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成為江浸月
- 宛湄傳
- 甜齋先生
- 2140字
- 2019-03-24 06:17:19
成蹊接過何氏族譜,送到淑慎郡主的手邊。
淑慎郡主卻不看她,也不接過族譜,只盯著面前垂手低頭而候的宛湄。
她和妹妹嶝城郡主不是一母所生,從小也不是一起長大,并不親近,連這個外甥女,她也只見過幾次面。
但是淑慎郡主記得,那是個圓圓呼呼,眼光懵懂的小孩子——和面前這個風儀玉立,鋒芒不露的樣子相去甚遠。她甚至都在懷疑,這個“江氏”,到底是不是何夫之藏匿了三年的宛湄。
“王妃。”成蹊輕輕喚了聲淑慎郡主。“何氏族譜送上來了。”
“什么……嗯,好。”淑慎郡主打開那族譜,一邊翻看著,一邊對何夫之說:“何大人,我有個不情之請。”
“鄙人惶恐,王妃請講。”何夫之用余光瞟了宛湄一眼。
“何大人這位遠戚江氏——”淑慎郡主合上族譜,抬頭看向宛湄。“瑤林瓊樹,冰雪聰明。如今你也知道,因為皇帝春秋已高,朝廷內閣會議全權交給晉王主持,偏偏晉王常年戍邊,又由我來垂簾充數。我現在身邊,很缺這樣能幫上忙的人。希望何大人可以忍痛割愛,我想請江氏做我的門客。”
“自然,如果何大人舍得割愛——”淑慎郡主把族譜遞給成蹊,示意她還給何夫之。
“王府的謝禮必定不會少。”
“可以得王妃慧眼賞識,已經是江氏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鄙人怎么敢收王妃的謝禮?真是要折鄙人的壽了”何夫之假裝露出受寵若驚的模樣,誠惶誠恐地回話。
“成蹊,告訴王府賬房,就說我叫他們從我的城西封邑上,劃四百畝良田給何大人,地契立刻寫好,讓何大人帶著出府。”
淑慎郡主想著那何夫之還真有本事,族譜上把江氏與何家的關系編得足以以假亂真。
“再去庫房扯五百匹上等的綢緞,明天正午之前,送到何大人家中。”
“不敢,不敢。鄙人惶恐。”何夫之連連擺手作揖。
“何大人,這些小禮,都不成意思。”淑慎郡主往椅背上稍稍靠靠。
“等戶部再分鹽引,我必定會為何大人,說上幾句話。”
“鄙人感激王妃恩德。”何夫之跪下行禮。淑慎郡主微微抬首,示意一個侍者帶何夫之退下。
淑慎郡主轉頭看了成蹊一眼,成蹊立即轉身,領著室內所有其他侍者退下。
廳室里突然之間,只剩下宛湄和淑慎郡主。
宛湄從進入淑慎郡主的廳室開始,就一直垂眸站立在何夫之的右邊,不言不笑。
淑慎郡主遠遠地坐在扶手如弓的圈椅上。
良久之后,淑慎郡主開口說道:“左都御史宛燮,在流放北漠的途中,去世了。”
淑慎郡主目不轉睛地看著宛湄的臉:“可能是不堪折磨而死,當然,也有可能是被人暗殺。尸身完好,已經送往他的家鄉了。”
宛湄的臉上還是沒有變化,但是她好像因為站的時間太久了,稍稍調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勢。
淑慎郡主突然開始有一點茫然和糊涂——會不會真的不是左都御史和妹妹嶝城郡主的女兒?
但是淑慎郡主的疑慮立刻就被打消。
“我知道。”宛湄終于抬眸望向自己的姨母。
“得知父親被流放北漠的消息時,我就猜到,他們絕對不會讓我的父親活著,哪怕是在千萬里之遙的北漠。”
“他們?”淑慎郡主從圈椅上起身,走到宛湄面前,在她耳邊問道。
“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知道。”宛湄微微轉頭,也靠近淑慎郡主的耳旁,低語:“而且,我還知道,姨母的‘他們’,有哪些。”
宛湄的臉離開淑慎郡主的耳旁:“我恐怕,我的‘他們’,和姨母的‘他們’,有不少人,是重合的。”
淑慎郡主看著面前那張和左都御史極其相似的臉,啞然失笑:“是這樣。”
“從今天起,你就是晉王府上晉王妃的門客。”郡主轉身向圈椅走去。“何夫之說你叫什么?”
“江氏。沒有名字。”
“江氏?”郡主用手指摩挲著光滑如玉的扶手,沉吟半晌。
“江浸月,你覺得如何?”
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名字而已,姨母說哪一個,就用哪一個。”
走出廳室,宛湄感覺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漂浮起來,扭曲嘶啞著蒸騰而上。
她看不清回廊的路在哪里,只覺得自己被高懸在陡峭的崖壁之上,腳下是深淵萬里,怎么掙扎,也踩不到東西。
“左都御史宛燮,在流放北漠的途中,去世了。”
“可能是不堪折磨而死,當然,也有可能是被人暗殺。尸身完好,已經送往他的家鄉了。”
宛湄血液凝固,眼前發黑,顫抖著癱倒在地上。
因為雙眼充血,宛湄的眼白,如同割開的動脈里流出的血液那樣腥紅。
她倒在冰冷的長長回廊里,像是要把心和肺都要吐出來一樣,不住地干嘔。
但是,沒有一滴眼淚。
何夫之回到何家,找到窩在被子里偷偷哭泣的何九齡。
“爹爹!我昨天晚上夢見安兒……我夢見她……她死了。”何九齡聽見父親的腳步聲,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說。
“不會的,不過是你的一個噩夢而已,不要信以為真。”何夫之沒有靠近兒子,只是站在離房門不遠的地方。
何九齡又急又氣,直錘被子:“爹爹,你說,安兒她放著安穩自在的日子不過,偏偏要在淑慎郡主那里去,為什么?廟堂之上的那些爾虞我詐,哪是她一個剛剛十六的小姑娘可以對付得了的?她為什么要這般!簡直是以卵擊石!”
“三年她都待在家里,我還從來沒有帶她去過東市的鞠城蹴鞠,也沒有帶她去過西邊的城郭踏青……”
“我早知道——她是今天早上就去晉王府,我昨天晚上,就應該把她綁起來。叫她還那樣糊涂!”何九齡懊惱得一下又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腦袋。
“你哪里看出來,她過得安穩又自在了?”何夫之輕輕嘆了一口氣。
“刀不割在你身上,別人用再么貼切的話向你描述,你也不會知道被刀割是什么感覺——隨她去吧。”
何九齡在被子里嗡嗡地回道:“宛湄這個傻子,又傻又瘋,螳臂當車,不自量力——我也真是多事才因為她生氣,隨她去!我再也不管她的事!要是再管她的事,只怕我也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