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早已累極，可符楚卻偏睡得極其不安穩(wěn)。

泛著銀輝的馬塞河蜿蜒盤曲著沿著河道而下，落日下，河面上的光斑來回穿梭著，不停地聚攏又分散。

成群結隊的牛羊在右岸飲水，左岸蘆葦茂密，隨風颯颯而動，時不時傳出的幾聲械斗聲也未能將其驚擾。

一大一小兩個女孩正比劃較量著，鋒利的刀刃在炎日下閃著寒光，兩柄彎刀再次相接，只聽‘哐嗞’一聲，霎時間，火星迸裂四射。

漸漸地，年歲稍長的女孩占了上風，她雙手握住彎刀使勁往下壓，明晃晃的刀光就像一條吐著蛇信的響尾蛇，不斷向著獵物迫近。

小女孩吃力地接住，額上汗珠直冒，‘啪嘰’一聲，一顆汗珠砸在地上，伴著尖銳刺耳的聲音，她急中生智，一把松開。只見那彎刀如同失了力的大雁，呼啦啦急嚓嚓直往下掉。

對方不防她使了這樣一招，正愣神間，卻見小女孩迅速用左手接住方才掉落的彎刀，又用一招新學的撥云見日，直逼對方的咽喉。

許是這樣的反轉來得太快，對方甚至都來不及做出反應。小女孩笑嘻嘻收回了彎刀，抱拳鞠了一躬：“蕭蕭姐姐，承讓啦！”

“大蕭蕭，看你平日憊懶，如今竟是連你妹妹都打不過了。”

兩個女孩冷不防身后還有人，轉過身見蕭金走過來，符楚朝蕭錦成吐了吐舌頭。

“大伯。”符楚喊了聲。

她的這位大伯素日不茍言笑，是極難親近的。

“小蕭蕭又長高了。”出乎意料，蕭金淡淡點了點頭，但視線再次掃過蕭錦成時又皺起眉頭，他厲聲道：“還不快去校場加練？！”

蕭錦成向來是怕她父親的，聞言頓時垂下頭快步離開。

“我也去。”符楚趕忙道。

恰逢此時王帳有事，蕭金深深看她一眼，終是道：“去吧。”

寬闊的校場里人來人往，符楚踮著腳望了許久才找著蕭錦成。

蕭金向來恪重規(guī)矩，但凡子女有半點逾矩，都會來此處領罰。男子射箭五百支，女子則射箭二百五十支，且只許用一支箭。

‘嗖’的一聲，箭尾受力離弦而發(fā)，像奮擊長空的蒼鷹一樣，箭矢端深深地沒入靶心。蕭錦成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正要放下弓走去將箭矢取下來，卻見符楚輕倚在箭靶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蕭錦成輕輕別開臉，移開目光。

見狀，符楚也不敢再鬧了，拔下箭快步走過去。

“諾。”她將手里的箭遞過去，又問：“明日大哥帶我出去狩獵，蕭蕭姐姐你也跟我們一起吧。”

“不去。”蕭錦成自顧自地拉開弓，并不看她。

符楚笑嘻嘻地湊過去：“還在生我的氣？我方才是真的不知道大伯也在。”

蕭錦成用力吸氣瞄準，聞言并不答話。

“哎哎哎。”符楚撥開她搭在弦上的手：“裝什么裝，不過是不小心贏了你而已，若你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大不了往后我讓你贏便是了。”

“誰要你讓著？！”蕭錦成扭頭瞪她。

“對對對，不讓不讓。”符楚嬉皮笑臉湊過去挽住她的胳膊：“就是應該今日你贏，明日我贏才好嘛。”

“你是公主，反正你都是有理的。”蕭錦成松開她的手，想走過去將箭拔下來。

“別去了，大伯又不在，你一次不練他也不知道。”

蕭錦成看她一眼，搖搖頭：“我可不敢，若是被阿布（父親）發(fā)現(xiàn)了，非拔掉我一層皮不可。”

“可我是公主，我的命令你也敢不聽么？”符楚繃起臉，昂首挺胸儼然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

沒等蕭錦成回答，她率先憋不住笑了出來。

“好了，不逗你了。”符楚擺擺手：“實話告訴你，今日南楚使者前來覲見，我父汗設九宴會客，大伯今晚能不能走著回去都還未知呢。”

“真的？”蕭錦成半信半疑問。

“哄你作甚。”符楚奪下她手里的弓箭放到一邊，拉著她的手便往外走。

暮色籠罩下的天空，像被人揉成一團的宣紙，皺皺巴巴扭曲難看。

鹿群在草原上肆意奔跑著，一只小鹿脫離了族群來到河邊，撲朔迷離的眼睛悄悄觀察著四周，見周圍并無其他，便放下心來汲啃著鮮嫩多汁的青草。

巴掌大的鹿角反著光，像穿過樹梢間隙透射進來的陽光，額上白色的斑點如同夜晚的天空上閃耀著的星辰。

樹蔭處，符楚竟一時看迷了眼。

旁邊的蕭錦成悄悄搭上弓箭瞄準，緊繃的弓弦噌噌震顫。

電石火花間，原本安靜啃食的小鹿突然抬起頭來，符楚心中大駭，那熟悉的臉龐分明就是自己！

符楚猛地睜開眼，是夢，都是夢。

她大口地喘著氣，心像是被人撕裂般，止不住地疼。

環(huán)視四周，見是在宋鑲的帳中，她不禁松了口氣。

“主子您怎么了？”外頭的鳧茈聽見響動急忙進來查看，見符楚臉色慘白地坐在床上，一時心下明了。

符楚滾了滾喉嚨，鳧茈見狀，輕輕放下退了出去。不多時，她端著一杯溫熱的茶水進來。

符楚接過一飲而盡后，方才覺著嗓子好了許多。抬眸看了眼鳧茈，輕輕笑了笑：“何時過來的？”

“半夜是王爺便派人來接了，今早才到。”

符楚一時無言，過了半響，她抬起頭看著鳧茈的眼睛，朝著她慢慢伸出了手。

“把手給我。”見鳧茈久久不動，她催促道。

鳧茈將手放到她的手上后，才聽她輕聲道。

“我雖然年歲不大，可一路走來，我卻被人傷害、被人背叛也被人利用，我算計別人，別人也算計我，但我依舊活了下來。不是因為我夠狠，而是因為我相信，相信那些值得我信任的人。”

符楚慢慢松開手，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鳧茈，你若是不想留下來，我絕不勉強。但你若是決定留下，我保證，從今往后，我便會像愛護家人一樣愛護你。同時，你也要向我保證，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你都絕不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