夕之似乎被我掐得難受,可臉上仍然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美麗賢淑的臉上滿是為我難過的神色,她沙啞著嗓子,艱難開口:“不要這樣……妹妹,不要這樣……”
我充耳不聞,繼續(xù)“掐”著她。
樓夕之呼吸困難,終于開始反抗起來,然后,一個巴掌扇向了我,似乎想把我扇醒。
“啪”的一聲!
耳朵一陣轟鳴。
臉上立刻火辣辣地痛,一瞬間世界像被隔了一層紙,什么都聽不清了。疼痛中,有些地方更像被什么銳利的東西劃開了……
我完全愣住了。
劇本中是有這場戲,沒錯,但我沒想到樓夕之會這么用力,這么貨真價實。攝影師不知所措地望向?qū)а荩皇O聰z影機(jī)還在轉(zhuǎn)動著。
空氣停滯了。臉如火燒,摻雜著劇痛與羞辱。
譚寒渾身寒氣森然,修長的腿大步邁開,急匆匆想要往我這里走。他臉色冷得像塊冰。樓夕之被駭住了。阿Ken眼疾手快,連忙攔在樓夕之身前。樓夕之站在阿Ken身后,臉上又神氣起來。
譚寒憤怒地看了眼導(dǎo)演。
導(dǎo)演側(cè)過頭,干咳了一聲,對著旁邊的工作人員:“去看看演員傷得怎……”
“繼續(xù)往下拍!我們都等著呢。難道一點小辛苦都不能忍受?要我們一群人陪著她?”樓夕之卻直接截住導(dǎo)演的話。
攝影棚安靜到了一種詭秘的地步。
樓夕之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銳利、輕蔑和挑釁。
導(dǎo)演沒有同意,卻也沒有反對。他和其他工作人員都看著我,他們不敢得罪樓夕之,所以希望我能識大體一些。
被扇過的地方燙得驚人,半張臉腫了起來,隱隱感到有血滲出。
地上滴綻出一兩滴血花。
我用力挺直了背脊,逞強(qiáng)地笑了笑,咬著牙忍痛,道:“那就繼續(xù)。”
這一耳光,我現(xiàn)在受得住,但我以后絕不會再讓人敢這樣待我。
“繼續(xù)什么?”譚寒的厲眸突然凝向阿Ken,然后一拳狠狠揍在對方臉上,“臉都被毀了。拍什么拍。”
阿Ken摔得狼狽不堪。
樓夕之氣得臉色難看極了,連忙過去扶起阿Ken,指著譚寒發(fā)飆:“打人!區(qū)區(qū)一個小經(jīng)紀(jì)人竟敢動人打人。果然有什么樣的藝人就有什么樣的經(jīng)紀(jì)人。不要以為別人不知道你那點破事!”
她說我不要緊,可她不能這樣指桑罵槐地說譚寒。
我可以忍受別人沖著我來,但我不能忍受他們傷害我身邊的人。我一個箭步跨上前去,把譚寒擋在身后,臉上被樓夕之指甲劃開的口子猶如火燎。
“說得沒錯,有什么樣的藝人就有什么樣的經(jīng)紀(jì)人。”
“你!”樓夕之明白我在暗諷她。
我也冷笑著,無所畏懼地瞪回去。
在場導(dǎo)演和其他工作人員看著我們爭執(zhí)起來,被嚇得不敢說話,最后反而是阿Ken拉了拉樓夕之的手臂。
“算了算了,難道你還指望她在這里待多久?”
阿Ken一邊說,一邊看了我一眼,有點讓我認(rèn)命的意味。他這樣一說,樓夕之倒不怒反笑了。她高傲的紅唇重新勾起一抹笑:“說得對。既然你和你的經(jīng)紀(jì)人對劇組這么不滿,那我倒要看看,你能尋得什么高就!”
心頭一震。身后的譚寒一把扶住我。
“不拍了。”樓夕之一聲冷笑,甩手而去。阿Ken跟在后面,對著我無奈搖頭。
她一走,導(dǎo)演便喊“解散”,散場的散場,離開的離開。關(guān)系稍好點的,拍拍我的肩,算是同情打氣。只是想必大家都清楚,樓夕之這話一出,怕是要趕盡殺絕,把我踢出去了。
“沒事的,別擔(dān)心我。”我表面上笑笑鬧鬧,跟平日無二。雖然我自然明白有什么后果等著我。
譚寒拿來藥水給我擦,痛得我齜牙咧嘴,微微一牽動唇角,被樓夕之劃破的傷口就作痛不已。譚寒皺了皺眉,手上的動作更小心了。
“如果黎雪的臉這樣,她會哭暈過去。”譚寒突然道。
“是說我臉皮很厚嗎?”我有意想將氣氛弄輕松,但他沒有流露出笑意。
他沒有說話,修長的手指只是握著棉簽,蘸著藥水,一一涂在我臉上。
“你太堅強(qiáng)。應(yīng)該找個人保護(hù)你。”
這下,輪到我沒有話說了,頓了頓,我才低低說道。
“我也怕疼,怕被毀容。可我不敢依靠別人,我怕他們一走,就什么都沒了。”
我知道,逞強(qiáng)是虛張聲勢,可是好過失去。
對外,我閉口不言,直說沒事,不用擔(dān)心,但這短短的一兩天里,臉上被樓夕之劃破的地方,結(jié)出幾條長長疤痕,甚是駭人。而樓夕之顯然是跟品優(yōu)娛樂那邊聯(lián)系過了,走路帶風(fēng),碰到我笑得極輕蔑。
沒過多久,副導(dǎo)演就找了我和譚寒,說要支付片酬。合同簽訂的時候是按兩期支付片酬,人到劇組,一周內(nèi)先支付第一期定金,等全部七十多場戲拍完之后,再結(jié)算剩下的部分。
臉被劃破前,我才拍了一半不到的場戲,第二期片酬最多領(lǐng)二分之一,副導(dǎo)演卻爽快,要支付全部的片酬。
“小宋啊,你臉上的傷是意外。這段日子辛苦了,回去好好靜養(yǎng),以后有機(jī)會再合作。”
我笑了笑。
離開劇組的時候,阿Ken站在外面等我。我目不斜視,裝作沒看見他。他攔住我,笑嘻嘻。
我繞開他。他又?jǐn)r住我。
“喲,真把我當(dāng)仇人了?”
“你說呢?”
把我踢走不是你當(dāng)場建議樓夕之的嗎?
“不把你踢走,等著每場戲被她弄成這樣?”
我沒應(yīng)聲。
這句倒是大實話,就算接著拍,也難保我和樓夕之沒有矛盾發(fā)生。但阿Ken此人八面玲瓏,什么話到他嘴中,都是為你好。
阿Ken點了根煙,吸了一口,吐了個煙圈。他看向我,這一刻他精干老到,像個真正老練的經(jīng)紀(jì)人。
“要是還想留在這個圈子,就讓黃錦立介紹你去找杜云修吧。”
“在品優(yōu)娛樂,你,出不了頭。”
這是在給我建議?
阿Ken彈了彈煙灰,望了望天:“就當(dāng)是,對之前所做的一點補(bǔ)償。”
我了然地笑了笑。
離開我后,轉(zhuǎn)眼便成為樓夕之大影后的經(jīng)紀(jì)人。這樣的人,我不認(rèn)為他沒有實力,他只是以前不肯用在我身上。
但他現(xiàn)在打算補(bǔ)償我。
我道了聲謝。
“還有,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相信譚寒。”
阿Ken最后道。
他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被風(fēng)吹得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