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蘇醒的第二天，白昔海來問了她的意思，悠然知道莫羽已經不在了，幾個人決定將莫羽葬在城東墓園。

水晶棺醇沒有換，只是里面原本白色的百合，被悠然換成了從城北別墅，那個他們共同的家摘來的藍色玫瑰。

還有悠然從教父那里請求來的一枚銀制十字架，端正的放在莫羽胸前。

水晶棺醇在教堂里停了一個上午，悠然守著靈柩，聽著教父帶著一眾修女吟唱圣歌。

悠然思緒平靜的不可思議，她看看自己的裝扮，再望著水晶靈柩，一滴眼淚，猝不及防，悠然覺得自己并沒有悲傷，也并沒有想哭，只是眼淚止不住，靜靜地，像平靜流淌的川水。

出去的時候，送葬的車，安槐已經安排好。

偌大的墓園被濃密的森林環繞，行人不多，只有一兩為自己逝去的親人掃墓的人無聲的站在墓碑前，環境很是清幽，更無人叨擾。

牧師還在講著圣經，企圖讓人獲得安寧，悠然沉默的捧了一抔土，掩在了棺醇之上。

站在墓碑前，她明明該悲傷的，如今卻是一臉平靜。

倘若她沒找到莫羽的遺體，尚且可以自己騙自己說他還活著，可是四年的時間，讓她看不到希望，還能讓她心里有些希望，可是現在她看到了一切，又覺得，仿佛她早就該知道的。

若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所謂的哀大莫過于心死。

安爺爺，安然大哥，利亞，還有白昔海，赫爾特，以及自己和墨文秋，當年從死亡島上逃出來的他們，都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不是自己，也會是別人。

只是無論是誰，都讓他們難以接受罷了……

日漸西沉，悠然送走了所有人，獨自一人站在墓碑前，巍然不動。

林弋站在十米開外的人行道上，亦是不動，在D市，他可以讓人生，讓人死，他不茍言笑，因為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左右他的思緒，如今出了一個例外，就是這個女孩。

她笑，他會笑，她受傷，他會跟著心疼。

頭一次，拿出煙點上，有些迷茫，他還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女孩會這般的思緒難定。

如今明白了……

他終于明白終日繚繞著悠然的情緒到底是怎么樣一種心情了。

那是絕望，是愧疚，是心如死灰，可是卻為了那一點點的希望和拼盡全力護著身邊所有人的不得不妥協。

不能干脆的去死，卻又不能好好的活著。

所以她隨性如風，不是因為生性這樣，而是因為，這世界上除了護著必須要護著的人，再沒有別的渴求和期盼。

一個人身上，到底要經歷了多少，才會有這樣的淡然……

可是如今這樣的淡然，對他來說，看著更像是沒有諾亞方舟被洪水淹沒一般的絕望，潘多拉的魔盒還會有希望留存，而此刻她的眼中，什么都沒有，像一個無底洞穴，淹沒著無窮無盡的黑暗。

他想將她拉出來，卻沒有任何辦法。

一時間，林弋心口像是堵了一塊石頭般，難受至極。

“哥？”林姝不解，他們今日來不是為爺爺掃墓的嗎。

“沒事，我們走吧…”林弋開車帶著林姝離開。

暮色已深，悠然恍然回神，慢慢的蹲了下來，擰開墓碑前一瓶香檳，倒進杯子里。

“我是該痛心，還是該恨你？”悠然輕笑，面色帶著諷刺：“可我都沒有，想想我還真是冷血，經過了這么多年，依舊一點沒變。”

“若你愛上的不是我，是不是現在就可以好好的活著？”悠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埋在了墓碑后的土里：“如果我們從不曾相遇，你現在，一定會是最優秀的國際刑警吧，也許會比查瑞長官更令人尊重。”

他們眾人里，只有一個莫羽與眾不同，他們被抓去死亡島，為了生存而生存，而莫羽，純屬為了成為更強的人，他是查瑞長官的重點培養對象，更是最優秀的接班人，而他這令人驕傲的一切，在遇見她時，全都丟掉了……

“下一世，好好活著，不要再遇見我了……”悠然吐一口濁氣，將所有的情緒，全壓在心底，她會復仇，會讓那些傷害了他的人，全都付出代價，哪怕終有一日，要下地獄她也會拖著他們一起。

“你來了？”悠然轉身，看著那沉默藏在樹林深處許久的男人，明明已經四十五歲的人，不茍言笑的面容上卻看不出來任何歲月流過的痕跡。

那個傳說中的冷血警長，查瑞長官，端正的五官包容著濃濃的生人勿近的氣息，今日脫掉了整齊的警服，著了一身最簡約的黑色西裝。

“為什么要通知我？”查瑞冷笑，他的通訊頻道被人劫持，只有一個地點坐標，趕過來，卻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你是他父親，本就是應該的。”就算跟莫家脫離了關系，但是父子血緣關系，永遠不會改變。

“……”查瑞沉默，從口袋里掏出一枚警徽。悠然看著，心底一陣劇痛。

“我答應他十八歲讓他正式入伍，這是我欠他的徽章。”查瑞把警徽刻進墓碑里，再不說一句話。

暮色已沉，查瑞已經離去，悠然轉身離開，離去的人已經離去，活著的人，才更要好好活著。

“悠悠…”葉凱還是擔心悠然真的會在這里呆一整天，畢竟以前不是沒有過這種情況，索性先丟開一批事務開車來接人，意料之中的看到了人果然還在這里呆著。

“回去吧哥……我沒事。”只是，再也不想讓任何人受傷了。

葉凱醞釀的一肚子火氣在悠然開口這軟綿綿的一瞬瞬間煙消云散。

可覺得悠然的情緒不對勁，哪里不對勁他說不上來，狐疑的看著悠然：“真沒事？”

“我真沒事……”悠然臉色還有蒼白，身體還未完全康復，又在濕熱的風里站了這么許久，終是有些扛不住困意，在后車座上沉沉睡去。

夢里，痛苦的幸福的快樂的，交織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