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詩意堵在二環高架上，抬眼望望窗外的天，彤云密布，空氣壓抑，天氣預報一場大雪將臨，她心情微微煩躁。

2012年的第一場雪，跟十年前一樣，逃不開遲到的命運。

拿起手機，進來一條新消息，來自男友徐雋：今晚不過去了。她撇撇嘴：謝謝，我也不想看見你。

因為衛川大學的事遲遲沒有進展，早上公司晨會，徐雋當幾個高管面毫不留情地將她批評一頓，作為老板兼男友，他從來沒有當面數落過她。何詩意覺得十分委屈，還丟面。一個是老板，一個是還不知道能不能當的上老板娘的女朋友，這樣當面生了嫌隙，背后被編排成什么版本，那是連正經編劇都得嘆為觀止的。

她知道公司的人私底下經常議論，何工無能，才不配位，只是因為老板的關系才做經理，丟了徐雋這根拐杖，路都走不好。越想越郁悶，撇頭看到四季的招牌，決定去酒吧喝兩杯。

衛川有那么多酒吧，四季酒吧就像它的名字一樣，特殊服務行業中的小清新，既保留夜店基本功能，還有點出淤泥不染的意思。何詩意不是愛喝酒獵艷之人，偶爾興起酒意，就去四季喝兩杯。

到了酒吧，臨到進門瞬間又改了主意，還是回家吧。事業，愛情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縱然遭遇小挫折，也不能用買醉來對付。今日無法對生活低眉順目，來日她便對你橫眉豎目。不如回家鼓搗烘焙，把衛生搞一下，看本冷書，敷個面膜，曬個圈美美入睡。她覺得自己在挫折面前非常難能可貴的保持冷靜理智，自我修煉又上一個新臺階，距離云淡風輕這等美好個性又近一步，感覺良好，腳步不由輕快起來。只顧低著頭翻包里的車鑰匙，不小心撞上一個人，她卻頭也不抬的丟下一句沒甚誠意的對不起便揚長而去。

應冕低著頭講電話，冷不防被撞了一下，他揉揉被撞得發麻的胸口，還沒開口呢，對方已經幾步開外。現在國內的姑娘還有這么沒禮貌的？他看看何詩意離開的背影，腿真漂亮，又長又直。

電話里傳來助理張程催促的聲音他才回神：“周揚那邊你別出面，安排個穩妥的人去辦。別一天咋咋呼呼逢人就說我回來了，弄得我沒個清靜時候。行，一小時后四季接我。”他掛了電話，扭頭看見剛才撞她的長腿美女上了一輛白色高爾夫，絕塵而去。

*

何詩意回到小區，卻看到自己的車位旁邊停著俆雋的車。她一邊把自己的車塞進去，一邊在心里腹誹著不是不過來嘛，這么言而無信的突擊過來，我要準備什么心態伺候你啊。

電梯一路上行，也沒有碰見一個鄰居，何詩意心道這么快我心理還沒建設好語言沒有組織好表情也沒琢磨好啊。我之前干嗎要把鑰匙給他啊，簡直自掘墳墓，連個躲避的地方都沒有。

不管多不想多不愿見面，還是得回自己家啊。她在門口來回踱步，發現無計可施，最后還是冷著張臉開了自己家門。

一股鯽魚香撲面襲來。她那些七七八八的小心思立刻就蒸發的無影無蹤。扔下包探頭鉆進了廚房。徐雋在里面忙碌著，圍著她的圍裙，圍裙上大大的米奇正伸展雙臂，似乎在迎接她回家。

何詩意撅噘嘴:“你不是說不過來了嗎？”得虧我沒去喝酒。徐雋一邊拍開她伸過去捏菜的手，一邊催促她：“進門先洗手。米飯已經好了，湯也馬上出鍋。你去準備碗筷。”何詩意揉揉手，心思以光速繞著地球月球幾圈，終于還是決定暫時拋卻內心的小怨念，先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她喜歡吃，他喜歡做給她吃。一桌子自己愛吃的菜，一不小心又吃多了。

何詩意想拉徐雋去樓下遛彎消消食，趁機跟他說道說道，出了自己一口悶氣，不然憋的跟便秘一樣難受。徐雋卻借口要看電視拒絕了。

她只好把瑜伽墊子翻出來，不是很走心地左拉右抻。

她斜眼睨著男友，拉開架勢準備對他展開批評教育：“早上對我發那么大脾氣這會又來獻殷勤，打一下給個甜棗啊，太隨心所欲了吧你。”

徐雋好笑：“誰發脾氣了，只不過是提醒你們部門工作效率有待提高而已。”

何詩意翻一個朝天的白眼給他：“你對于發脾氣的定義異于常人啊。都拍桌子扔文件都不叫發脾氣……”

話沒說完就被徐雋打斷：“你跟的衛川大學那么久了確實一點進展也沒有，不能否認吧。你就是這個態度不對......”

