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我想見見他，有些話我想替媚娘問問他。”清歡把玩著洛川骨節分明的手，這人不僅臉生的好看，手也這么細長。

“他此刻就在山下的一間茅屋里，要我陪著你嗎？”

清歡搖了搖頭，“你先回去等我。我去看看他！”

“那你小心，有什么事用傳音螺喚我。我在洞里等你。”

“恩！”說完，清歡便隨手捻來一朵云，向山下飛去。

來到山下的茅草屋前，清歡想了想，隱去身形，抬腳走進屋子。這屋子看樣子已經許久沒有人住了，破舊的有些不像話，屋頂已經塌落了一塊，四面墻坯也是到處是洞，這說是茅草屋，清歡覺得讓山下那只黑熊來吹口氣就倒了。屋子的角落里坐著一人，身形有些消瘦，身旁還散落著些酒壺。看到這些，清歡便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媚娘如今深陷險境，他卻在這里醉生夢死。抬手便將云安手里的酒打翻，只見云安看著空了的手，苦笑道：“又來了嗎？你們不如直接殺了我，整日里做這些無謂的事情，不覺厭煩嗎？”云安以為又是那些來嚇唬自己的小妖精，便不以為意，拿起旁邊散落的酒壺就灌了一口。

清歡見他這般模樣，覺得是自己錯了，本以為他在此等媚娘是有心悔改，不想卻的這個樣子。抬起手，一個掌風將云安狠狠打落在地。

“咳咳，”云安吐出一口鮮血，卻虛瞧著遠方，“你們不讓我見她，也不告訴我她如今如何了，那就殺了我吧！我自知罪孽深重，不配求得媚娘的原諒，只是還希望你們能告訴媚娘，我知錯了，希望她能和孩子好好的。”說完便閉上眼睛，等著即將到來的死期。

“你一句錯了就能讓媚娘重得元丹嗎？”清歡現身，一步步走向云安。“你可知道媚娘為了你性命都不要了，可你居然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拋棄她，你嫌棄她是個妖怪，怕她害你性命，還誤會她做了惡事，眼睜睜看著她受傷，你還敢說你愛她！”清歡將云安狠狠地丟了出去，“你當初對媚娘避之不及，如今在這做給誰看！從始至終你就是個自私的人，媚娘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

“清歡？我求求你，讓我去見媚娘，我要見到她，我要見她。”云安見是清歡來了，顧不得身上的傷，艱難的向清歡爬去，他一道要見到媚娘。

“你見媚娘作甚，當初在平安鎮你不是說你怕她，如今就不怕她了？”當日在平安鎮發生的一切清歡都歷歷在目，她如今都不忍回想，媚娘當初該有多痛。“你可知道那道士為何會有媚娘的元丹，可知道為何媚娘會失去法力？”輕歡一步一步逼問著云安，她覺得媚娘的付出，眼前的這人什么都不知道，哪怕媚娘為了他連性命都不要了。

“我，我并不知道。”云安低著頭，回想曾經與媚娘的種種，只覺得往事不可追。

“你當然不知道。元丹是我們妖族的命，我們活了千年才能開靈智得元丹，有了元丹我們才能修煉，才能活著。可是，媚娘她遇到了你。

她是狐妖，生來就能吸人精氣，她與你在一處，發現自己的元丹會吸收你的精血，讓你日加虛弱。于是那個傻子將自己元丹逼出，只為保你平安。她沒了元丹，本就時日無多，卻還想著與你廝守一生。每日強撐著人形，還要為你孕育胎兒。”

清歡說道此處已經滿臉淚痕，幻化出一把長劍，直抵云安胸口，“可是你呢？你卻聽信一心的連篇謊話，說媚娘是禍害了平安鎮的妖怪，說你怕她！若她真的能狠下心來，何以落得這幅田地。你說她是妖怪，怕她吃了你，可我覺得，是你拆她身骨，吸她骨血才是。”說完清歡狠狠的將劍插入云安身后的墻里，劍氣抖動。

云安聽完后呆坐在地上，“我并不知道媚娘她做了這些，是我，是我負了她。”說完就拔起身后長劍朝脖子抹去，卻被清歡彈開。

“怎么？現在想死了？想不通媚娘為何會看上你，如此膽小怕事，遇到事情只有用死去解決嗎？死太容易了，你死了，媚娘和孩子該如何！”清歡快被他氣壞了，人類都是如此懦弱嗎？凡人一生不過數十載，不去努力活著居然輕易赴死。“你若是這么急著去死，那媚娘當日就不該舍了元丹去救你，你不配！”說完清歡就要離開，霧鶴說得對，就不該來見他。

“不，你帶我去見她，我知道是我對不住她，縱我死一百次也不能抵償我的罪過。可是我有話對她說，我如今是真心愛她，不管她是人是妖，我愛的是她，不是那個身份，我求求你，讓我見她一面。”云安死死拽住清歡的衣角，不讓她走。

