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確實沒有辦法再到城下挑釁了，但卻沒有停止騷擾。

當天晚上，金水臺軍兵們剛剛睡著，突然漆黑的山林中傳出了一陣鼓樂喧鳴，而且聲音很大很雜亂，無數軍兵直接被嚇地坐了起來。

張紹武更是只穿著中衣，連扣子都顧不上系，沖出房間

山林中的各種響器噪音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反而更熱鬧。

沒錯，這些都是響器，這個世界各種紅白事，婚喪嫁娶的場合都要用到。聲音大，音色雜，而且動輒就能傳出好幾里地。

博山城這樣的地理環境，依山而建，緊靠著廣袤連綿的山林，城池規模又很小。

這些噪音輕易地就覆蓋全城。

金水臺的軍兵們幾乎要抓狂了，很多人強忍著困意爬起來，拿來棉球，燈芯或者布條之類的東西，往耳朵里塞。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沒卵用，其他的聲音還好，關鍵是鑼聲和嗩吶聲實在是讓人自閉。

鑼聲一驚一乍不必說，嗩吶更是穿透力逆天，這可是號稱能單挑一整支交響樂團的神器啊！

即使將耳朵塞得再嚴實，但那種尖銳高亢的聲音，還是會透過皮膚，導入骨骼，在大腦里不斷回蕩。

關鍵吹的好聽也就罷了，大家還能頂著困意聽點兒意思。

但這些山匪和軍兵可不懂怎么奏樂，只管鼓起肺活量，吹得越響越好，毫無旋律節奏可言。

簡直就是赤果果的噪音啊！

這可比扯著嗓子叫罵要省事兒多了，而且陸辰虹的麾下軍兵都白天補了覺，現在一個個精神亢奮，足足嗨了大半夜。

很多金水臺的軍士實在受不了了，干脆站在城頭，憤怒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放箭。

但是依舊沒卵用，只是白白浪費箭支。

轉過天一大早，城主府大廳中，張紹武端坐正中，下面站著一眾正副校尉正副都頭和各部伍長什長。

所有人的臉上，都只能看到兩個字。

“心累”

那是真的心累。

這些天下來，他們一場像樣的戰斗都沒打，但是卻感覺身心疲憊，昨天晚上更是一夜沒睡好，現在憤怒中透露著些許萎靡。

“這群雜碎太過分了！馬上組織人手進山，分成小隊依次推進，將這群混蛋揪出來！我要扒他們的皮！”

張紹武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點。

手下們也就等這句話，當即抱拳領命。

緊跟著，大量的軍兵分成許多小股，進入密林，開始向前探索。

金水臺的封地大都是平原，所以他們也不大適應在這種地形作戰。

進入山林后，剛開始還好，軍兵們相互之間協作，推進地層次分明，井然有序。

但很快，道路就越難越難走，小股軍兵之間聯系越來越難，而且很多人走著走著，卻突然發現方向都有些錯亂了。

“啊？”

一聲慘叫，幾名金水臺軍兵一腳踏入了陷阱，緊跟著身體被許多根削尖的木棍穿透。

后面的同伴剛想過去查看，又有幾人踩到鐵夾，慘嚎著倒地。

緊跟著茂密的樹叢中，射過來一些箭支，將他們的性命奪走。

另一股軍兵瞅準方向，急忙披荊斬棘殺過去，但等費盡力氣沖到，卻發現敵人已經沒影了。

隨著越來越深入山林，他們的推進陣型也越來越分散。類似的情況接連發生。

慘叫聲響起的頻率逐步增加，許多小股軍兵都踩入了敵人的陷阱，或者被突然冒出的敵軍殲滅。

現在陸辰虹明白，這些新吸收來的青壯鄉兵的用處了。

他們本就是當地人，絕大多數本職都是獵戶，對這座博山熟悉地宛如自己家后院，而且也擅長做各種捕捉野獸的陷阱。

在他們帶領指引下，己方進退自如，但敵方卻如瞎子一般，四處亂撞。

對于大股的棘手敵軍，他們可以輕易避開，遇到小股的陷入麻煩的敵軍，就能迅速殺出，將其全殲。

而金水臺精銳一向引以為傲的協作戰斗能力和執行力，在這樣廣袤復雜的山地地形面前，根本就發揮不出來。

很多金水臺軍兵辛辛苦苦行進了半天，連敵人的影子都還沒見到，卻時不時地聽見其他方向傳來小規模戰斗和慘叫的聲音，這種心理上的壓迫，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

