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秋，寒意漸濃。

站在山寨墻頭之上的胡不為披上了玉兒遞過來的蜀繡披風。

盆地外的喊殺聲清晰入耳，胡不為還是有點心驚，雖然，這是他一手策劃的，一個可以報銷數千人命的局。

臨到跟前，還是緊張不已，一如他當日，恨不得將肖萬年口中所稱的小七碎尸萬段，真正動手之后，依然心驚膽跳。

他轉頭望了一眼身邊的岳可盈，發現更是面色蒼白。

他關切的問道：

“要不我們回去?”

岳可盈搖搖頭。

命運既然將她推向了風口浪尖，她斷沒有逃避的理由。

嫁人，她沒有選擇，她遵從了命運；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依然沒有選擇，她遵從了夫命。

不同的是，前者，她身不由己，后者，她卻心甘情愿。

胡不為不知道岳可盈的想法，甚至，他再一次生出了深深的愧疚，打打殺殺的事情，不該讓這個柔弱的女子參與其中。

可是，大亂將起，誰又能置身事外？

或許，提前見慣了生死，就可以從容的直面不可避免的生離死別。

亂世中，誰能真正的做到萬無一失？

就如現在，他已經無數遍的預演過眼前的這場戰事，直到他確認這是最完美的方案，但山寨的傷亡還是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的選擇是不是錯了？

柱子死了，為了一人再斷送百人甚至千人，報仇的意義到底何在?

社會責任?

他忽然明白，這才是真正的答案，這一戰，雖然死了很多無辜的莊丁，但是卻可以讓更多的人免受和柱子同樣的遭遇。

這就是社會責任，雖然，他和這個世界并不是很熟。

想通了，就不再郁悶，只是，自己的老婆還要自己去疼，他決定了，不能再讓可盈為難。

他看了岳可盈一眼，輕聲說道：

“可盈，這一次難為你了！以后這樣的事你就不要參與了！這些事不適合你。”

岳可盈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說什么呢？這是妾身自己愿意的！這不光是為你。

“自從你好轉以后，妾身的世界忽然充滿了光明，不管做什么事情，妾身都心甘情愿。

“何況，妾身的夫君還是一個絕世的天才，能給妾身撐起一片天，給妾身以及之后我們的孩子遮風避雨，妾身現在能出點力，讓這一片天更加牢固，何樂而不為?”

胡不為笑了一下：

“傻話！男人保護自己的愛人本就天經地義，這事不應該有附加條件。

“你是女人，多生幾個孩子就是對家做了最大的貢獻，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以后就交給為夫去做吧！”

岳可盈聞言，面色羞紅，輕輕點頭：

“孩子會生的！不過做這些事妾身也喜歡！”

……

盆地外的戰斗已經進入白熱化。

按照肖萬年的意圖，以傷亡換突破，開始的時候，進展相當順利。

到了最后，肖萬年忽然發現，這才是一步真正的敗著：

隨著傷亡急劇上升，之前雖然窄但順暢無比的門戶，此時卻被戰死的土匪尸體以及他們的坐騎徹底的堵塞。

不過，出乎意料到的是，隨著尸體的堆積，曾經高不可攀的懸崖，現在一下變矮，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直接用長槍夠到山寨的莊丁。

大悲之后就是大喜，發現這一情況的肖萬年馬上調整戰術：停止向盆地突破，改成直接向懸崖上面沖擊，爭取殺上懸崖，將這些莊丁直接消滅在懸崖之上。

一千二百多土匪的傷亡，竟然搭起了爬上懸崖的肉梯。

胡正雄眼睜睜看著地利優勢不斷消失，山寨的傷亡急劇的加大。

到了現在，莊丁戰死的已經超過五十，還有將近一百多的身上或輕或重的都帶了傷。

雖然，與肖萬年的傷亡比起來微不足道，可雙方本就實力懸殊。

滿打滿算，伏羅山能戰的只有八百出頭。

他擺擺手，命令莊丁順著山脊快速撤退，徹底的放棄門戶防守。

按照之前和岳可盈計議好的戰術，第一步任務已經完成。

只是，現在出現一個意料外的狀況：大批的土匪在搬開堵住門戶的尸體之后，隨著肖萬年沖進盆地。

卻有少數的人爬上懸崖，向撤退的莊丁追了過來。

這些人不消滅，就會將他們拖在山脊之上，沒辦法及時回援。

這還在其次，畢竟，按照岳可盈的計劃，這是一個巧勝，將土匪引進埋伏圈，剩下的就不是人力所能影響的了。

現在，最麻煩的是，這些土匪上了懸崖，莊丁們的地利優勢徹底消失，再加上土匪的戰力本就優于莊丁，這一下，他們的處境一下變得岌岌可危。

事急從權，胡正雄橫下心，將殺手锏拿了出來。

雖然，事先已經計劃好，這些殺手锏只能拿到最后再出手，才能起到出奇制勝的效果。

而且，這一細節，胡不為曾經對岳可盈一再強調：就像斗地主，不能第一手就先出雙王、四個二。

岳可盈雖然不知道什么叫斗地主，也不知道雙王、四個二有什么意義，但她明白這事的重要性，所以，同樣對胡正雄強調了此事。

很明顯，胡正雄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沖上山崖的土匪，雖然對于肖萬年來說，只占少部分，但是數量和他們現在在懸崖上的莊丁幾乎持平，而且戰力還在他們之上的。

胡正雄定了一下神，抬起手擺了一下。

得到命令的胡正雄親信莊丁將近二百人，手持連弩向沖上來的土匪迎了上去。

沒辦法，山上這些莊丁是山寨中近半的戰力，容不得有半點閃失。

嗷嗷亂叫的土匪興奮向莊丁們一路殺來。

可當沖在前面的土匪成批成批還沒來得及慘叫就倒下的時候，后面的土匪才意識到不對。

他們驚疑的望著莊丁手中那精巧的弩，想要反身退回去的時候，發現，一切都晚了。

一支接一支短小的弩箭，穿過他們身上的牛皮護甲，又刺進他們的要害，這些土匪先是感覺一陣劇痛，接著便是一陣飄飄欲仙，最后意識模糊，直到死亡。

慘叫?不存在的。

弩箭刺穿心臟，腦袋缺氧之后，意識很快就會消失。

臨近死亡的那一刻，是一種身在天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