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師伯！”

吳中隆拱手道。

安遠徐徐而前，將那一摞干草抓在手中。只見他五指一撐，干草立馬燃起。

“武成君，你來此祭拜云成？”他問。

“師伯，此地無有外人，稱我作師侄便好！”吳中隆頷首說道。

“你我兩國，必有一戰(zhàn)。稱師侄做甚？”安遠冷聲問道。

“師伯為何總說玉詩、大夏兩國必有一戰(zhàn)？莊公非窮兵黷武之人，我六駿也飛好戰(zhàn)之輩。那二十萬軍馬不過是保我大夏國無憂罷了。并非蓄勢以待、攻陷他國之用。”

“那夏無期屢屢對我國中后生晚輩下手，又把持朝政，興文而抑武。朝堂之上，除卻謙德君之外再無一員武將。滿朝文官，別說是你大夏國二十萬軍馬，更別提你英北六駿，即便是撮爾小國來攻，我玉詩國也難以穩(wěn)勝。”

手中干草燃燒殆盡，安遠隨手一拋，將草木灰拋起。

一陣風來，裹挾著灰蒙蒙的草木灰往東而去。

“侯爺說笑了，”吳中隆也冷下臉來，“玉詩國有鎮(zhèn)遠侯坐鎮(zhèn)，誰人敢犯？”

安遠不理會，只冷哼了一聲，在墓碑之前跏趺而坐。

吳中隆不敢同坐邊上，背著手站定。

一眼望西，可見著腥紅夕陽在諾洲以西緩緩落下。

安遠起身，朝墓碑一揖，而后一躍而走。

待其身影不見之后，吳中隆面朝西南，重重一揖，而后面向墓碑而坐。

“師叔，”他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對長眠的楊云成說話，“我自幼時便與莊公相熟。莊公尚武，卻非好斗之人。這一路走來，我見多了莊公體恤百姓，善待士卒。可我從不認為莊公有何稱霸一方的志向。只是那少主公久在玉詩國為官，我細細想來，怕不是他想鳩占鵲巢，要將玉詩國并入我大夏國疆域之內(nèi)？他日若真如鎮(zhèn)遠侯所言，這戰(zhàn)事一起……”

直到夕陽西下，一輪月亮高掛東南，吳中隆才一揖而別。

鎮(zhèn)遠侯府，后院……

望哥喚來安鈴兒，而后席地而坐。那柄大掃帚斜靠在院墻上。

他拿出幾張紙，上頭畫著各種首飾。又拿出一塊大牛皮，內(nèi)里噼里啪啦作響。

“望伯伯，這些是什么意思？”安鈴兒指著一張紙上的手勢問道。

望哥將大牛皮攤開，內(nèi)里八口龍鳳太極刀。

形如太極，兩頭皆有刃。一刃在左，一刃在右。像是兩把短彎刀刀柄相連鑄在了一起。

一頭的刀背上雕龍，另一頭刀背雕鳳，刀刃皆是烏亮的鑌鐵，其余為寒鐵。

刀長不到三尺，每口重八斤。

“哈！”望哥憨笑一聲，而后找來安遠。

后者柔笑著走近，接過那張畫著手勢的紙。

“哦？八卦指！”他笑道。

“爹，這些是做什么的？”安鈴兒好奇問道。

“你先別管這些是做什么的，先學！”

“可鈴兒要是連這些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學來干嘛？”她問。

安遠思索了片刻，對安鈴兒說道：“學會這些手印，再學些低級的運氣之法便可如臂使指，將這八口刀隨意操縱。”

“隨意操縱？”安鈴兒不解。

安遠一笑，而后示意安鈴兒站遠些。

只見他右手手心向內(nèi)，左手向外。右手食指繞過左手中指、無名指，被左手小拇指勾住；右手大拇指又勾著左手中指、無名指；右手中指、無名指又繞過左手食指，被左手大拇指勾住；左手食指又被右手小指扣住。很是繁瑣。

