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冕娓娓說道：“我媽她知道我恨她，留了那封信。她說，她和我爸結婚的時候確實沒有愛情，但是孩子都生了，又一起生活多年，她動了心自己卻不知道。后來離了婚，才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想去找我爸的，可是大家都說我爸跟自己的秘書搞到了一起，她就放棄了。只是沒想到……”

莫仁清接著說：“沒想到，你爸他從沒有做對不起你媽的事，他只是被人蒙蔽了，他以為你媽還愛著姓余的，便想離婚成全他們。唉，你爸他那么會做生意一個人，怎么碰到感情，就那么笨呢。”

應冕想起歐陽翼叱咤生意場談起戀愛卻愚鈍無比，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也許冥冥中都注定了，悲劇是無法避免的。懷孕、離婚、身心受創、產后抑郁直至發狂……”

“不是，不是注定的。小應，怨我，都怨我們，”莫仁清擺著手，急急地搶白，“如果不是華仔傷了她的腦子，又讓她看了那么血腥的場面受了刺激埋下隱患，她就算抑郁也不會嚴重到那種地步的，嚴重到，嚴重到差點害了你……

一切都怨我，怨我們，不怪你媽啊，你別怪她。”說到后面，他聲音哽咽。

“莫叔，您別激動。”應冕反倒過來勸慰他，“我剛才就說了。我已經不怨她了，也不怨我爸。不然我就會繼續裝聾作啞下去，讓我爸養著別人的孩子去。”

想起歐陽瓚，他又開起了玩笑，“替你養也算不上別人。”

提起歐陽瓚，莫仁清沉默了。

他微微顫抖著手，端起自己的酒杯，“他，他怎么樣，乖不乖？有沒有惹你爸生氣？”

“莫叔，您知道他今年多大碼？他二十了，不是二歲，您問我他乖不乖？”應冕看他喝完，又給他倒上，“小伙子還行。長相像你多；性格，也隨你多；聽信他那個不長進的媽，犯個小錯什么的，也無傷大雅；最重要的是，”他想到歐陽瓚投注在歐陽臻臻身上濃情的眼神，莞爾，“呃，眼光不錯。”

“那就好，那就好。”莫仁清無意識地端起酒杯，仰頭喝了個干凈，“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我對不起他，沒盡過一天當阿爸的責任，她媽又是那么個人，唉，不說也罷。我一直都擔心他，擔心他一不小心走上彎路。不對，有你爸替我看著，肯定能教得好好的。對，你爸他是好人，又能干，他跟他比跟我強，能學東西又能長見識……”

應冕從沒聽莫仁清說這么多話，語無倫次地絮絮叨叨。

都是緣分，皆為因果。

應錦年救了莫仁清，莫仁清又從應錦年手下救了她的兒子。

*

應冕將酒醉的莫仁清安頓到床上，已是深夜。

一個人站在院子里，抬頭望著頭頂黑漆漆的天空。多想回到兒時，一抬頭就看到滿天璀璨，身旁有母親，有父親。

他掏出手機，先給歐陽臻臻打了電話問了問歐陽翼的情況，那邊回說一切正常他又叮囑幾句才收了線；掛了電話，又打給席硯修，通了卻無人接聽；他很想找個人說說話，哪怕聽對方說也行。可是通訊錄翻來覆去，也不知撥給哪個，平日里呼朋引伴，一呼眾諾，此時卻只剩一腔寂寥，心頭眉間無計可消。

周身黑暗，手機屏幕的光將應冕一雙盛滿憂傷的眼眸映照得如此深刻清晰。

對話框里那條“謝謝”還在，也不知該怎么處理。應冕的手指懸在“何時”上方許久許久，終于還是沒點下去。他抬腳回了房間。

夜色正濃，正好可以遮掩他的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