孤立無援下，很多軍兵走著走著，就迷失了方向，找不到來時的路。

這就是敵后戰場的獨到之處，能夠倚仗主場和信息上的優勢，將對方的大規模軍陣作戰能力，瓦解為單兵作戰，孤軍作戰，然后再在局部形成兵力優勢，將其逐一擊破。

道理很簡單，但在實踐中才能理解地更深刻。

幾場小戰斗打下來，現在就連崇尚沖鋒陷陣正面硬剛的西軍將士，也都有些上癮了，這可比死守城池劃算多了。

短短的時間內，大量的敵人被殲，但他們的損失卻微乎其微，只是在交戰過程中傷亡了一些戰斗力不強的山匪和州府兵。

山林邊緣外，張紹武帶著幾名都頭焦急張望著，現在他們也意識到，之前好像對困難有些估計不足。

一開始，還能有身手矯健的傳訊兵溝通前后方，傳達指令，但后來，傳訊兵來往的時間要越來越長，甚至有幾人出去了就沒再回來。

“退回來，通知所有人都退回來！”

張紹武終于也頂不住了，當即下令道。

足足兩個多時辰后，金水臺軍兵們才逐次退回，很多人在山林中走了半天，連敵人的半個影子都沒有看到，但已經變得渾身狼狽。

尤其是陰雨天氣，道路泥濘崎嶇難行，花費了他們不少體力。

盤點了一下人數，張紹武有些肉疼了。

足足有三百多人沒能回來，也不知道是死在敵人手中，還是迷路了找不到方向，壓根就沒有收到撤退命令。

但總歸兇多吉少了。

這段時間不知不覺下來，張紹武手中能打的軍兵，只剩下兩千多人，幾乎去了三分之一！

這讓他恨得咬牙切齒，如果不是現在陰雨連綿，他都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這破山林！

主動出擊的嘗試，再次宣告了失敗。

接下來幾天，白天時不時地有小股敵人來騷擾，晚上直接在附近的山林中變換位置敲鑼打鼓吹嗩吶，搞得他們根本睡不著覺。

方法很賤，但是很有效。

一通折騰下來，現在已經能看到，在城頭站崗的金水臺軍士們，精神都萎靡了許多，還有實在撐不住打瞌睡的。

沒辦法，張紹武只能親自巡查督促。

現在他算是明白了，自己這哪是占領了博山城？分明是和手下軍兵困在了這座破城里！

郁悶的是他軍命在身，想退也不能退，只能硬頭皮熬下去。

又過了沒幾天，一支人馬出現在博山城外。

金水臺的大型攻城兵器和糧草終于到了！

張紹武一直在等這一天，遠遠的就迎接了出來。

“溫兄，哈哈，好久不見，這一路上辛苦！”

張紹武和押運官顯然認識，隔著老遠就抱拳打招呼。

那名姓溫的押運官寒暄幾句，然后盯著張紹武的臉看了半天，突然訝異道。

“一段時間沒見，張兄神色好像憔悴許多，何以至此啊？想必張兄是為了公事勞心費力，您才是辛苦。”

這句話說完，張紹武的神色十分尷尬，沒好意思多提，讓押運隊伍依次搬運貨物進了城中。

頓時，小小的博山城變得充實起來。

大批動輒好幾丈高的大型攻城兵器，被屯放在城主府前的大片空地上。

糧草被搬運到騰空的民居中存放。因為現在正是陰雨天氣，要小心被打濕發霉。

押運隊也在城中歇息休整，明日就要在張紹武軍兵地護送下，奔赴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