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主喊：“灰焰。”

灰焰從隊列中走出：“屬下在！”

他的著裝與眾殺有別，雖然亦是灰袍銀面，但面具的眉心處，豎畫著一道紅印。

門主道：“雖然灰剎組全員精英，但灰焰身為組長尤為出色。無論武功智謀，皆勝人一籌。因此，我命灰焰為此行的最高指揮官，其他人都要絕對服從灰焰的號令，不得擅作主張，違令者殺！”

眾灰剎高呼：“是！謹遵門主圣靈！”

門主道：“灰焰，你要精心部署任務計劃，我會安排一個紫剎組的人接應你們，她的名字叫紫魄。”

灰焰道：“紫魄？”

門主道：“不錯。她是最好的紫剎。但她還有別的使命，所以這次她只負責引路，不參與刺殺行動。”

灰焰問：“我們如何找到她？”

門主答：“順天府城外二十里處有個涼亭，名叫日落亭，她會在那里等你們。到時候，你們就喬裝成她的侍衛，隨她進城。近日聽聞錦衣衛正在城中搜捕逆賊余黨，所以關卡重重。路上若有人阻攔，她身上有馮保賜予的特許通行令牌，可以開路。她會帶你們到城中的安全居所，你們在那里藏身，再圖大事就方便多了。”

灰焰問：“屬下明白！”

門主揮手道：“好，出發！我在這里等你們凱旋歸來！”

五十個灰影瞬時飛身退去。

只剩兩個人站在原地，目送灰剎組的身影。躊躇滿志的門主，和捻著山羊胡須微笑的卓智。

灰剎組為掩人耳目，全員喬裝，身穿簡樸的灰色布衣，頭戴竹葉斗笠。

飛塵滾滾中，二十個灰色身影騎著清一色的汗血寶馬穿行大漠，日夜兼程。

五天之后的日落時分，已離順天府城只有二十多里路。遠遠可見日落亭，亭中坐著一個人。亭外系著一匹通體雪白的良駒。

領頭的男子舉手示意眾人止步。他面如冠玉，眉毛居然是罕見的灰白色，一雙冷酷的眼睛，發出閃電似的光。誰看到這雙眼睛就會不自覺地和他保持一段距離。

此人正是灰剎組首領灰焰。

馬隊已近日落亭。

亭中之人站了起來，撐著一把紫色的雨傘，紫衣飄飄，儀態華貴，一笑傾城。

灰焰在馬上拱手：“敢問亭中可是紫魄姑娘？”

紫魄道：“正是妹妹。灰剎組的兄弟們一路辛苦了。”

灰焰道：“為門主效勞，何談辛苦。門主曾囑咐我等與姑娘會合后，當聽姑娘引路進城。姑娘打算何時動身為好？”

紫魄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腳下一點，裙袂如風，已在馬上。

紫魄道：“不過現在我們不宜進城。錦衣衛為搜捕一批逆賊余黨，加強戒備，嚴加盤查，就算我手中有通關令牌，也難保途中不生變數。我已在城外尋得一秘密居所，各位先在此蟄伏些時日，以待良機。”

灰焰心生疑慮：“這……”

紫魄微笑道：“成大事者，切忌急功近利，正所謂欲速而不達。”

灰焰生性多疑，諸事小心。心想三思而后行，卻沒有多少思考的時間。轉念想：“也罷，既是門主推薦的人，肯定有過人的才智，她的安排也確實不無道理。”

于是回道：“姑娘所言極是，但聽姑娘安排。”

轉頭對眾人道：“順天府城近在眼前，叛徒白靈和皇帝李翊鈞的狗頭亦如囊中之物，我等就隨紫魄姑娘前去，先找個隱秘的地方住下，養精蓄銳，再謀大事！”

然后對紫魄行禮道：“姑娘請帶路。”

紫魄打馬上前，灰剎組一行緊隨其后。

灰焰殊不知，這一去，就踏上了不歸路。

道路越來越崎嶇，人跡越來越少。

前方是個大峽谷。

灰焰心生疑惑，問道：“姑娘所說的秘密居所，可是在這峽谷之中？”

紫魄：“正是，此地人煙罕至，官府絕對想不到我們藏身于此。就算官兵來了，這峽谷易守難攻，亦可保各位周全。我已在峽谷中為各位準備好了食住所需，各位大可放心。”

灰焰便不再多問。

馬隊陸續進入峽谷之中，只見懸崖峭壁，怪石嶙峋。清亮如銀的泉水，從谷中流出，匯聚成潭。五眼潭如五面明鏡，鑲嵌谷中。風吹萬畝松林如綠濤起伏，甚是壯觀。此地在今天叫京東大峽谷。

紫魄翻身下馬，取傘在手。

灰焰問：“姑娘，到了么？”

紫魄莞爾一笑，輕啟朱唇：“妹妹紫魄，對各位同門說聲對不住了。”

不等灰焰問話，旋傘而上，竟達十丈！伴隨旋勁，星芒閃爍，幾十枚細雨梅花散發開來！

灰剎組果然個個身手了得，揮袖卸針，竟無一傷亡。

紫魄立于山谷制高點，衣袂飄飄，笑靨如花。她的身旁站著一個頭戴烏紗帽，身穿青色錦繡服，披著黑色斗篷的男人，正是白靈。

白靈舉起右手，一群手持連弩的錦衣衛立于峽谷四圍，將灰剎組團團包圍。

灰焰怒道：“圈套?”

