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松州,守不住的
- 宛湄傳
- 甜齋先生
- 2025字
- 2019-04-29 11:48:35
它們以排山倒海之勢,從北面,西面和東面踐踏著外圍的幽朔伏兵。
“藍大人!”南面的高地上被外部的松州援兵沖出一個缺口,一個將領騎著盜驪馬,帶領著一支松州騎兵死死守住這一條生路——正是云謂!
云謂在高地上沖盆地里的藍持之咆哮:“快!快帶著他們從這里逃出來!快呀!”
火焰的辟剝聲,刀劍的撞擊聲,箭矢的霹靂聲,瀕死之人的呼救聲,火牛的牛嚎聲,紛紛雜雜混糅在一起,整個幽朔陣地似翻江倒海一般,一片混亂不堪。
“慶熙二十二年到慶熙三十二年里,皇帝在西苑內陸續興建了永壽宮、無逸殿、清馥殿、清虛殿等殿,還有豳風亭、寶月亭、翠芳亭等亭,又有海神祠、雷壇、雷宮等祠壇,如今,又要修一殿一觀。”說話的,正是工部尚書程駟。
他把手上的那本書冊合上,書冊的正封上寫著“工部大昭慶熙三十五年總賬冊”幾個字。
程駟的旁邊的桌子上,居然是幾十本和他手上一模一樣的書冊。
“皇爺爺要修宮觀不奇怪。”
盈昃殿里,景佑此時正坐在上首的中間,他問道:“但是,宮殿是為何事而修?”
戶部侍郎鐘玄坐在景佑的右邊,他和戶部尚書許升相視一眼之后,便回道:“世子,宮殿是修給沈嬪住的。”
景佑聽了,幾乎要翻白眼上去,他假裝望向盈昃殿里的房梁,趕緊喝了一口茶水將自己的神情掩飾過去。
鐘玄又接著對景佑說道:“世子,吏部的文書已經批下來了,藍摯升遷薊鶴運河總漕,他應該不久就會赴任江北。”
程駟卻搶著接話了:“可惜,允蓮留下了絕筆書后投河而死,那些沈黨的爛賬全都泡了水,沈黨的把柄斷在他那里了。本來,憑著藍摯的性子,他一定去會追查,彈劾。但是如今,再怎么折騰,也是死無對證了。”
鐘玄吹了吹茶杯沿,看了一眼來回踱步的程駟,緩緩道:“要怪,就怪那個晉王妃的門客江浸月壞事,你說,允蓮要是咬死是沈黨指使,他可能還有一線生機,最壞不過和他上頭魚死網破。那江浸月是用什么法子,竟然讓允蓮心甘情愿自盡,連掙扎反抗一下都沒有?”
“當初藍學士被貶,也是這個江浸月的‘功勞’。”程駟站住了,兩手一拍,眉眼都揚起來,“不如殺了她。”
景佑把茶盞往桌子上一擱,啪的一聲不重也不輕。
“諸位大人。”景佑的手還沒有從茶盞上放下,“欽天監元直,左都御史宛燮,還不夠你們使的嗎?”
景佑又把茶盞拿起來,雙手端著在身前,他環視了屋里的人一遭,道:“可惜?有什么好可惜的?允蓮不死,藍摯追查,左右不過是那兩位丙申二諫的下場。你們就不能不要拿其他大臣的命去賭!”
“世子說得對。”
這是戶部尚書許升說話了:“藍摯有難,誰還會愿意去接總漕這個麻煩攤子?”
“但是,世子。”許升的目光從景佑的臉上,移到他手上的茶盞上,“也許,運河還是修不通才好。”
景佑開始有些迷茫了,他愣了一下,問道:“許閣老,您這是什么意思?運河修不好,江北的百姓怎么辦?糧草運不到北方去,昭朝的松州怎么辦?”
景佑又說道:“眼下這個季節,海上是逆風,糧草走海路太慢,周轉也有危險,走陸路也是一樣慢,還會無止境地調用民力。只有運河修通了,物資補給才得以解決,現在您說‘運河還是修不通才好’?!”
屋子里的幾個人,此刻卻都沉默著,低頭回避著,好像都不愿意回答世子的疑惑。
程駟突然發現自己站在那里,實在是太顯眼,于是趕緊在眾人的注目下坐回自己的座位去。
景佑的指尖在椅子的扶手上輪番作響,他漸漸在眾人的沉默中,明白出這句話的意思來。
“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了,但是運河還是要修的。”景佑抬起頭來,目光如炬,“我的話先放在這,你們要倒沈,不能耽誤與幽朔的戰事。”
程駟端起自己的茶水,可能是剛剛話太多的緣故,居然一下喝下大半,胡須上都粘上了水,他用袖子一抹,道:“松州那里,如果現在就和幽朔打起來,就好了。”
“程大人,松州應該已經打起來了。”戶部侍郎鐘玄朝著程駟笑了笑,“邊關通報每天都有,幽朔可沒少惹是生非,晉王和他手下的將士,你是知道的,要是迎頭趕上了,那來騷擾的幽朔蠻夷,不死的,也得缺胳膊斷腿地逃回去。”
程駟嘆了口氣道:“哎呀鐘大人!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開戰!開戰!要朝廷宣戰的那種!”
景佑說道:“修運河,治水災,建道觀和宮殿,如今再加上戰爭,諸位大人都是要臣,剛剛戶部的賬冊,鐘大人也講解了,這戰現在打,恐怕國庫支撐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許升。
許升避開座位,站起來面向景佑說道:“臣的意思是,運河在開戰前,不可以修好,而最好的開戰時機,就在現在。”
景佑眉頭不展:“許閣老,我剛剛說的話,你難道沒有聽明白嗎?北疆軍屯不足,國庫緊缺,洪災肆意,現在開戰,諸位大人和我,都知道是什么后果。”
許升平靜地回話:“現在開戰,松州,守不住的。”
他是如此坦然地說出這句話,以至于景佑震驚得都不知道怎么斥責他。
鐘玄也站了起來:“就是要松州守不住。”
上首的世子明白過來——戰端一啟,等慶熙皇帝要糧沒有,要錢不夠,要人不行的時候,沈黨這么多年來土崩魚爛的模樣,就再也掩飾不住了。
那個時候,沈黨對于皇帝來說,就會從趁手的工具,變成漲肚子的毒瘤。
景佑久久沒有說話,他望著茶盞里沉沉浮浮的茶葉許久,終于抬頭,沉沉出聲:“那松州的百姓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