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鎮(zhèn)魂鈴(2)
- 百味物語
- 月照梨花雪
- 1746字
- 2019-07-25 22:21:14
我不喜歡那位女先生。
她嘴里念叨著的,不是《女則》《女訓(xùn)》,就是琴棋書畫,都是一些我不感興趣的東西。
她還萬事逃不開一個“夫”字,我聽到耳朵要起繭子了。
我還只想當(dāng)一個小孩子呢。一點都不想考慮嫁人的事情。
唉,若是嫁人,就沒辦法上樹,撲蝴蝶,找果子,天天和阿叔待在一起了。縱使女先生給我講了嫁人的萬般好處,我還是一點興頭都沒有。
像別的同堂的姑娘,明明都是些丫頭片子,卻已經(jīng)在盤算自己未來郎君的樣子了。說什么俊朗善良大方博學(xué)……或者像阿照的叔叔這樣。
她們這是嫉妒我呢,嫉妒我有這樣好的阿叔。
我笑嘻嘻地撲上去掐她們的嘴:“你!村里殺豬的李猛子,你!西鎮(zhèn)賣米的孫二男,還有你!鄰居家的王大!”
她們聽了也是臉一紅,“好啊你,阿照,你就這么編排我們!”
我們鬧作一團。
在洛水鎮(zhèn)這樣的小地方,姑娘們的歸宿大同小異。無非就是尋個普通男人結(jié)婚,生子,平淡操持一生。
可是我不喜歡。每每當(dāng)我說出這句話時,姑娘們總是羨慕的。她們都夸我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美人都是要配英雄的。連阿叔那樣的好看的男子,都不算太夠格。
可阿叔對我已經(jīng)很好。
他會每天給我梳辮子,給我買鋪子里的蜜餞和糖酥,攢錢給我買好看的裙子。
他不許我瘋玩,總覺得鬧鬧攘攘沒個姑娘樣子。但是每年的八月燈會他總要帶我去的,游人如織的夜里,抬眼都是明晃晃亮眼的燈火。我還小一些的時候,混在人堆里,他總是牢牢牽著我的手,生怕我丟了。
他的手,從掌心到指尖,都有著一層厚繭。我猜大約是他很勞累的緣故,可他田種的一點都不好嘛。
下了堂,他每日都來接我回家。今天,照例又來問我的功課,我的《女則》《女訓(xùn)》背的磕磕巴巴,鳳凰也繡的像山雞似的,阿叔的表情一直很安靜,似乎有種奇怪的了然神情。
說來也是,待阿叔要我好好嫁人之后,阿叔就開始疏遠我了。他為我另置了一個房間,平時也不大理我,刻意躲著我一樣。
為什么我越來越大,阿叔越來越呆呢?難道是因為阿叔老了嗎?我百思不得其解。
阿叔有時會悄悄看著我,看著我繡花,打掃,梳妝,或者什么都不做。他的眼神安靜又壓抑,常常望著我又自己一個人出神起來。
難道是我做了什么錯事嗎?
這幾天,我常常一個人縮在角落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繡著乞巧用的荷包,定然是阿照做錯什么事了吧,不然阿叔也不會一日勝過一日地疏遠我。
我繡花確實比不得其他姑娘,于是只好繡了個簡單的月亮。畫面也單調(diào)了些,我又繡了首詩上去,是先生教的,這下就能證明我有好好聽課,也許這樣阿叔就不會生氣了吧。
乞巧的夜里,天色剛暗,我就獻寶似的拿出了這個荷包。
“阿叔啊這是阿照送你的,呃……我繡工不好你不要太在意,之前的那個荷包舊了阿照給你繡了個新的……”
我自顧自的說著。卻沒看見阿叔的神色越來越古怪,荷包在他手里變了形,他憤憤地將它摔在地上。毫不掩飾的怒火第一次呈現(xiàn)出來:“‘思君如滿月,日日減清輝’!是哪個混蛋送你的詩!這些天你哪都不許去!”
他第一次打斷我說話,第一次兇狠的把我關(guān)在家。我哀哀地哭,哭到一下一下喘不過氣來。委屈地眼淚都要流干了。
我哭著哭著就這樣睡過去,夢里我還是小小一團,緊緊抱著阿叔睡覺的樣子。
白天醒來,我躺在阿叔懷里,他的下巴抵著我柔順的頭發(fā)。好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似的。
我們很少這樣親密過了。
阿叔為我辭了女先生,我過上了在家繡花的日子。
阿叔更加努力地奔波,我很少在家里見到他的影子。
又是一年的八月燈會。
我與他并排走著,也許是我年長了幾歲的緣故,往日身姿高大頎長的阿叔,今時也不如往日。
穿過琳瑯滿目的花燈和熙熙攘攘的行人。我倆沉默著,一時無話。
我們?nèi)ヂ逅?zhèn)的廟里,他要為我求一只簽。
姻緣簽。他道,那沙彌取來簽筒。阿叔搖起來,落下一只簽,他撿起來,遞給我,“阿叔不識字,阿照來看吧。”
我沒有拆穿他。
在昏暗的油燭前,我清楚的看到,簽上的“珍惜眼前人”字樣。
我遞給沙彌,讓他來解,他裝模作樣的念念有詞,“……‘珍惜眼前人’啊,兩位施主也實在郎才女貌若是能緣結(jié)同心必能逢兇化吉……”
氣氛遲到一般尷尬著。換來我們兩人長久無言的沉默。
和阿叔一起,我也到了被稱“郎才女貌”年紀(jì)。
可是這一年發(fā)生太多了。
還是阿叔打破了凝固的寂靜。
“阿照,我為你定了親。”說著話的阿叔老了些,與我記憶里的清朗男子有著細微的偏差。
“定在下月初九,九月九,是個好日子。”
“對方是——”
他還要再講,我打斷了他的話。
“我都同意。”
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