清歡看著初見時神采飛揚的云安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實在感慨。“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悔改，但是媚娘那個傻子讓我告訴你，‘人妖殊途，當日是她逆天而行，與你相戀。如今塵埃落定，從今以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不，不，什么人妖殊途，我不信。我在這等她，她一日不來，我等她一日，一月不來，我等她一月，若是她永遠都不想再見我，我就在此處等上一生。你替我告訴她，那日初見，桃花芳菲，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呵，好一句人間顏色如塵土。你想見媚娘，好，我帶你去見她，好讓你看看，你究竟把她害成了什么樣子！”說完便拎起云安的衣領，向山神廟飛去。一路上云安已被嚇的魂飛魄散，卻是半點聲音也發不出。

看著眼前痛苦呻吟的白狐，云安不敢相信這就是媚娘。

“如今你看到了，媚娘沒了元丹成了一只普普通通的白狐，再也不能修煉成人。你現在覺得你的死彌補得了她嗎？”清歡實在不忍心看到這樣的媚娘，便留下他二人，自己離開了。

“媚娘！”云安輕聲喚道。只見媚娘渾身顫抖著，眼睛癡癡的看著他，千言萬語訴不盡心中愁苦。

“媚娘！”云安撲過去，將她緊緊抱住，卻是再也忍不住痛哭出來，這些日子以來的悔恨，苦悶，在看到媚娘的那一刻，像是找到了傾瀉的出口噴涌而出，將云安淹沒。懷里的媚娘也在不停地流淚，她貪戀這人的一切，不管當日被傷的多深，她都是心甘情愿。或許霧鶴說道沒錯，她實在是傻，傻到愿意不顧一切只愿能和他相守。此刻一人一狐在這里相擁，不管中間發生過種種是非，只是千帆過盡，驀然回首，看清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許是撐了這許多日。如今突然激動，媚娘要生了。云安慌忙叫來守在外面的清歡和山神，此刻他只能再次眼睜睜看著她受苦，自己卻什么都做不了。山神看著此時痛苦呻吟的媚娘，趕緊將她移到玉淘湖邊，這里是靈氣最盛的地方，只有在這，媚娘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這時洛川取出一粒藥丸，“這是我派的還魂丹，關鍵時候能保住性命，快讓媚娘將它服下。”

云安聽到此，便取過來喂了媚娘。此時媚娘已經渾身戰栗，皮毛被汗水濕透，起初還能痛苦的叫出來，如今卻只從腹處發出嗚鳴聲了。

山神見此時她已經沒力氣了，便說道：“清歡，霧鶴，媚娘此時怕是沒力氣生產，你們快輸些靈力給她，好讓她撐過去。”

清歡和霧鶴聽到此，忙一前一后對著媚娘輸出靈力，一時間媚娘像是被金光包裹著。她看著眼前這些為她擔憂的人，覺得此生雖為狐妖，卻得到了友情和愛情，此生足矣。卯足了最后一絲力氣將孩子生出來，便昏了過去。

媚娘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了守著自己的云安。他消瘦了許多，胡子也有許久不打理了，整個人沒有了往日的風采。媚娘將頭靠近，用舌頭輕輕將云安喚醒。

“媚娘，你醒了？”云安起身將媚娘抱在懷里，“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媚娘搖了搖頭，往四周瞧了瞧。

“媚娘，孩子很好，我帶你去看。”云安抱著媚娘走向搖籃，里面睡著一個白白嫩嫩的嬰兒，只是不同尋常的是屁股后面有一根毛茸茸的狐貍尾巴。

“山神說著孩子很好，哭聲嘹亮，剛出生就能化作人形，是個有前途的，媚娘，你辛苦了。”媚娘看到孩子滿眼欣慰，這是她與云安的孩子，真好。這樣想著，又往云安懷里拱了拱，覺得很安心。

清歡等人在門外看著他們心中唏噓不已，也許真的只有失去過才會用心去珍惜，人也好，妖也罷。就算人妖殊途，可你看凡人即使是同類，可真正相伴到老的又有多少呢！

“媚娘如今這樣，不知她可曾后悔過。”霧鶴道。

“你瞧她如今夫婦雙全，又得了個兒子，若是沒有遇到他，大概也就是在這山中虛晃度日，整日里苦修靈力，祈求早日得道。霧鶴，我們妖一生那么漫長，若是一味只知道修煉，斷了七情六欲，那還有什么意思，凡人一生不過數十載，卻也要娶妻生子，嘗遍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如此多姿多味的日子該是多么充實。媚娘現在雖然不能修煉，卻得到了不在意身份一心待她的意中人，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你說，她會后悔嗎？”清歡覺得媚娘此時一定是覺得幸福的，縱然這幸福讓她付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