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召喚出來的是什么東西？

揭開帷幕之眼，眼前的世界緩緩展開，而不同的位面聚攏在一起。在每一個位面與現世的縫隙之中，在每一個超出人類視覺感受之外的光譜區間中，都沒有看到不善的怪異存在，仿佛在舊印之中什么都沒有。但是穆時沒有撤下防護，雖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在他觀察的同時，仿佛自無形無影的無物之中也有一道視線，注視著他。

某些東西看不到，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魚人們和六角蠑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在他人眼中，深紅之王忽然呆立在原地，又一次被抽了魂一樣，死盯住空氣中的某個點。

銀白與湛藍的月光通明，在樹葉的縫隙中打出點點光斑，穆時仍然在凝視著深淵，但是深淵已經失去了凝視他的耐心。

開始只有一個破綻，月光在通過那片看上去什么都沒有的空間時，發生了偏折。接著這片和周圍景色無二的世界猛然崩潰，水銀瀉地般地一個個微縮世界，摔裂成更小的無數碎片。而后聚攏成型，在舊印約束下的法陣之中，緩緩形成一個仿佛身著長袍的背影。

深紅之王的背影。

“跪下，或者去死。”“跪……死。”

“你是在學我說話嗎？”“你……是在學我……”

穆時習慣性的摸摸下巴，沒想到對方也和他一樣摸摸下巴，甚至是連動作頻率都一摸一樣。這次開包是開了一個會復讀的百變怪出來？

“你是什么？”“你是什么？”

不過是幾句話，那個能模仿他人的存在就已經進化到了這種地步！

被舊印禁錮的生物，似乎是很滿意穆時震驚的表現。他在略微的靜停滯后，仿佛是掙脫了什么似的緩緩移動。穆時感覺就像是自己的鏡像在他的面前忽然活動一樣詭異，更何況那個鏡像還正在饒有興致的觀察舊印，一邊還在嘲諷他這個本體。

“一個只有神格的空殼子，呵，虧我還花了那么大的功夫……”

這聽見就來氣的口風，怎么感覺有點似曾相識呢。

“我對你的存在不感興趣，卑褻之物。”那個鏡像的目光越過深紅之王，聚焦到他肩頭，“我只要一個東西。”

果然這個東西和水晶夢魘是認識的啊，穆時扭頭卻沒有看到六角蠑螈的身影，似乎在那個東西發現它的第一時刻，蠑螈就害怕到蜷縮進紅色的長袍之下——連穆時威脅他要將它處以多米諾之刑時，都沒有這樣害怕過。

“我沒有理由聽一個召喚物的話。”

“召喚？哈，你不會真的以為，這些簡陋的貢品就能讓我這種存在降臨到你的面前吧，你這低劣的爬蟲。”

那鏡像似乎是為了展示什么一樣，雙手背后，面對著舊印的禁制，直直的走向前。

二維的透明薄片飄散在空中，現在或許有玻璃破碎那樣清脆的碎裂聲，但是穆時的注意力完全沒有放在其上。他的腦海完全被他自己的鏡像所占據。在一瞬間，大腦完全放空，誰是深紅之王已經完全不是問題，因為現在的他，只是一個鏡像。

“汝愣著干嘛！快跑，快跑啊！”

水晶夢魘的能力將對方的能力暫時抵消，穆時從精神被操控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和那個怪物拉開距離。

那鏡像卻根本沒有想要追上去的想法，古奧文的吟唱正在緩緩改變這個世界的規則。

穆時極速后退，但是仿佛有什么東西比他更快。在他面前一個紅影向他快速襲來，而穆時避讓不及，直直撞了上去。

那個紅影是鏡像，真正的鏡像。

四面鏡墻將這片地點包圍起來，鏡子反射另一面鏡子，創造出無數和現實一摸一樣的鏡面。無論穆時朝哪個方向突破，他總會撞上自己的鏡像，接著實體和鏡像交換，始終會面朝他來的方向——那個怪物用鏡子造出了一個逃不出的迷宮。

沒有辦法用蛛神的奧術遠程偷襲，穆時索性借力沖向那個假冒的深紅之王。純白魔法護盾覆蓋周身，而雙手的骨爪也隨之彈出，蛛神的增強法術附著其上。蛛網穿行，穆時順著預先布置好的蛛網瞬間移動到假冒者的背后，骨爪瞄準對方的胸腔爪下，就要一擊致命。

那假冒者仿佛還沒有反應過來，在原地沒有動靜。

你的肉體歸我了！

如果穆時還能做出表情的話，水晶蠑螈就能看到，在骨刀斬下的一刻，穆時的表情有多么精彩。

骨刀居然被攔住了。

穆時另一只手向前揮出，卻見對方就像他的鏡像一樣，和他做出了一樣的動作。兩只骨刀在空中相交，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形成聲浪，將兩人震開。紅袍之下的血肉觸手，在深紅之王滯空之時蠢蠢欲動。血鞭縱掄出去，鞭梢打出超音速的爆響，沒想到同樣和對方的鞭子對撞在一起，隨即收回紅袍之內

兩波攻勢，都被對方以同樣的手段擋了下來。

深紅之王的鏡像似乎滿不在乎正體會使用如何的手段，而水晶蠑螈也對深紅之王能擊敗對方不報任何希望，只是在驚恐中喃喃希望他們能夠逃出生天。

“何必呢？我是死夢之王的唯一青睞，破碎鏡像，擬態夢境。你妄圖用這種弱小的力量傷害我？”一聲冷笑，鏡像的語氣愈發囂張，“我正是嗅到了你身上那個可鄙者的力量，才會來到這里。現在把它交出來，我還能考慮一下讓你臣服于我。”

“這個自戀到不行的語氣，真是夢魘界的一脈相承啊……”

在掙扎之中，穆時將六角蠑螈從身上揪出來，舉起來細細端詳這個因為害怕而蜷縮成一團的小家伙。

“你就是想要這個？”穆時問破碎鏡像道，“如果我把它交給你，你會給我什么？”

“不要！不要把吾交出去，求你了！他能真的殺掉吾！”怪不得六角蠑螈那么怕這個東西。

破碎鏡像似乎是預感到深紅之王的遲疑，陰測測的笑聲回蕩在在場眾人耳畔。

“哼，我不是說過了么？允許你臣服于我，你將成為夢魘界的一員，這就是最大的賞賜。”

“講真，這個報價太低了點，聽上去還真‘不錯’……”

穆時一松手，六角蠑螈順著他的胳膊跑回了他的肩頭。鏡像沒意料到對方會這樣，笑聲頓時卡在了喉嚨中。

“但是我拒絕！我深紅之王最喜歡的，就是對自以為是的人說NO。”

“你……”鏡像的長袍無風自動，巨大的威壓自那偽冒者的體內放出。“去死吧，臭蟲！”

“汝在干什么！吾讓汝快點跑不是讓汝去激怒他啊！”

但是在這種情況下，說這種中二到炸裂的臺詞真的很爽啊！

穆時拍拍蠑螈的腦袋；“相信我，我已經找到他的破綻了。嗯，可能吧，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希望那個真的是破綻……”

“汝這樣讓吾怎么相信汝啊！”

兩道紅影對沖，驚起了樹林中棲息的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