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涵娓娓道來，高離淵明白了發(fā)生了什么。

當年在“誅龍戰(zhàn)爭”的最后，奧德洛普攻破霜石島后在地下發(fā)現(xiàn)了他們口中所謂的“罪業(yè)之都”，里面有各種疑似制造異血鬼的器械。

奧德洛普馬上就以此為借口證明自己此次攻擊舊狩獵教會是師出有名。

舊狩獵教會不出所料地就成了異端。

“什么制造異血鬼啊！？”

高離淵驚出了聲，陸雪涵再次捂住他的嘴巴，得到保證之后才放開。

他低聲說道：“那器械是用來研究異血鬼身體構(gòu)造的，以找到更快殺死他們的方法，當時已經(jīng)有了些眉目，可是那群野蠻人……”

“離淵哥哥，這話你對我說可以，出去就別再說了。”陸雪涵嘆了口氣，“我不想他們把你當做異端，你會上火刑架的……”

高離淵雖然點頭答應(yīng)，心里卻將奧德洛普那幫自詡文明與自由的偽君子罵了個暢快淋漓。

他在心中感嘆，果然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奧德洛普的那幫混蛋怎么不說自己攻破霜石島之后，將教會城堡劫掠一空的事情。

所有值錢的文物和卷軸都被他們打包帶走，帶不走的就地打碎。

之后他們又將魔爪伸向了教會圣物方典。

“高，你和陸在討論什么呢？”青鸞導師笑瞇瞇地說道，“需要我?guī)兔卮鹨幌聠幔俊?

“啊……不用了青鸞導師，我和她在討論通史……”

“討論通史上的什么問題呢？”

高離淵被青鸞導師這一句話給噎死了，他支支吾吾半天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后還是陸雪涵為他解了圍。

她站起身，脆生生地說道：“我們在討論墨秦青苗法利弊。”

青苗法，那又是個什么東西？

高離淵滿頭黑線地看著陸雪涵，陸雪涵一攤手，低聲道：“這是我最先想起來的，只能這么說了……”

“哦，是青苗法啊，雖然它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農(nóng)民和手工業(yè)者受高利貸盤剝的情況，但它并沒有被長久地實施下來。”青鸞導師眨眨眼，“下次有這樣的問題可以舉手發(fā)言。”

她對高離淵和陸雪涵露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高離淵心中叫苦不迭，這三千多年的歷史自己真的要好好補補了。

這雖然是個浩大的工程，甚至于提起來高離淵就頭疼不已，但不補起來自己是不可能成為一個合格獵人的。

從那天晚上起，狩獵教會的大書庫里多了一個忙碌的身影，他時常臨近午夜才離開書庫，經(jīng)常坐在一堆比自己還高的書籍后埋頭苦讀，他還會千方百計地征得同意把書籍帶回臥房，利用好每一點閑暇時間。

他的好友們時常來大書庫陪伴他，日復一日地，大書庫的管理者很快便能準確地叫出他們的名字。

訓練開始的半個月后，魔槍戰(zhàn)斗部的孩子中出現(xiàn)了第一個死者。

那是劍術(shù)課上的身法訓練，鐵鷹要孩子們躲避一臺雙手訓練機械的攻擊，結(jié)果有個叫約翰的男孩在躲避到第七招的時候恍惚了一下，被兩手訓練機械重重一劍敲在太陽穴上。

緊接著是第二劍，第三劍……

約翰就這樣一聲不響地倒了下去，沒有意料中的慘叫和掙扎——他的顱骨凹下去了一大塊。

鐵鷹上前只看了一眼便搖搖頭，攔住了要上前的特麗莎，平靜地說：“叫修女姐妹們來吧，不用白費力氣了，他沒救了。”

鐵鷹輕描淡寫地一句話把所有的孩子都嚇壞了。

特麗莎點點頭，招手讓從第一天起就等在一邊的那兩個黑紗蒙面、背著至高教會六芒星旗幟的女人過來，將約翰抬上了擔架，用白布蓋住那張已經(jīng)無法直視的臉抬進了城堡中。

這一切熟練而快速，那兩個女人顯然不是初為此活。

城堡中庭的草坪上留下了一攤紅白混合物。

“你們在什么，發(fā)什么呆？！下一個！”鐵鷹面無表情地說道，“這么點小事就能把你們嚇成這樣，不就是死了個人？獵人要見的尸體比活人還要多，先學會直面死亡吧！”

