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嘯沖我們走過來。他一只手落在腰后，挺直脊背，有細碎的陽光透過枝椏的間隙灑過來，斑駁的落在他的臉上。他五官深邃，仔細看，有皇上的模樣。

李嘯的目光落在蝶裳的臉上，他瞇著眼睛，卻是像在打量一只貓。

蝶裳忙對李嘯行禮，恭恭敬敬的模樣。

李嘯平日里課程排的很滿，書畫武術都要學，平日里比皇上還要忙。今天剛好趕上李嘯陪皇上去獵場狩獵，因為收獲頗豐，便想著給母后帶些野味來，沒想到碰上了我們。

“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我在狩獵場里殺了一頭熊，但熊掌都分了出去了。倒是我帶來些鹿肉，你們留在這里吃些吧？”李嘯看了一眼我們，緩聲說到。

“我”明明是去年被熊嚇到暈了過去。李嘯現在反而故意提到熊，我實在不明白他的用心。我有些不滿的看著李嘯，他卻一臉坦然，察覺到我的目光，他回了我一個清淺的笑容。

我應該知道的。宮里詭譎，表面上大家卻都是和和氣氣。像我這樣心里想什么都掛在臉上，會很危險。

那日，我們留在東宮吃了新鮮的鹿肉。

酒過三巡，蝶裳突然來了興致，起身跳了一支舞。她喝了些酒，此刻有些微醺，臉頰上有些發紅，看起來卻更顯柔媚。

她一轉身，一側首，眼波流轉間，就像遺落凡間的仙子。我心里暗暗稱贊，也不免想到要是我能跳的這么好，該多好?？蛇@么長時間了，蝶裳卻什么都沒教我。

“今日大家這么盡興，我也不會什么舞蹈。就給大家表演一段舞劍吧。”李嘯突然從席間站了起來，高聲說到。

我回神，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蝶裳的一段舞已經跳完了。

李嘯走到寬闊的地面上，抬手從鞘中抽劍，一時間英氣逼人。他只輕輕一躍，劍便聽話的從空中劃出一道寒光，又一個轉身，沖榕樹一指，滿樹的葉子竟全都簌簌的掉落了。

我驚呼一聲，下意識捂住了嘴巴。

李嘯騰跳，出劍，收勢。動作一氣呵成?？吹贸鰜?，要是從小沒有什么扎實的底子，根本沒法把劍舞的這么流暢。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拍手叫到，“好”。

話音未落，李嘯腳下一滑，他手里的劍就沖我比了過來。我只覺得眼前光亮一閃，我被嚇的整個人閉上了眼睛。

“叮咚”的一聲脆響，像是什么東西碰撞到劍身上的聲音。

疼痛沒有如期而來。

我平靜了一下心跳，這才終于睜開了眼睛。

子蜀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的。他用手里的石頭一彈，千鈞一發之際，劍身改變了方向。

眾人都嚇傻了，也都被嚇的清醒了許多。

蝶裳站起身，沖我走過來，她查看了我一下，滿臉的擔心，“李嘯。你這是干什么?今天要是姐姐有什么閃失，皇上肯定放不過你?！?

“唉。我沒想到腳下竟絆了一下，你們可要給我作證，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蝶裳的關心是真的假的。我也不知道此刻李嘯的話里又有幾分真假。倒是我再沒吃飯的興致了。我站起身，跟皇后告辭后，便離開了宴席。

剛離開東宮，我對一直沉默的跟在我身后的子蜀說到，“你怎么會突然出現?”

子蜀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知道?？赡芤驗槟闶俏业闹魅恕Ｋ?，你一旦有危險，我是會感應到的?！?

我這次進宮并沒有帶子蜀。因為我以為他是跟我一樣的，不喜歡宮里的環境。

路過涼熙宮的時候，我心念一動，跟子蜀進去了。

這里的布置跟以前不一樣了，石桌花草都變了位置。我卻覺得熟悉，想了想，這不是跟劉府的樣子一樣嗎。

也挺好。景色換了，人的心情也就會變好。只是院子里有一股苦澀的味道，我仔細辨認，應該是中藥的味道。

“姐姐。你怎么來了？”劉涵滿臉笑意的沖我走過來。她手上有一串佛珠。臉上也變的平和了許多。

我摸了摸劉涵的頭，有些心疼。

“姐姐。我乖乖吃了太醫開的安神的藥?！眲⒑f到，“你知道我從小便討厭吃湯藥，因為太苦了?！?

我點頭。

“姐姐。我聽說了，你是要在宮里住一陣是吧？”劉涵說到。

“過幾天，我就去景和宮看你。”劉涵說到，聲音卻漸漸變小了，她應該知道了蝶裳住進景和宮的事了。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涼熙宮那個獄卒的慘叫聲，刺破云霄，似乎現在我還能聽到。

而眼前這個因為吃齋念佛而心經終于平和的人，正是那日施暴行的人。

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可宮里不就是這樣的嗎？有些事情，永遠說不清。

“姐姐吃飯了嗎？我這里剛好準備了些菜。不過都是素的，姐姐要是不嫌棄，就留在這里……”

我笑著擺擺手，“我這身上都是一股酒味的。你說我吃沒吃？”

劉涵看著我，笑了，“我這院子里都是中藥味，你看我竟沒注意到。”

劉涵的目光落在子蜀的身上，她打量了一陣，把我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問道，“姐姐。這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你醒過來之后，就一直把他帶在身邊？”

哦？

劉涵的問題的確很難回答。

子蜀之于我，算是什么人呢？

他聽從我的一切吩咐。在我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幫我打點好一切，也愿意聽我復雜的心事。

“算是……算是一個我很信任的朋友吧?！?

我聽到自己這么回答。

我跟劉涵說到，“你現在既然在日日念佛。等哪天，我給你介紹一個修行很高的和尚。他總能帶帶你?！?

我心里想著溫戒嗔。其實在他清醒的時候，聽他說話，還是有些修佛人的智慧的。

劉涵點點頭。

我總算放心了。劉涵現在的精神狀況很好。就像是剛從泥濘中走出來的人，有些慶幸自己的運氣，同時也珍惜現在的一切。

這樣的劉涵，實在難得。

我抬手摸了摸劉涵的腦袋。那一刻，我似乎真的把她當成了我的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