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衡了一下眼前的形勢，張角最終選擇了屈服——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

既然選擇了屈服，那么就需要盡量的配合她們。

所以，面對胡不為的提問，張角想了一下，說道：

“貧道不知道你從哪里得知貧道所圖甚大，不過你說的沒有錯。貧道確實所圖甚大，比你想象的還有要大?！?

胡不為有點意外他的坦白，點點頭，等待著他的下文。

張角想了一下，情緒有點低沉，胡不為可以看出來，這種情緒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伴隨著他低沉的聲音，張角向胡不為和素素講訴了他的故事：

“你可能不知道，貧道父母本是農人，屯里算是中等人家，父母一共生了六個孩子，貧道是老三。

“如果不出意外，貧道可能也不會有這么多故事講給你們聽，就算是聽也不過是一個普通農民的家長里短，喜怒哀樂。

“然而，自前年開始的大饑荒席卷天下的時候，你們知道嗎？貧道的兄弟姐妹全部在貧道的眼前活活的餓死，一起餓死的還有貧道的侄子、外侄輩?！?

說到這里，張角的眼角開始劇烈的抽動，卻沒有一滴眼淚掉下，胡不為能感覺到，那是一種痛到不能自已的感覺。

這一點其實胡不為早有耳聞，天下連年大旱，民不聊生已經成為一個沒有任何情緒的詞語，不過是在冰冷的陳訴著一種平常的事實，而有些情緒的詞語，說出來可能只能會讓人心寒，比如說：人相食。

胡不為猜不到張角是如何活下來的，但終歸離不了這些有情緒的詞語：人相食，間或易子而食！

不管怎樣，在面臨生死的時候，慈悲、親情等等，只是一種無謂的情緒，沒有任何現實的意義——想要活下去，就要讓自己變成野獸，讓本能支配一切。

當最終能在生死之間扭轉乾坤，活下來并且活的很好的時候，連帶著的那一些當時沒有的情緒會被無數倍的放大，比如現在張角，被當時并不存在的悲痛無休止的折磨，或許直到進入墳墓。

胡不為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此事的張角，喪失人性？可能早在選擇活下來的時候已經完全喪失殆盡；冷血無情？人性最深處的獸性一旦爆發哪里會有什么情？

胡不為沉默了，他回頭望了一眼素素，看見她的臉色也不死很好。

張角停頓了片刻之后，繼續說道：

“后來，貧道創立了太平道，從那時起，貧道便有一個宏愿：讓天下的百姓不再餓著肚子，至少不再餓死，更不要有人相食、易子而食這種人間慘劇，并且，貧道一直為之努力！”

說到這里，素素冷冷的打斷了張角的話：

“這就是你要屠殺那些手無寸鐵的雁門百姓的原因？”

素素的話依然冷冰冰的，但是相較于之前，已經沒有了殺機。

張角搖搖頭：

“你不懂，一些將要餓死的人就已經不能叫做人，只能算是野獸！剩下只有獸性！你看到的是安靜的雁門，但你卻永遠不知道暗夜中的雁門都在發生著什么？”

“比起中原來說，這北方邊陲這個不毛之地，雖然也受災，但你絕對不會想到，這個不毛之地恰恰是災難最輕的地方，這里甚至還有糧食出售。”

這一點胡不為當然相信，當日，他們買糧就是從雁門，最后到幽州的州城里買回來的。

只不過，既然這里受災最為輕，那么發生那些人間悲劇的機率必然會少的多，為什么張角還要將這里的人當成野獸成群的屠殺？

似乎看到了胡不為的疑問，張角笑了，反問道：

“你恐怕一直以為雁門住的都是你表面看到的那種善良的百姓？你錯了，這里除了那些為富不仁的富商和官員，有的只是那些即將餓死的百姓。

“那些即將餓死的百姓每天都在黑夜里將自己的或者別人的孩子殺死來充饑，為了活下去。

“到了第二天，他們或許會裝作什么也沒有發生，繼續著平靜的生活，這是你永遠看不到的！”

“而那些富人和官員，他們坐擁天下八成以上的財富，他們也知道每晚底層的人民在發生著什么。

“但是你一定要相信：他們絕對不會將手中擁有的資源和這些即將因為饑餓而喪失人性的貧民分享！這就是你看到的表面平靜的雁門！”

“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難道還在認為貧道殺死這些人不應該嗎？”

為富不仁的人殺死了似乎沒有多大的不妥，歷來，人們都是仇富的，所以，在幾乎所有人的潛意識中，那些富人就是該殺。

這一點，胡不為不會說什么，雖然，他還是認為不是所有的富人都可恨，甚至，有些時候，富人比起窮人來，更加可敬，當然，為富不仁最為人痛恨，他同樣也是這樣認為。

問題是窮人中多的是刁民，這大概是弱者更容易被人同情的原因吧。

聽完張角的解釋，素素滿臉的疑惑，她想不明白，但似乎張角的話又無懈可擊，她只好將目光看向了胡不為。

她的這個便宜小男人一直以來，總是會給她一些驚喜。

胡不為搖搖頭，對著張角說道：

“你太偏激了！事實不是你說的那樣！雖然我很同情你，但是不能認同你的觀點！”

張角有點意外，他看著這個年齡似乎不大，但卻一直很有見解男人，心中閃過一絲詫異。

一直以來，他憑著他的出色口才說服過無數的人，當初太平道的創立就離不開他出色的辯論能力。

最主要的是，他的話雖然有點偏激，但是卻直擊人心，最不濟，也能于事實有那么幾分接近。

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眼前這個在他看來乳臭未干的小男人，卻能提出不同意見，所以，他好奇的望著胡不為，想要聽聽他能說出什么來。

其實，這些問題不是他單單想要駁斥張角的話才臨時作出了思考，早在他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就不止一次的想過。

站在一個稍微富有一點的人的角度看，他并沒有百分百要造反的理由，這一點，他不同于張角，

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造反——這是素素的理解。

這樣做，自然有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