約翰后面的是海涅，此時他已經(jīng)被嚇壞了。

“海涅，你在發(fā)什么呆？！”鐵鷹大吼道，“快去！”

“我……我不行的……”海涅帶著哭腔喊道，“我不行的！”

鐵鷹上去一腳把海涅踢得在地上滾了幾圈，爬起來之后海涅硬生生吃了訓練機械一記重砍。

海涅被這一劍砍得再次摔倒在地，他連滾帶爬地逃回到安全地帶。

迎面飛來的一腳又將他踹了回去。

“給老子起來，你這頭骯臟的、下賤的蠢豬！再逃回來老子把你丟到豬圈里，讓你見識見識豬的勇氣！滾起來，獵人不要懦夫，要么去和它過過招，要么就給老子收拾東西滾蛋！”鐵鷹吼道，“滾起來，你這沒用的廢物，你他媽的是個男人，摸摸自己褲襠里還有沒有家伙事！”

海涅咬著牙站起來，抹了一把眼淚，大吼著朝訓練機械沖了過去。

躲閃幾次之后，訓練機械一劍打在海涅腰間，又將他打飛出去幾米遠。

“把這沒用的廢物抬下去，特麗莎大夫，然后給我換下一個上！”鐵鷹冷冷地說道，“異血鬼的速度比這坨廢鐵可以要快得多，如果連這坨廢鐵的攻擊都躲不開，我勸你們還是趁早滾蛋，省得死在外面壞了教會的名聲！”

那一天孩子們或多或少地都受了傷，除了個別運氣差的斷了骨頭之外，其他人經(jīng)過治療很快就可以參加接下來的訓練。

這不是訓練開始以來的第一次出現(xiàn)死亡事故，但卻是他們第一次親眼目睹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昨天的時候還坐在一起聊天，今天人就沒了。

吃過午飯后，高離淵那一隊沉默地回到屬于他們的臥房。

海涅一直在抽泣——他身上的衣服沾到了那些腥臭的紅白混合物。

“你他媽能不能別哭了，不就是死了個人嗎？”奇奧拉被海涅的抽泣弄得無法午睡，他坐起身，沖睡在他旁邊的海涅吼道，“你沒聽那鐵鷹說，咱們以后要見的尸體比活人還要多！”

他這一聲后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你吼什么吼？”古特皺著眉頭說道，“你睡不著別人就不要睡了嗎？！”

“這娘們哭得老子心煩！”奇奧拉指著依舊在抽噎的海涅說道，“你是男人嗎，娘們，看著我，你是男人嗎？你褲襠里到底有沒有東西？！別他媽哭了，問你話呢！”

海涅沒理他，依舊低著頭抽泣。

奇奧拉得寸進尺地從床上跳了下來，撲到海涅身上開始撕扯起他的褲子，口里不住地喊著：“來來來，讓老子看看你下面到底有沒有家伙……”

眾人都看不下去了，高離淵最先沖過去推開奇奧拉，狠狠地一拳鑿在他胸口，將他打退數(shù)步，說道：“海涅是我們同組的人，今后我們會在同一個獵團，要一起和異血鬼戰(zhàn)斗，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那天也不會去救你出來！”

“哈？”

奇奧拉不屑地哼了一聲，指著高離淵鼻子吼道：“誰要你一個賤民，一個黃猴子來救我，我是墜星城公爵的長子，我死了那老頭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他的話還沒說完，唐韻然便冷聲打斷了他：“三十年前教會給墨秦帝國送回了一位皇子的尸體，難不成墨秦皇子還比不上你一個領(lǐng)主兒子？！你應(yīng)該不知道在你來狩獵教會的時候你就和你那個公爵父親任何關(guān)系都沒有了吧？！”

唐韻然頓了頓，說道：“你應(yīng)該有個弟弟吧，你父親應(yīng)該更寵愛你的弟弟吧？”

“他不想你這個目中無人的廢物來繼承他的封地和他的財富，不想讓你這個鼻孔朝天的蠢貨去敗壞墜星城的奇奧拉家族的名聲，他就把你送到這里來，狩獵教會最適合你這樣被家族拋棄的人，你父親打心眼里巴不得你死在這里！”

她的話讓奇奧拉打了個寒噤，他一屁股坐在床上，雙手抱著頭，嚎道：“不……不可能……我是他唯一的繼承人，我是他唯一合法的繼承人……”

“獵人不參與世俗權(quán)力紛爭，終生不封地，這你不知道嗎……”

