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被推入暗道的蘇湄雪正昏昏沉沉的扶墻前行。蘇尚明的話不停在腦中回響，眼前慈祥的父親逐漸變成一副狠厲模樣。而想要尋求一個結果的心，只會在句句顛倒的困惑話語中不停追求答案。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若隱若現(xiàn)的光提醒她，出口到了。

用力推開。

是一無人破頂房。

她閉眼揉額踉蹌著走了出去。

“夜市千燈照碧云，?樓紅袖客紛紛……還真是熱鬧至此。”

左轉再過巷口，突顯前方紅彩閣樓，抬眼看去，掛一“春月樓”牌匾。

“青樓？”

門口兩個妖嬈女子隔老遠便看到了蘇湄雪，迎上前一托一帶，欲將她拉入樓中。

“公子，里邊兒請～來呀～”

蘇湄雪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托得手足無措，不過轉而又想，現(xiàn)下已是男子裝扮，在這兒呆上一晚也是不錯的選擇。于是換了副熟絡笑臉，迎合搭上兩位女子的肩。

一進來，耳邊便聞得陣陣鶯聲燕語。她左右打量樓中環(huán)境，略施小錢將迎客兩人打發(fā)離開。

“啊哈哈哈哈～”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笑聲倒是豪爽大方。

半晌，只見一紅女子從樓上緩步走下。看著有些年紀，但仍是風韻猶存。

她站在樓梯中央，緩緩說道：“今個兒來我春月樓的公子們可有福啰！”

眾人紛紛調(diào)侃：“紅媽，那你倒說說，是何等福氣啊？”

紅蘿掩帕遮笑：“誒呦，我這春月樓頭牌雨琴姑娘今日心情極佳，愿為眾人彈奏一曲。不知～這算不算得一福啊？”

話音剛落，人們便興奮的談論起來。

“雨琴姑娘？可是那極少露面的花魁？”一人問道。

“正是！原有幸偷瞧過一回，那模樣身段兒，仙女下凡也絕不為過～”另一人回道。

“聽說，這花魁千金難喚一琴曲，萬金難使一漏面，今日當真是一福啊！而且，我還聽說，美人有一特別之處。”

“什么？”

“自帶體香！嘖嘖，可當真是尤物！”

蘇湄雪看著這群滿臉淫色之相的酒肉之徒，心里越發(fā)惡心。還真是衣冠底下藏禽獸，盡是風流物！此處風流非彼處。

她對此全無興趣。

“誒，你看！”

旁邊兩人的談話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人吧，衣冠楚楚。就是這相貌倒、還真是……嘖，一言難盡。”一人拿著一張紙上下指點，嫌棄又好笑的模樣讓人好奇。

蘇湄雪悠哉的左晃右悠靠了過去。

只見紙上寫著碩大兩個紅圈黑字：懸賞！

字下是一畫像。

四方髻，大胡子，大黑痣，圓領衫，方寬銀扣帶，竟畫了個好一清楚半身像。

不過這衣服……

似曾相識。

她又湊近了點，想看的更仔細些。

人像下寫著一排黑字：通緝，此案犯欲行刺皇室宗親，賞，黃金百兩。

“行刺皇室？嘿，這大胡子還真是膽大包天！”另一人接過通緝令一字一句念出，不住擺頭，“還真是粗人做傻事，蠢的慌。”

不過，那令人滿意的賞金數(shù)額就如同他嘴角隨即彎起的弧度：“這賞金～要是尋住人可享得兩輩子清福啰！”

近日被行刺皇室宗親有……

鈺王？上官盈？

蘇湄雪猛的反應過來。

那畫，四方髻，銀扣帶。不會、是畫的她吧？！

她馬上低頭看了眼腰上的帶子，扣鎖之處細節(jié)如畫，可謂是一模一樣。眼睛驚的鼓圓，一把搶過那人手中的懸賞令。

那、這畫的也太丑了！男女不分，竟不如輕兒工筆。

“誒，搶什么呢？”那人正幻想著后兩輩子的清福，見人擾他美夢，不耐煩地將紙奪了回來。坐回座上時，向她瞥了眼。突然聚神，看看畫像又看看她。

蘇湄雪忙低壓嗓子，擺出一副世家公子的浪蕩樣，面露怒態(tài)，“誒？我說你這人好生奇怪，看我做甚？本少爺我風流倜儻，豈是這大痣胡子能比的！”邊說邊暗地摸索腰帶偷偷翻轉了一面。

那人想了想，也是。

雖說官府畫像總有偏差，不過有哪個行刺之人還會大搖大擺的在青樓游逛呢？更何況，就這瞧著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身板，頂多是個游手好閑的富家子弟，不然就是一小白臉。該是他想多了。

