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淅淅瀝瀝的雨聲在耳畔低唱，翻身坐起。披了一件素色絲裳，光著腳站在窗前。雨打青荷的聲音涼薄，她的眼中一望無際的碧綠是那么鮮活。一夜的輾轉難眠，她想開了，也想明白了。既然沒有人能給她海闊天空，那么她就給自己她要的海闊天空。

“公主，你起了，奴婢伺候你梳妝。”粉衣侍女走進，替她披上了外衫。

銅盆里的水倒影出她憔悴慘白的臉，閉上眼掬一把清水敷臉，溫熱的水讓她輕輕皺起了眉。

“公主，怎么了？”

她回過神，低語。“小書，幫本宮整理一些細軟。”

“公主，你要做什么？”侍女受驚尖叫出聲，她伸手捂住她的嘴，輕輕搖了搖頭。小書畏懼連忙后退跪下。“公主恕罪，奴婢口快。”

舜華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搭著床沿，漫不經心地開口。“你去叫小棋和小畫都進來，本宮有話要說。”

粉衣侍女輕手輕腳地走進，跪在榻前。她側頭望著她們，心里隱隱不舍，咬牙低語。“起來吧。”

“公主，你找我們是有什么話要吩咐？”

“本宮要離開將軍府，去北疆。”

一言既出，嚇得剛站起來的三人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拼命磕頭。

“我意已決。”

“公主千金之軀，怎能受此疲累，若是被人知曉，公主你的名聲……”

“我的聲名如何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要離開。至于去不去北疆，等本宮出了將軍府再說。”

“公主，請公主三思。”小書趴著上前扯住她的裙擺，泣不成聲。

她緩緩低頭望著她們，石榴紅的裙擺拖曳在地，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有她自己的影子，在搖擺在猶豫不決。“小書，算本宮求你們，幫我這一次。”

“公主，奴婢不敢。”

舜華沒有推開她，只是扯下了脖子上的寶石遞到她面前。“這一生，我就是這鑲嵌在金鏈上的寶石，璀璨，卻只是一個裝飾。我求你們幫幫我，助我離開。”

人生的前十六年，她就是一只被困在籠中的金絲雀。宮女尚且可以在宮中四所走走逛逛，而她卻被困在離落宮，想去御花園還要向父皇稟報。這一次，她既然有機會出來，就沒想過要再回去。

不知這樣的沉默過了有多久。小書哽咽開口。“公主，你要我們怎樣幫你？”

“謝謝。”舜華無力地跌坐在床，十指緊緊抓住了錦被。入眼是水晶鴛鴦雙枕，流光旖旎，只是冰冷。仿佛是那一日的他，他的手冰冷。心一悸，她緩緩坐起身，開口聲音都是顫抖的。“我要裝做你們當中的一人，以進宮為名出將軍府。而我冒名的那個人，我希望他能代替我扮演好公主。”

“公主，這萬萬不可。”小書嚇得發抖止不住地哭。舜華輕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屏風后。佇立在外的三人抱頭痛哭。公主的聲音越高屏風傳來。“父皇母后暫時不會再來，你們只要小心照顧著不要讓別人進得這槿樓，就不會有問題。我的身份，他們還是忌憚的。”

從屏風后走出身著宮裝的公主，面紗輕拂，攤開手，一枚玉環在她掌心。“我會把玉佩留下，若是不幸被父皇母后知曉，他們也不會為難你們。”

小書提著食盒，隨同舜華一起走下了樓梯。那打掃的嬤嬤果然湊上前來。“姑娘是要去哪里？”

“公主吩咐帶些點心給陛下和皇后娘娘送去。正要進宮一趟。”

“宮里什么都有，將軍府的東西怕是上不了臺面。”

蒙著面紗的舜華輕咳。嬤嬤欲近前，小書急道：“小畫這日不舒服，可能是感染了公主的傳染病，嬤嬤小心吶。”

“傳染病。”嬤嬤驚叫一聲退到一邊。順利出了將軍府，踏上鸞車，車夫按著小書的意思行駛著。

小書打開了食盒，拿出了里頭備好的男裝，還有一些銀票。蹲下身為舜華整裝。“公主，南城門那里就有載客遠途的，小書替你找好車夫，你切忌不要輕信任何人。也請你盡早回來。”

舜華靠著車廂，玉帶蟒袍襯得她風流俊俏。小書又塞了一把匕首在她的靴子里。“以防不測。”

“小書，你想得真周到。”舜華輕笑，伸手拍了拍鼓鼓的靴子。

“公主，小書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執意要走，我們攔你就是不忠。請你一路上小心。”小書跪著埋首在她的膝蓋，低聲懇求。她的長指穿過她的發，扶上她的臉頰。“為何要如此感傷，我自由了。小書，我自由了，謝謝你。”

馬車在南城門邊緩緩停下。小書撩起了簾子，突然間透入的光芒，讓舜華有一瞬間的不適應，伸手遮光。緩步踏下馬車，漸漸適應了那光芒。耳邊人生嘈雜，放眼望去人流如潮，車水馬龍。她的手緊握，掌心里的紙扇被纖指蹂躪。心在狂跳，血液在倒流，她知道這就是興奮。即使這里的嘈雜，充斥著各種味道，卻是她渴望了解的世界。

小書和那車夫講著價，抬頭看向不遠處的舜華。翩翩貴公子，模樣兒標致，說是要去北疆，開的價也是相當誘人，便不再猶豫，應承了下來。小書回身走來默默抓住了她的手。舜華回神，含笑點頭。“謝謝你。”

“公主，去吧。”一句話，仿佛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氣，她終于放開了她的手。看著公主在她的眼前走過，風帶起了她的下擺，玉佩叮鐺。少年風流。車夫趕車出了南城門。離開了皇城，進入了附城。從未出過宮的舜華驚嘆，南城門竟只是九重皇城的第一道城門。

透過微開的一角車窗，看著人影，車影，樓影一一掠過。坐上車，舜華便吩咐車夫往南去。車夫雖然不明白，但是主顧說了去江南，又加了路費，他自然是沒有異議的。

舜華在心底輕嘆。龍君玥，千山萬水又如何，我是不會去北疆的，我們就此錯過，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