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起，不祥的一夜終于過去。

國王十字路口升起了濃霧，將仍有暗火燃燒的營地籠罩。晨霧輕柔，把殘渣，碎甲或者是尸體等等一系列不好的東西，都隱藏在如奶牛般濃稠的霧中。

穆時站在樹尖，他釋放邪術(shù)召喚而來的濃霧就在腳下擴散，而他就仿佛站在云端，像一個真正的神明一樣俯視眾生。

昨夜在小杜克昏迷的時候，他像是提線人偶似的上演了一出“勇者斗惡魔”的戲碼，將圣職者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等這出戲演完，他不過是舍棄了一些多余的血肉，造了一具空殼遁走罷了。

如今他還特意召喚出這能迷惑感知的迷霧，通過調(diào)整濃霧的流向引導(dǎo)那些人的路徑，確保巫師和圣職者們不至于在混亂撤退中再次相遇。

也不枉費他親自下場，如今狀況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甚至取得的收獲還遠遠超出預(yù)期。

巫師一方，名為史蒂夫的棋子已經(jīng)布好。而在教會一方，杜克這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已經(jīng)推下。

南美洲的一只蝴蝶拍拍翅膀，就會在赤道上掀起颶風(fēng)。微小的變化能帶給整個世界的長期且巨大的連鎖反應(yīng)，這是整個混沌世界中，不可預(yù)料，不可琢磨的變數(shù)。

讓整個局面變得更加混亂吧。

穆時真的是愈發(fā)期待，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了。

……

深紅之王自樹尖緩緩飄落，向他之前的那個俘虜緩緩踱步而去。

經(jīng)過一夜的動蕩，周圍的人真是恨不得能快點逃離這個是非之地。但是作為動蕩的罪魁禍首，穆時反而是有了閑情逸致，在樹林中緩緩漫步，欣賞一直不曾有時間欣賞的景色。

自來到這個世界，不是在逃命，就是在逃命的路上，何嘗有時間這么悠閑。

“擁有力量……真好啊……”

“天真，果然是只有神格的空殼。”蠑螈趴在穆時的肩頭上一聲嘆息，“想要擁有多少力量，汝就要付出多少代價。”

“代價？”穆時在林中轉(zhuǎn)了個圈，紅袍之下血肉翕動，“我想我已經(jīng)付出的夠多了。”

“汝把這稱之為代價？呵，汝能‘看見’的，還是太少啊……”

“看見？你指的是什么？”

蠑螈對此忌諱莫深，打哈哈說自己餓了岔開了話題。穆時正想進一步追問，卻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將薇瑟內(nèi)拉藏好的地方。

除了草和樹以外，什么都沒有。

“怎么會跑了呢？某人是不是說過，在他的夢境中沒有人能夠醒來的來著？”

蠑螈尷尬的扭過頭:“不是吾，吾的夢境被你破解過一次了，絕對不是吾！”

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圖省事讓水晶蠑螈把薇瑟內(nèi)拉入夢的，直接用簡單粗暴的方法，找個繩子一捆那還有這么多事情。

“絕對不是吾的問題，就算是，也是因為汝好幾天沒有為吾獻上貢品！”那蠑螈越說越激動，小尾巴打的啪啪響，“吾為汝把這人控制住了好幾天，汝卻只給我一些殘渣吃！汝就是這樣向一個神明表達感謝的嗎！”

夢魘界應(yīng)該為有你這樣脫線的神明為恥好吧！而且昨天晚上那些幽魂你不是都吃掉了么，人不大胃口不小啊！

穆時懶得吐槽蠑螈，精神力放射出去，尋找那個丟失的俘虜。

倒是不擔(dān)心薇瑟內(nèi)拉被救走。她的盔甲已經(jīng)被去除，沒有了盔甲的圣騎士也就是比正常人強壯一點罷了。這一夜的兵荒馬亂，附近的人自保還來不及，誰還能有那個閑心思去管一個不知敵我的村姑。

