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雙手握拳，臉頰漲得通紅，急促地道：“先生，我可以做很多事的，燒水煮飯，洗衣鋤地我都可以幫你做。”

方唐直起身來，看著一身破破爛爛的潘離，暗嘆一聲，點點頭道：“好！”

說罷牽了他的手，一起邁進屋內。

不料一幫孩子見到潘離，哄地一笑，七嘴八舌指著他喊道：“小叫花子！小叫花子！”

方唐感覺潘離的小手明顯一緊，就欲從自己手中抽離出去。

方唐手一用力，牢牢抓住了那只小手，重重地咳了一聲，吵鬧聲頓時停了下來。

轉而朝潘離問道：“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潘離雙眼一紅，細聲回道家中就他一人，方唐心中暗道果然如此，遂牽著他走到講臺前，抬手示意大家安靜。

孩子們迅速坐好，方唐指著潘離緩緩說道：“大家記住，這是潘離，你們家中有父母，爺爺奶奶，吃穿不愁，潘離不一樣。”

說著舉起潘離一雙長著老繭的小手，“他需要自己種地找吃的，需要自己洗衣做飯。你們來念書，要牢記一個道理，人生來都是平等的，每個人都一樣！從今天開始，潘離就跟你們一樣念書，也從今天開始，你們也要像潘離一樣做力所能及的勞動。”

環顧了一圈，方唐笑道，“還有一件事，明日我請裁縫過來，給每個人做兩件新衣服，統一著裝。”

話音剛落，歡聲雷動。

“昔時賢文，誨汝諄諄，集韻增廣，多見多聞……”一陣陣書聲從窗戶內飄出，傳向遠方。在這瑯瑯書聲中，光陰流轉，寒暑變遷，轉眼之間，便已五年。

湖邊架起了一長溜寬廣涼棚，綿延足足有一里長，綠絲絳絳，瓜果飄香，蝶舞翩翩。

方唐躺在一張躺椅上緩緩搖動，一頂草帽蓋在了臉上，隨著身子前后起伏。

一個少年恭敬地站在躺椅旁，手里捧著一本賬本，正在小聲說話：“先生，今年又要大豐收了，咱們種的菜只有兩三畝，但那些果樹今年都掛果了，長勢很好，估計有得忙了。”

“照您的吩咐，咱們將離湖不遠的洼地整成池塘養魚，現在已經發展到了八口魚塘，牛群加上今年的崽子一起足有六十多頭，山羊二百多只，豬圈里還有四十多頭豬……”

“好了！”方唐擺了擺手，淡淡地回道，“都是些孩子，有如此規模，也難為大家了。”

頓了一頓，方唐又道，“潘離，你跟著我五年了，從一個懵懂少年成長至今，感覺書念得怎么樣？”

潘離雙手作揖恭恭敬敬地道：“先生，學生跟著先生書念得越久，越覺得先生浩瀚如煙海，遙不可及……”

“好了！我問你書念得怎么樣，不是要聽你拍馬屁的。”

“……”

潘離一滯，小心回道，“學生書通讀了不少，也能理解，但我認為先生的理念以及在書本之外的實踐，常常更能讓學生受到啟發。”

“好！”方唐伸手一拍，掀開草帽，從躺椅上站起身來，伸出左手拍拍潘離的右肩，一臉的贊賞。

方唐挺拔身形，甚為俊朗，五年的歲月磨勘，原本清秀的面龐已稍顯黝黑，輪廓分明而又堅毅無比。

溫和的笑容里，一雙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星，卻又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憂郁隱藏在深處，讓人無處捉摸。

看著潘離，這個當初的小叫花子，如今一襲青衫，儒雅無比，方唐頗為感概。

鼓勵道：“你能夠懂得學識的源泉就在生活當中，你也就是先生了！走吧，該給他們上課了。”

課室內，仍舊坐著一幫四五歲的小家伙，原來的小家伙們長大了，課量已減少，經常要抽出時間去勞作。

方唐搬了張椅子坐在講臺邊上，笑瞇瞇地看著大家。

今天很多人是第一次上課，他也不打算教什么實質性的東西。

便開口問道：“我問大家幾個問題，看誰能答上來。”

看著臺下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的小家伙們一臉的新奇，方唐微笑道，“你們誰知道，為何要進學？”

臺下登時亂哄哄一片，嘰嘰喳喳各說各話，不知所云。

方唐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讓大家安靜，“誰知道的站起來說！”

臺下安靜了，一片小腦袋我望你，你望我，最后推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站了起來，奶聲奶氣地說道：“我們要跟著先生念書識字，做一個有本事的人。”

“念書識字就能做一個有本事的人了？那哪些人都是有本事的人呢？”

“是的！爺爺說，有本事的人有很多，先生，大雇主，官老爺，大將軍都是有本事的人。”

方唐聽得饒有興致，笑道：“那你想做哪種人？做先生，大雇主，還是官老爺和大將軍？”

那小男孩歪著腦袋，右手食指伸到了嘴里含著。

半晌，在大家期盼的眼神注視下，方期期艾艾地說道：“我……我要做仙人！”

臺下哄堂大笑，方唐卻是一怔。

小男孩左右看了看，訕訕而坐。

半晌，方唐抬手示意大家安靜，順手指著一個笑得很猛的小姑娘笑道:“怎么？你不想做仙人嗎？”

小姑娘頗不好意思地猶疑了一下，卻大方地回道：“想！”

方唐點點頭，又大聲問道：“你們都想做仙人嗎？”

“想！”臺下異口同聲，整齊劃一。

“為何想做仙人？”方唐指著那小姑娘，“你先說。”

小姑娘想了想，歪著腦袋道：“做仙人可以在天上飛來飛去。”

方唐朝下一指：“你們呢？”

登時底下熱鬧了，之前那小男孩站了起來大聲道：“我爺爺說了，仙人可以長生不死，可以在天上地下自由自在，可以做很多凡人做不了的事情……”

耳邊一群孩子嘰嘰喳喳，方唐早就神游物外，一雙空洞的眼睛盯著前邊墻壁，半天也未見眨一下。

是夜，方唐輾轉反側，數年來努力深藏心底的往事猛地被扯了出來，同伴們如今怎么樣了？

自己難道就這樣真的不能修仙？一會兒卻又想到了父母。

一時間思緒越來越難以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