唐韻然的話還沒說完，奇奧拉猛地跳了起來，推搡了唐韻然一下，指著她鼻子吼道：“我不相信你這個黃皮母猴子，你這只會叼香蕉的嘴能……”

“奇奧拉你這蠢貨給我閉嘴……”

“和這種人渣說什么道理，直接撕了他的嘴！”

凱因的話還沒說完，古特便大吼著朝奇奧拉撲了過去，但有人比他更快。

“啪”的一聲，奇奧拉像一根沒重量的稻草栽倒在地。

“你他媽再說一句猴子，我就把你的嘴撕開……”

高離淵快如閃電的一拳將奇奧拉撂倒后又補了一腳，怒道：“來的第一天我就看你不爽了，如果不是在分部儀式上我早就把你揍得滿地找牙了！你有什么好能耐的？來，讓我見識一下啊，奇奧拉少爺！”

奇奧拉躲開高離淵的那一腳，尖叫著撲上去和高離淵扭打在一起，但他又怎么會是高離淵的對手，高離淵躲開他的拳鋒之后，一拳鑿在奇奧拉肝臟處。

那重重的一拳讓奇奧拉倒下，雙手捂著肝部，想要慘叫卻叫不出聲。

“你他媽再叫我黃猴子啊！？”高離淵并不打算繞過他，又是一腳踹在他身上，“給老子起來，你這腦子里裝滿糞土的貴族小子，起來啊，你不是騎士嗎？”

“在這里拿自己當貴族的蠢貨，你知道你老子為什么把你送到這里來的嗎？因為你是你母親和下人私通生下來的下賤胚子！”

“你應(yīng)該感謝你那老子，他讓狩獵教會徹底改造了你，不然你會變成和他一樣大腹便便的蛆蟲！”

每說一句，高離淵就狠踹奇奧拉一腳。

等到其他人沖過去想將二人分開時，奇奧拉已經(jīng)被高離淵打得滿臉是血，只剩慘叫的力氣。

滿臉是血的奇奧拉對高離淵做了個侮辱性的手勢，虛弱地說道：“高離淵，你這該死的黃猴子，還有陸雪涵和唐韻然兩只母猴子，我……”

高離淵大怒，一下掙脫了凱因和古特，撲上去猛踹一腳。

一聲清脆的響聲之后，奇奧拉昏了過去。

就在這時，高逸霜帶著醫(yī)官們來了。

狩獵教會對這次斗毆的處理結(jié)果是高離淵被關(guān)七天禁閉，挑事的奇奧拉關(guān)七天禁閉之后還要被罰做兩天苦工。

“吃飯了，離淵。”

高逸霜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她手中提著一個餐盒，還有兩小瓶甜酒。

“嗯，放在那邊吧，嗯……姐姐……”

高離淵坐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叫高逸霜姐姐。

被關(guān)禁閉的這四天里，高逸霜每天都會偷偷來給高離淵送些好菜，讓每天只能得到淡饅頭、咸菜和水的高離淵感受到了來自親人的關(guān)愛。

“我今天還沒吃飯，于是就多做了些，這樣咱們姐弟就可以一起吃了。”高逸霜說著，將手中提著的餐盒放在桌上，又搬過兩張凳子，“來吃吧。”

“說實話，我不是個稱職的姐姐。”高逸霜端起酒杯，一仰脖喝了下去，“我五歲就和爺爺來了霜石島，后來爺爺告訴我說我有了個堂弟，我就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孩子，直到我見到你……”

“說真的，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無法接受一個癡呆兒會是我的弟弟，會是我們高家的骨血，于是我就對你很冷漠很冷漠……”

“直到我前幾天見到你，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得有多離譜。”高逸霜看著高離淵，高離淵也看著她，“你比我要強得多！”

這是高離淵第一次近距離打量高逸霜，她大概十七歲，容貌俊秀，算是高離淵身邊最成熟的女孩。

第一天見到的那個銀發(fā)少女除外。

和陸雪涵、唐韻然不同，高逸霜身上有一種不近人情的冷艷。

“你剛才那一聲姐姐真的讓我很開心。”高逸霜笑道，“不過說真的，你性格真像我，我也是參訓沒多久就被關(guān)了禁閉，也是打架。”

“姐姐……”

“你別怪爺爺心狠，把你送到這里來受盡折磨，如果有的選，爺爺他自己都不會成為獵人。”高逸霜嘆了口氣，“他沒得選，因為你是高家的男人，這是你的宿命……”

“所謂家族重任，對嗎？”高離淵開口道，“那姐姐是為什么來到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