如果蘇湄雪知道那人此時心中所想，定會隨即翻起一個大大的白眼給他。

突然，大廳上空叮叮呲呲落下一珠玉垂簾，層層薄紗隨后飄然展開。

整個春月樓瞬間安靜了下來。

只見三樓正中房門緩緩打開，薄紗隨半開的窗輕輕飄擺，妙曼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

人們屏住呼吸，探著身子往上看。蘇湄雪趁時換了方位，避免那人轉頭糾纏。她靠一柱后生疏的整理著發(fā)髻，將發(fā)后散下幾分，也跟著往上探了探眼。

隱約可見一女子半抱琵琶，挺立端坐。雖身隔層層簾紗，但與俗艷不同的雅墨之氣卻從里至外讓人莫名感知。

沿河清風拂來，空氣中隱隱飄散出一股淡香，眾人不禁嗅鼻細聞。

“似是……竹。”蘇湄雪眉頭一挑，略為驚詫。“還有……”還有一種夾雜其中的味道，她應該在哪兒聞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思索間，樓中的公子們嗅著卻是迷了魂兒，一臉沉迷之態(tài)。雖說好聞，但眾人反映確也過顯夸張。

最后一縷亂發(fā)被她成功挽上成髻，理出前方兩縷青絲，后半墨發(fā)垂腰，竟多了幾分秀氣灑脫。這是照著當日鈺王模樣，有樣改樣。

恍惚間，一聲弦音落下，清脆卻又圓潤。

纖長的手指緩緩撥動，輕撩心弦，使人癡醉其中。曲調(diào)過半，弦音漸緩，步入花竹澗叢，直嘆身心愉悅。一曲將至，琵琶輕撥兩三聲，余音裊裊，如夢如幻。

這琵琶倒是妙哉！未見其容，便已勾人魂。

不過安靜下來的春月樓倒讓蘇湄雪心中莫名不安，還是熱鬧氣氛的好。人們還未緩過神來，她隨即混在一旁低頭鼓掌，聲聲叫好。

周圍人頓時也相應和著，“這雨琴姑娘當真是名不虛傳！”

樓下你一言我一語，興致盎然。

這時，紅蘿走出來對人們壓手道：“各位公子，今日雨琴頗有雅興。只要有人能回曲一首，平的上咱雨琴姑娘的！那么今夜～便可與之夜游平湖，共賞美景！”

此話一出，嘈雜紛紛。

“此話當真？”一公子迫不及待地問道。

只聽紅啰噗嗤一聲，反問道：“怎會有假？”

得到肯定，人們便爭先恐后的搶了起來。

“嘿我說，你懂音律嗎？”

“我怎么就不行了？你背著你老婆偷喝花酒，看我不再她耳根后多叨幾句！”

“你你、你怎么跟一婆娘似的嚼人耳根呢！”

“選我！選我！”

這樣爭下去也不是辦法，紅蘿又補加了一條：“今日雨琴身上涂有一香。若是有人能最先猜出，便直得優(yōu)選資格。”

猜香？

蘇湄雪頓時沒了興趣，主要是不擅長。

“幽、蘭？可是墨脂春？”

墨脂春是胭脂坊中一種香料的名字。

“蘭？你這鼻子聞的可當真不同。要我說，是茉莉！茉容香！”

“我說是桂花才對！”

紅蘿只是扇著扇子輕搖頭。

百人千鼻，每個人聞著香味各有不同。蘇湄雪已呆的有些乏悶，盤腿找了處不顯眼的座位，手順發(fā)前青絲打繞，一圈又一圈。

“這是，玉紅香。”

一身著華麗服飾的男子敞開折扇，緩步從外門走了進來。

玉紅香？

眾人竊竊。

似有聽聞，卻未聞過，一時無人聯(lián)想。

華服男子暗笑，玉紅香只售權勢之貴，尋常百姓又怎有機會嗅得此香。想來這花魁也是他人所贈……不過，這不是重點。

他折扇一收，瞥向紅蘿，“那美人，何時起身呢？”

“不是還有平得一曲的機會呢？！”一人憤懣的高聲叫喊。

“誒誒誒，你可別叫了！”另一人見狀趕忙拉扯住，壓聲道：“這可是吏部尚書余大人的兒子，余震！可別喊了，要是得罪了那小祖宗，保證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蘇湄雪在一旁盤算明日行程，聽到熱鬧，又不住細聽了兩耳。

“哈，美人相爭啊～就不知，此花魁是何等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