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鼠尾的聯想

我是屬鼠的。鼠在我心目中是聰明可愛的小動物。我們從小就吟唱著這樣的童謠：“小老鼠上燈臺，偷油吃，下不來，唧唧哇哇叫奶奶，奶奶把它抱下來。”記得當時曾經還有過疑惑——奶奶是小老鼠的奶奶，還是人的奶奶？結論是，能夠把小老鼠抱下來的一定是咱們人的奶奶。但是，突然間可愛的小老鼠被宣布為“四害”之一，成為人類的敵人，必須徹底消滅掉。而且這樣做還會得到獎勵。獎勵的憑證就是老鼠的尾巴。當孩子們用老鼠尾巴換得水果糖并被老師評為“捕鼠能手”的時候，孩子們的心靈便悄悄地發生了可怕的質變。當這些孩子們長到20歲左右的時候，正好趕上“文化大革命”。其中有些年輕人對自己的校長和老師無情地揮動起系著銅扣的皮帶，意欲將革命的敵人斬盡殺絕而后快。到了2003年發生“非典”之際，社會上流傳“非典”病菌的傳播者是寵物貓狗，也許就是這批人把豢養多年的貓狗棄之街上，任它們在饑渴中狂奔哀嚎。這代人中的一部分人對待生命的殘酷冷漠心態，是從少年時代捕捉和切割老鼠尾巴的時候就開始塑造了的。當他們有權力有理由處分其他生命體生死存亡之際，隱藏于內心深處的殘忍便悄悄支配著他們的行動而不自知。多少年以后，我從事古代法律文化研究，知道在遠古時代，古人為生存而戰斗，他們切割敵人的耳朵、額部的頭皮來邀功領賞。我們在少年時代竟接受過類似遠古戰爭的訓練。而一代人的心靈也許必須經過幾代的熏陶洗煉才能夠改變，最終有望返回珍愛性命、仁及草木那種純真善良的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