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懷疑歸懷疑，夙瑜到底沒能挑出什么大毛病。

晃晃腦袋，她回過神，眺望遠方。

這條河，這條路，她從前來過，再次看著，自然會有些感觸罷了。

只不過，從前她一個人來，以后，她身邊，卻多了……

想到這，夙瑜的眼神挪到顏楚身上，這會他已經吃完東西，難得露出疲倦，已經閉上眼小憩了。

也正因如此，她才能肆無忌憚的看著他。

從前，他未曾在她邊上睡著過。夙瑜從未想過，他的睡顏如此乖巧。垂下的睫毛濃密如羽毛般，英挺的鼻梁下，雙唇輕輕抿著，猶如剛剛開放的桃花瓣兒。

夙瑜有些挪不開眼了。再過了一會，她才慢慢挪開視線。

公子只應見畫，此中我獨知津。

寫到水窮天杪，定非塵土間人。

從前只是讀過這首詩，可現在，她的腦中終于有了畫面感：

顏楚這人，無論在哪，都像一副好看的畫。

-

時間流逝。

小橋流水人家，夕陽西下，船家終于停了腳步，自從前幾次夜里開船出了事故，現在碼頭正規船家都不會開夜船了。

船家從外面探進一個頭，面容笑容可掬的解釋：“馬上就要晚上了，這附近荒無人煙，各位客官就將就著在船里頭過一宿吧。”

“里面有褥子被子，都可以用的。”

“多謝船家。”梁辰率先應了，已經低頭找起被子來。過了一會，他道：“可這里只有四床褥子，船家你睡哪呢？”

船家早就知道這情況，大方的道：“沒事，我這粗人風餐露宿慣了，你們用吧。”

梁辰訕笑一聲：“這怎么好意思。”

說到這，他看了一眼顏楚。其實原本他還想說和顏楚擠一擠，但看著顏楚，還是不好開口，只能作罷。

鋪好褥子，畢竟船上只有夙瑜一個姑娘家，理所當然睡在內室，這下外面，就有四個人一起擠。

顏楚這會兒已經醒了，瞇著眼睛假寐，眸光迷離稀疏。看了看鋪好的床鋪，到底沒說什么。

晚上沒了熱乎的食物，干糧巴巴的，啃起來也索然無味。

顏楚坐在夙瑜面前，見她啃的艱難，笑著道：“慢慢吃，我這有水。”

“你哪只眼睛見我吃的快？”夙瑜瞥他一眼，無奈極了，過了會，她說：“你怎么不吃？”

中午她也沒見他多吃，恐怕多半是吃不慣。

顏楚聽到這話，還是笑：“我不餓。”說罷，他從懷里掏出一塊燒餅來，隱隱帶著肉香，還是肉餡的。

“給你的。”

“你哪來的？”一天沒吃上好吃的，夙瑜眸光閃爍，盯著燒餅不放。

“還能哪來的，買的。”顏楚道：“我雖沒去過云昭國，但不代表沒坐過水路。”

其中干系，他還是懂的。

夙瑜點點頭，似有所感。她看了看燒餅，又看了看手的干糧，卻搖了搖頭：“我吃飽了，你吃吧。”

顏楚一天都沒吃什么，卻想著把燒餅給她，有這份心對她來說已經夠了。

“傻瑜兒。”顏楚看著她那想要卻忍住的表情，心頭涌入一股暖流。他所幸打開燒餅外面的包紙，掰成兩半遞給她：“這樣行了么？一人一半。”

夙瑜愣了愣，看著那半張燒餅，過了一會，她點了點頭，將它接過來：“好。”

說完，她咬了一口燒餅。其實說實話，燒餅早就冷了，吃起來口感一般，可一想到顏楚的話，她的心情就特別美好。

一人一半。這是她從未體會過的。

從前規規矩矩辦事，最忌諱這樣的，現在看起來，卻成了寶貴的回憶。

旁邊，顏楚看她吃的這么香，嘴巴也忍不住咬了一口，邊咬，他的嘴角慢慢浮起笑容。從未想過，跟人分著吃一個冷了的燒餅，都能這么開心過。

結束了晚餐，依著清水洗漱，暢快伴著涼意。夜里挑起燈籠，更襯得溫馨，內里也沾了光，亮如白晝。

船外面時不時傳來風聲、蟲鳴聲，齊齊作響，誓要奏出一首完美樂章。

夙瑜躺在里屋里，被褥生硬，蓋的并不舒服。這夜色朦朧中，她輾轉難眠，心緒不寧。

其實，離云昭國越近，她越是忐忑。她很害怕，真應了那句物是人非。

不知多久，夙瑜才終于有點睡意，她閉上眼，模模糊糊中，做了一個夢。

夢里，彼岸花開，花紅如血。

明皇后站在忘川河畔，穿著她和親時那件衣裳，手里捧著孟婆湯，用復雜憂郁的眼神望著她。她的面容由模糊到清晰，。

“母后……別走……”看見熟悉的身影，她拼命的跑，想攔著她喝下孟婆湯。她拼命的喊，希望她不要走。

可惜，明皇后收回視線，還是飲盡了孟婆湯，駛過了忘川河，再沒有回頭。

夢到這里戛然而止——

夙瑜這時候從夢里驚醒過來，睜開眼，她的后背額頭都出了滿滿一層汗，黏黏糊糊的。

忽然，前方傳來的陰涼率先吸引了她的注意，夙瑜這才看見，顏楚不知何時進來的，正在為她扇風。

他趴在床邊，雙手沖著她的方向擺動，眼睛約摸是閉著的，面孔也看不清晰。

可偏偏夙瑜看到那張輪廓，就認出了他。

她的眸光閃動不定，輕聲喚：“顏楚。”

“嗯？”果不其然，那人停頓了動作，朝她看來：“瑜兒你醒了。”

說完，他湊近她。

夜深人靜，呼吸聲也聽得一清二楚。

夙瑜眨了眨眼，剛想躲開已經來不及，她的腦子亂糟糟的，還未等她閉上眼，顏楚卻從袖口掏出一抹絲帕。

他輕柔的拭掉她額上的汗珠，口吻十分溫柔：“你剛才做了什么噩夢？”

不是問她做了夢，而是問她做了什么噩夢。

方才睡了一會，他便想進來看看她，可那時候夙瑜已經睡著了。

顏楚見她在睡夢中睡得異常煩悶，不時皺起眉頭，過了一會，又逐漸緩和，就覺得不對勁。

“啊，是個噩夢來著。”夙瑜察覺絲帕的動作，暗呼了一口氣，她還以為他是要……

想到這，她忍不住搖搖頭，甩掉自己一些不理智的想法，說：“我夢見母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