白靈笑道：“哎，這哪是圈套？分明就是爾等逆賊的墳墓。”

灰焰尚存一絲希望，道：“你們可是錦衣衛?”

白靈喝道：“正是，還不束手就擒！”

灰焰擠出笑臉：“大水沖破龍王廟，自家人不認得自家人了。我們門主與東廠馮公公交情不淺，這戲唱的是哪出？”

白靈冷冷道：“我不認得什么門主，不知所云。弓弩營聽令，就地剿殺逆賊！”

一聲令下，百弩齊發！

眾灰剎“嗆嗆”拔刀，竟是長達三尺的東洋武士刀。刀光飛舞，利弩紛紛折落，只有一人被弩箭刮傷左臂。

灰焰仰天大笑：“雕蟲小技，能奈我何？”

白靈舉起左手。一片喊殺聲中，數百名持刀的錦衣衛涌進峽谷，正是主打近身搏殺的快刀營。

頓時峽谷里刀光閃耀，血流成河。

白靈立于峰頂，神色凝重地觀察戰況。

戰況慘烈，灰剎組果然悍猛，雖然損失五人，但錦衣衛已死傷過半。

白靈擺了擺手。

快刀營迅速撤出峽谷，快得就像退潮的海水。

灰焰揚刀直指白靈，狂笑：“看我取你項上人頭！”

雙腳蹬地，身形已拔地而起！

白靈低頭嘆息。

“咚！”忽聽一聲炮響，聲如驚雷！灰焰已化灰塵。

眾灰剎見此狀，全被嚇懵。

只見峭壁之上，架起十門虎蹲炮，其中一門的炮管正冒著煙。

原來，為確保打贏此戰，白靈想到了神機營。

神機營是禁軍中的第三大營，也是世界上最早組建的熱兵器部隊，專門裝備火器，包括火銃，佛郎機，虎尊炮，紅夷大炮等。因為該營武器特殊，兵員僅有約五千人，是禁軍中的人數最少的營，但戰力卻是最強的。

怎樣才能獲取神機營援助呢？白靈想到了馮保。

滿朝文武都知道，馮公公非禮勿視，請馮公公幫忙，送禮是少不了的，而且禮不能輕。禮輕了事情不易辦成，就算事沒辦成，禮既已收概不退還。

所以白靈攜厚禮親自去拜見馮保。

厚禮從何而來？忘憂賭坊后院，地下密室，藏寶閣。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那馮公公藏寶如山，取走一千兩黃金又如何察覺？

馮保本就憎惡逆賊，又能收此厚禮，何樂而不為？遂奏請皇上調取神機營相助。皇上一聽是為剿殺逆賊，以揚國威，自然不會說個不字，金口立開，遣馮保取虎符，調神機營聽白靈指揮。

此刻，白靈責備炮手道：“急什么，聽我號令。”

炮手諾諾答道：“小的見此賊攻勢凌厲，擔心大人安危。情急之下就......”

白靈道：“殺雞焉用牛刀，用火銃就行，要留全尸，以便勘驗。”

俯身對余下的灰剎喊道：“投降吧，繳刀不殺！”

眾灰剎已知敗局已定，歇斯底里地喊著：“大和武士，寧死不降！”相繼躍起，亡命一搏！

神機營端起火銃，“砰砰”的聲音在峽谷不斷地回響。

硝煙散去，戰事已平。

白靈仔細檢查灰剎組的尸體，神情凝重。紫魄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發，生怕打擾了他的思緒。

白靈拾起一柄武士刀，再聯想到灰剎組覆滅前的那句口號：“大和武士，寧死不降”，陷入了深思。

金黃色的大軍旌旗招展，浩浩蕩蕩地開進順天府城。

行軍隊伍中，十輛馬車分批裝著四十九具逆賊的尸體。

眾士兵高呼：“千戶大人，智勇雙全！剿滅逆賊，護國安邦！”城中百姓也是無不稱快，敲鑼打鼓夾道歡迎。

魔沙堡里，信鴿已帶來灰剎組全員陣亡的消息。

沒有怒吼聲，沒有痛哭聲。

駱駝皮交椅上，坐著一個身穿火紅長袍的人，他低著頭，沉默地望著地板，地板上散落著無數金色的面具碎片。一張完好無損的紙條被風吹起，上面寫著八個娟秀小字：“灰飛煙滅，魄已叛變”。

地板上還躺著一個人，正是那位愛捻著山羊胡須微笑的軍師卓智。

此刻他笑不出來。

脖子被擰斷的人，自然是笑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