再說了，就算她能被人發(fā)現(xiàn)救走了有怎樣？

追上去殺了就是。

馬爾令家族家徽上的秘密，除了家族內(nèi)的人，還有誰能夠知曉呢？

不管這個舊印是真是假，那個在描述中，能讓平凡的凡人暫時阻擋舊日支配者之物，對任何一個邪神來說，都是具有極大威脅性的東西。

所以要么將舊印掌握在手中，要么摧毀它。

精神力放出，穆時將緊閉的獨眼睜開，看向樹叢中——薇瑟內(nèi)拉就在距離這個地方不遠的地方。

“去吧！空殼子，你還是能抓住她的！”

“本來的計劃：我只需要微不足道的記憶，剩下的奉獻給邪神子嗣，偉大的水晶夢魘閣下。”穆時拍拍蠑螈，“現(xiàn)在別想了。”

蠑螈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頓時一掃而空，泄氣的皮球似的趴在穆時肩頭。

向感受到的精神波動而去，穆時愈發(fā)偏離無數(shù)人開脫出的道路，來到人跡罕至的密林之中，最終，仿佛是有什么呼喚著他，穆時來到于一個樹洞前。

薇瑟內(nèi)拉正在樹洞之中，露水打濕了他的單衣，自遠處都能看到她緊實的肌肉正在篩糠一樣顫抖。沒有騎士甲胄的她就好像是一個迷失在森林中的小孩子一樣，在樹洞中把自己縮到盡量小，以換取一些殘存的溫度和一些虛假的安全感。

周圍沒有什么圣術(shù)的痕跡，甚至可以說，沒有什么人的痕跡，她來這里干嘛？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薇瑟內(nèi)拉在樹洞中不停的重復(fù)這句話。看到穆時出現(xiàn)在洞口，薇瑟內(nèi)拉一聲驚呼，隨即閉上自己的眼睛，捂住自己的耳朵，將整個人的埋在膝蓋中，忍住讓那些支吾的聲音被除了自己之外的人聽到。

她想起來了？水晶夢魘確實提到過，圣光蟲從人的精神上脫落之后，確實會讓被圣光壓制的記憶與情感一下子反彈，想來從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騎士，到這么一個柔弱無力的弱女子確實是正常的后遺癥。

只是她想起什么了？

血肉觸手探出，緩緩向騎士探去。對方不知道通過什么樣的手段居然感知到了穆時，連喃喃和啜泣都壓抑在喉間，裝死一樣的一動不動。

馬爾令家族的秘密恐怖到能逼瘋一個成年人，穆時真是越發(fā)想要知道薇瑟內(nèi)拉腦海中是什么了。

觸手貼上額頭，穆時將自己的意識沉下，和對方的記憶貼合在一起。

一片純粹的黑暗。

獨眼睜開，血肉觸手縮回，面前這人簡直出乎了穆時的意料。在薇瑟內(nèi)拉的腦海中居然能看到古沙爾克聽奧文的屏障，那屏障居然能阻擋他的窺探！

這人是個天生的術(shù)士！

和史蒂夫那種虛假的術(shù)士不一樣，生在圣光家族的薇瑟內(nèi)拉，絕對是一個天生就擁有奧文的強大術(shù)士。

“還不只于此，抬頭看。”

這是真真正正夢魘的低語。

血肉觸手仍然緊貼薇瑟內(nèi)拉的額頭，穆時仍在原地沒有動彈，但是整個世界仿佛就在一瞬間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微風(fēng)漸起，如同鬼魅吹息，夏日暖陽，卻冰冷刺骨。

穆時只感覺自己的頸椎骨銹蝕，盡管他現(xiàn)在這個身體并不存在頸椎骨，但是他卻覺得脖子以上那個肉團卻有千斤之重。

穆時緩緩抬起頭，整個身體仿佛是不受控制了一般，他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看視角一點一點上移。

不過就是幾秒鐘的事情，卻有如幾個世紀。

“那女孩還是個異界祭祀。”蠑螈說道。

尖叫，宛如靈魂被擠壓，自意識崩潰處發(fā)出的可怖尖叫。

“現(xiàn)在汝也‘看到’了……”

“感受力量的代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