“此為八卦指！”他說，而后右腳一踏，地上的八口龍鳳太極刀立馬騰起懸空。

他手勢一改：左手無名指勾住右手小指，右手小指勾住左手無名指；兩邊大拇指扣住兩無名指；雙手食中二指并攏、伸直，合掌。

也很繁瑣。

“此為雷祖印中的北斗訣！”他說。

他這北斗訣一成，那八口刀便頭尾銜接，在他身旁蜿蜒盤繞，形成一個北斗形狀并且嗤嗤作響，像是有天上雷電被安遠給請到這八口頭尾相連的刀里。

他手勢再改：左手四指抱住右手四指及半個手背；左手大拇指從右手虎口之中伸入右手手心；右手大拇指朝下，被左手大拇指扣住。宛若太極模樣。

這一手勢比起前兩種倒是簡單了一些。

“此為太極印！”他說。

太極印一成，八口刀四四分列，盤旋在安遠身形兩側(cè)，像是他身邊有兩個太極模樣的大刀那般。他往前走，八口刀陣型不變，也往前走。他躍起，刀也隨他躍起，寸步不離。

“哇，好耶……”安鈴兒連連驚呼，拍手叫絕。

后廳檐下的三個后生簡直看直了眼……

“老頭，這是什么功夫？”安寧沖下臺階便問。

“印！”安遠說道。

“怎么老子從來沒聽說過，也從來沒見你用過！”

安遠大笑，而后面帶愧色地綽須說道：“印，本就是道門獨有的門道。以各種手勢，輔以自身氣機來調(diào)動四周一切物體。甚至能搬山填海，不在話下。爺爺手指頭太僵硬，剛剛這幾個印還不算難，爺爺勉強能做得來。說白了，”他又大笑，“即便我修成天人多年，這印的功夫，我還真沒學成。”

“老頭你偏心，”安寧指著安遠的鼻子便罵，“憑什么你教老子功夫就要將老子掛在樹上？今天教小姑的印這么省力還這么花哨？”

“印，或說法印，本就不適合男子學。”安遠說道。

“為何？”

檐下的嚴牧、赤烏也齊齊沖下臺階，齊聲相問。

“你三人不妨試一下八卦印。”安遠挑釁似的說道，而后緩緩走向五角亭里，一路上還不停的搓揉著自己的手指。想來剛剛那三個印也讓他這六十多歲的老人費了好大功夫，即便他是世間少有的“天人”！

三個后生連同安鈴兒齊齊看著那張畫著八卦印的紙，而后現(xiàn)學現(xiàn)用。

三個后生齜牙咧嘴，不時喊疼。十根手指有力歸有力，可要他們按著紙上所畫做手勢，比要了他們的命都難。

倒是安鈴兒三兩下便學會，他笑吟吟地沖進五角亭里，將手勢比給安遠看。

“爹，是這樣么？”她問。

安遠欣慰一笑，點了點頭。

那三個后生險些把自己的手指頭掰斷了，一個個紅脖子紅臉蛋，可仍是沒法做出安鈴兒一學就會的八卦印。

而后氣呼呼地走了。

“爹，鈴兒學會了就能像爹剛剛那樣舞刀么？”

安遠搖頭。

“那要如何才能像爹那樣，單是學法印還不夠么？”

“鈴兒要是真想學……”

他話音未落，安鈴兒立馬打斷道：“鈴兒特想學！”

安遠笑道：“那便要跟尋常武夫那般，從武者境界學起，先凝練陰陽二氣，待氣機足夠，方能像爹爹那般舞刀。”

“要練到什么地步才算氣機足夠？”

“自然是越多越好，不過這法印數(shù)目眾多，又有單雙手之分。剛剛那三個法印皆是雙手，比起雙手，單手更難！且兩只手組合繁多，變幻無窮。也正是因為變化無窮，舞起刀來威力也越大。”

“爹，望伯伯畫的就那么幾張，哪里數(shù)目眾多了？”

安遠搖搖頭，道：“那是爹讓望伯伯畫的，爹就懂這么多。你要真想學，爹去一趟云中，管師尊要一份《法印》，你能學多少便學多少！至于凝練陰陽，還需一步一步而來。不過這法印的功夫與世人的武道大有不同，不需要磅礴的氣機便夠用。所以不需要動輒幾十年光陰，約莫三五年便能大成。”

安鈴兒思索再三，毅然道：“爹，鈴兒要學！”

……

是夜，后院的桑樹上，安寧自覺而來。

“寧兒，今夜就不綁你了！”

“為何？”

“你明日便去安東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