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墻里的星空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我坐在漫天的星空下，心里煩亂。

皇上那么樣的風姿，在宮里，各處娘娘都明里暗里在爭斗。憑空出來一個丫頭竟然得到了皇上的寵愛，誰心里都會不舒服。

這幾天，各宮的娘娘嘴頭上是來看望我，帶的各種補品堆了一屋子，可事實上，言語中全都是奚落和示威。我本長在花谷，會講故事給風聽，畫兔子和鹿給子規婆婆看。每日無憂無慮，也從未有過心事。

可此刻，我只覺得心煩意亂。因為，皇上對我其實并沒有像傳聞中那么好。他過來看我，為我準備精致的菜肴和漂亮的衣服，不過是因為我替他擋了一劍，從情義上來說，他很感激我。可除了感激就什么都沒有了。他保持著得體的距離，卻難免讓人神傷。

子蜀走過來，遞給我幾顆蘋果。

“我不吃。”我的目光仍是沒離開天空。

“要是你不開心，我們就離開皇宮吧。”子蜀在我身旁坐下，用手臂環住腿，他側過頭看著我，眼眸安靜，讓我想起花谷的鹿。

“好。”我點點頭，“等明天我們治好劉貴妃，就離開。”

“劉貴妃已經死了。她現在完全是空留著一副沒有腐爛的尸體。”子蜀說道。

這幾日，我怎么會沒看出來。劉貴妃的三魂七魄早已不在，每日靠藥物維持著脈搏和身體的新鮮。那奇怪的瘴氣便是肉身漸漸腐壞的味道。只因為她身份高貴，所以這么久了，給劉貴妃診治的人都沒有說實話。

其實，有時給人不會成真的幻想，還挺殘忍的。

“明天，我會讓劉貴妃起死回生的。”我對子蜀說道。

“可是，主人，陰陽的秩序不能亂。”子蜀提醒我。

“我知道。”我站起身，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我困了。要休息去了。”

——?('ω')?——

第二日未時，按照我的吩咐，子蜀幫我把皇上叫到了景和宮。隨從的人不少，浩浩蕩蕩的把整個院子都站滿了。

我只帶皇上進了屋內。他看她的目光那么溫柔……似是大千世界繁華，可他心里眼里只有她……

“月姑娘，施法吧。”

皇上低沉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我看了他一眼，麻木的舉起右手，在手里結印。

可就在此時，我心念一動，改了我的決定。

手心里有綠光慢慢閃爍在劉貴妃的身上。光亮暗處，她睜開眼，醒了過來。

皇上一陣歡喜，他扶住劉貴妃，臉上仍是不可置信。他轉身時，房間里再沒有人了。

“月姑娘？”皇上在屋里轉了一圈，卻仍是沒找到我。去到院子里，一群人也沒見人出來。

我坐在榻上，心里有些復雜。

我本想逃離皇宮，逃離這是非之地。可就在剛才，我心念一動，竟附在劉貴妃體內。本來她就只是一具身體，我用了也不會有任何的不妥。

我貪戀的，不過是他柔情似水的目光。我想要的，不過是他帶著寵溺的聲音。

那日后，皇上總是時時刻刻都要我呆在在身邊。像是怕我也像“月姑娘”一樣憑空消失。

我心里欣喜。

可我清楚，這一切都是我偷來的。我拼命騙著自己，直到把自己騙的心安理得。

每當我照鏡子的時候，還是討厭我現在的這張臉。所以我讓宮女把景和宮所有的銅鏡都收了起來。

“你可真是胡鬧。”子蜀坐在紅木桌子邊緣上，滿臉愁容的看著我。

我沖他笑了笑，笑容苦澀。

既然“我”已經走了，子蜀便也沒有理由留在皇宮，他現在算是隱身，穿梭在宮闈里，看了不少妃嬪的心機秘密。

氣候已經變的愈來愈冷了，屋子里的手爐總是燃著。“妹妹”劉涵總是會繞半個皇宮，來陪我下棋。或者就只過來陪我看雪。

其實，我也知道她的心思，她想在我這里遇上皇上，但我也不戳破。

跟妹妹閑聊中，我才知道，因為劉貴妃得寵，她父親官職一路高升，現在在后宮里，又有個妹妹幫襯，自然比別的妃嬪尊貴些。怪不得這幾日一個來倒酸水的嬪妃都沒有。在凡世，要被凡世的眼光打量著，還真讓人沮喪。

“姐姐。你最近怎么總是心不在焉的？”劉涵把碗里的花瓣一點點搗碎。

宮里無聊，我和劉涵在制作鮮花餅，也算是打發時間了。

我看著花瓣一點點的變成碎末，然后抬手拿起湯匙舀了一勺蜂蜜放到了碗里。

“啊？你剛才說什么？”我回過神。

劉涵看了我一眼，笑著說道，“姐姐自從病好過來，性情大變。做妹妹的，應該幫你擔待著些瑣事，可有一事，我不能再瞞了。要不然，姐姐終有一天會怪我的。”

劉涵像是想到了什么傷心事，她看了我一眼，眉頭一皺，淚就滾落了下來，她嗚咽著，哭的梨花帶雨。我有些動容，伸手撫了扶她的背。

好一會，劉涵才終于平靜些。她拿手帕拭去眼角的淚，那上面頃刻沾了一層胭脂。

“到底是什么事？妹妹你倒是說呀。”我看著心里著急，她卻欲言又止。

“姐姐生病的這一陣，母親日日以淚洗面，就在秋天的前后，她一場大病，竟去了……”

她說的隱晦委婉，我暗暗琢磨劉涵話里的意思。莫不是，我娘親死了？

我配合的也擠出了幾滴眼淚。心里卻怎么都沒法難過。我從來不懂七情六欲，只是遇到皇上的那一刻，覺得花谷里漫地開到荼蘼的鮮花也不及他一人的容顏鮮艷。所以，我心念一動，竟戀起了凡塵。

娘親死了，我自然要回家探望。

我跟皇上說了這事，他放下手里的毛筆，打量了我一陣，眼里多了些憐愛，他上前幾步，握住我的手，“愛妃。我自然知道這事，因為你剛醒過來，我怕你再因此傷感，便一直讓身邊的人把緊了口風。既然你決定要回去一趟，朕陪你。”

皇上身旁的劉公公聽到皇上如此決定，縮了縮背。他偷偷的看了一眼皇上，又忙收回目光。

那時，皇上在畫一副空山驚鳥圖。他筆鋒遒勁，落筆之處盡顯恢弘大氣，墨汁一點點浸透了宣紙，只留下一幅濃淡相映的圖畫，盡顯帝王霸氣。

——?('ω')?——

要回娘家的那日，我起了個大早。宮女明蘭一邊給我梳妝打扮，一邊抱怨，“娘娘，自從你醒過來，就不喜歡打扮了。以前，你就臉睡覺都要帶著一臉妝的。”

“我以前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問道。

“特別溫淑嫻良，皇上最愛與你賞花品茶了。宮里的日子悶，你卻總是有辦法讓皇上開心。一樣的事情，別的嬪妃說了就是罰，而你要說了，卻是賞。”

明蘭手里撿許多我以前喜歡的發簪頭飾，一股腦的往我的頭發上掛。她手里力道小，我竟沒什么感覺。

“你出去吧。”我突然說。

“可娘娘，我還沒把你打扮好呢。您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回娘家自然要體面光鮮……”

“出去吧。”我又重復到。

明蘭看了我一眼，她知道娘娘和以前不一樣了，雖然有些委屈，但還是出了房間。她心里好奇，偷偷的往屋子里看了，娘娘竟然在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