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軍的攻城只能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摧枯拉朽。

這些殺人如麻的土匪面對數十倍于他們的官軍，根本沒有半點戰意，只是想著如何逃出去活下去。

很顯然，這已經是一種奢望。

這時候的他們才開始后悔當初為什么要屠城？如果不殺這些百姓，將他們留下，或許，他們混在百姓的隊伍中能有一線希望。

一夜之間，這個邊塞小郡，雖然人口不是很多，但也將近一萬，近萬的百姓被屠殺一空，城里剩下的活人無疑都是他們的人。

官軍一旦攻進城來，那就是一個關門打狗的局面。都不需要投鼠忌器，不需要甄別。

胡不為早已經將這種形勢看的很明白，官軍一旦進城，他必然是有口難辨——滿城的百姓都被屠戮，只剩下他一個，他告訴官軍說自己是百姓，誰信？

胡不為已經無力吐槽，剛剛從土匪手中留下一條命，馬上就要被官軍殺死。

他的心中忽然生出許多的不甘來，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還沒有活夠，便要告辭。

自穿越過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的活著，現在看來，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回報。

看著那些土匪有氣無力的站在城墻上做著防守，胡不為嘆了口氣，這樣的努力不過是茍延殘喘，根本無濟于事。

想了一下，他將城子帶下了城墻。

如果不能活下去，至少也要有個體面的死法，至少不能和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土匪死在一起，留個千古罵名。

下了城墻，他看著城子，這個還不是太懂事的、萍水相逢的孩子，輕聲問道：“城子？怕死嗎？”

城子點點頭，隨后，看到胡不為平靜的目光，又使勁搖搖頭。

他還小，不知道死亡意味著什么，怕的也許是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

隨著時間的推移，氣溫漸漸的高了起來，胡不為解開大氅的，任由清涼的風灌進了胸口。

胸中的憤懣被這涼風漸次吹散，只是，對于死亡的恐懼卻更加的真切。

胡不為找到一處廢墟，廢墟中還有殘余的火在燃燒，在那些廢墟中，有被大火燒的變形的尸體，看著猙獰而可怕。

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香味，讓胡不為惡心不已。

他在尚未倒塌的門樓前的臺階上坐了下來。

望著不遠處成堆的浸泡在血液中，未被大火燒過的尸體。

這時候的血液已經凝固，鮮紅的血液中那些被凌辱的婦女的裸體分外的顯眼。

潔白與鮮紅，兩個涇渭分明的世界：一邊是天堂，一邊是地獄。只是，現在的人間有一半已經沉淪地獄。

遠處，攻城的官軍的吶喊聲已經清晰可辨，城門已經在官軍的沖車撞擊下，碎成幾片，官軍已進入了城里，正在與還在負隅頑抗的土匪廝殺。

不過，土匪的聲音越來越小，胡不為知道，很快這些人將被全部殺死。

面對地獄般的景象，任誰都不會對于這些失去人性的土匪手下留情。

胡不為將城子摟在懷里，輕聲的說道：

“孩子，你要是能活下來，一定要記住！叔叔叫胡不為，叔叔是好人，千萬別和那些沒有人性的土匪混在一起！”

城子雖然小，已經聽出了胡不為話里的意思，他忽然哭了：

“叔叔，你是好人，你千萬不要死！”

胡不為苦笑一聲：

“叔叔也不想死，但是，別人不讓叔叔活啊！”

城子已經倔強認為：

“叔叔，你是好人，你一定不會死的！”

胡不為已經看到了官軍的身影，正在向他這邊跑了出來，嘴里還在大喊：

“這邊還有一個！”

胡不為站起身來，迎向那些腰間都掛著土匪首級的官軍，顯然，這些首級是官軍中請功的依據。

他拍拍身上的塵土，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安靜的等待著。

最后的底牌在殺死陳飛之時動用，他不知道自己最后的努力能不能讓自己幸免于難。

可是，該說的還是要說的，死可以，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那些官軍見到胡不為先是一愣，在他們看來，眼前這個土匪與他們印象中的著實不同，似乎少了一些鐵血的味道，也沒有那些土匪的兇殘氣息。

不過，城里的人都已經被屠殺，剩下的都是什么身份毋庸置疑，這些人一起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胡不為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大喊一聲：

“等等！”

那些官軍先是一愣，隨后停下了動作，疑惑的看著他，問道：

“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胡不為平靜的說道：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不是土匪！”

其中一個為首的聽到胡不為的話之后，冷笑一聲：

“哼！老子殺了四五個土匪了，都是這么說的！不想死，就不要當土匪啊！”

他身后一個看著很是斯文的軍士輕聲說道：

“伍長，這人看著不像是土匪！”

這個被稱為伍長的人上下打量了胡不為一番之后，沉思一下，轉頭望向剛才說話的那個小兵，大罵道：

“瞎說什么？這明明就是一個土匪，你哪里看到不像了？”

其實，他早已經看出胡不為不是土匪，但是，請功需要人頭，那些土匪早已經被隊友們殺光了，哪里還能有多余的土匪來殺。

聽完伍長的話，后面的小兵已經懂了伍長的意思，都不再說話。

城子見了，哭著大喊道：

“叔叔是好人，你們不能殺他！”

那伍長早已橫下心要殺良冒功，哪里會在意一個小孩說什么？

他向前走了一步，低聲對胡不為說道：

“小子，別怪軍爺我，要怪就怪你來錯了地方，有什么冤屈下去跟閻王申訴吧！”

到了這里，胡不為的命已經是保不住了，他輕嘆一聲，將手中的城子向前推了出去，說道：

“給他留條活路吧，他還是個孩子！”

其實他早猜到了城子的命運，自己死了之后，這孩子只有被殺了滅口的份。

這些人既然能殺良冒功，哪里還會在乎一個孩子的死活？

那伍長冷笑一聲：

“自己都自身難保，還管什么孩子？而且也不是自己的！你只管走好便是了！”

胡不為看著眼前這個漸露猙獰的面孔，緩緩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