他看看何詩意氣鼓鼓的表情趕緊閉嘴，自己確實有點小題大做，可當時就是控制不住情緒，所以一下班就趕來示好，她的脾氣自己還摸不透也白瞎了在一起這么久。走過去捧著女友的臉頰吧唧一下：“行了，我不該發脾氣，對不起，娘子大人大量原諒則個。”

何詩意比較吃這套，你硬摁著她頭喝水，她渴死也不會喝，你若輕言軟語相哄，她哪怕肚子脹也會抿兩口。

“項目沒進展是事實，不用你提醒。但你就不能私底下跟我說嗎？”

“能，最近有點煩心事，沒控制住情緒，以后肯定不會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低頭，她就會心軟。女人發脾氣的時候，她不跟你講道理只看你的態度。

何詩意性格很好，無論之前生多大氣，只要你輕言軟語哄幾句，她就消氣絕不忸怩，更加不會得理不饒人。無數對男女朋友分離的原因不過還是no 作no die而已。

兩人一個公司，又聊了幾句單位里的事兒，何詩意也習慣了他們的相處方式，本就一個單位交集圈子多半雷同，可供消遣的共同話題免不了那些工作那些同事。雖然她不喜歡他們之間的話題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但是她很清楚俆雋心里工作第一，其他靠后。

何詩意本是借瑜伽打發時間消消食，徐雋卻在旁邊看著她舒展折疊的，漸漸心猿意馬起來，電視也看不進去。蹭過去擠在墊子上：“我今晚能不能住這？你真打算讓我一直素到結婚？”何詩意一腳將他踢開：“不能。熬不住請另謀他位。”

“行，我繼續熬著。”徐雋眼神暗下來，起身進了衛生間。

他留在沙發上的手機響，何詩意看一眼來電，褚曼曼的，直接拿起來接了。

褚曼曼沒想到那邊接電話的不是俆雋，不等開口，輕快的語氣便透過話筒鉆進了何詩意的耳朵里：“阿雋，你行駛證落辦公桌了，最近查車，要不要我給你送過去？”

“曼曼？我是詩意，他在衛生間。一會出來我問問他。”

褚曼曼似是才反應過來接電話的是何詩意，“哦，好的。”也沒察覺自己的口氣突然疏離了起來。

“呃，還有其他事嗎？”

“沒了，再見。”

何詩意對著他的手機出神。俆雋走到她身后都沒發覺：“發什么呆？剛才我電話響？”

何詩意把電話還給他：“曼曼的，說你行駛證落公司了。”

“哦，”俆雋低下頭劃開屏幕，“沒說別的事？”

“……”她歪著腦袋，撓撓自己頭發，“沒有。”

“行，不早了，我回去了。記得把門反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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俆雋坐在車里，望著手機沉思。終于還是打給了褚曼曼。

“曼曼，你剛才打我電話？”

“今天又加班啊？辛苦了。我自己過來拿，你在哪？”

*

水從噴頭嘩啦啦地沖下來，卻沖不走何詩意頭腦里怪異的感覺，哪怪呢，曼曼是徐雋的助理，是她和他共同的好朋友，提醒他很正常吧。可是，哪里奇怪呢？從掛了電話就跑出來的怪異感揮之不去，像這滿浴室的水蒸氣一樣，包圍著何詩意。

她迷迷糊糊的沖完澡，裹上浴巾出了衛生間，裸著的肌膚乍一接觸冷空氣，起了一層密密的雞皮疙瘩，打了一個通透的冷顫。她想起褚曼曼的電話哪里奇怪了。公司里，她稱呼他徐總，私底下，她喊他徐雋或者老徐。從來沒有喊過阿雋，是的，阿雋，原來是這個親昵的稱呼使她起了別扭的感覺。她甩甩頭發，順便把奇怪的感覺也甩掉，不過一個稱呼，自己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