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下來，田鶯鶯不勝酒力，揣著滿懷抱負，早早躺下歇息。

半瓶隴南春下肚，張宇渾身燥熱，頭腦卻格外清醒，披上外套出門，決定去電視臺繼續剪片子。

步行在夜深人靜的黑石街頭，接近電視臺的時候，張宇拐進一條小路。

這個年代，通訊基本是靠固定電話，張宇他們居住的小院非常簡陋，只能保障基本生活，想要固定電話就完全是奢望了。好在電視臺配備了一臺。平時田鶯鶯都會找個沒人盯著的時間，公物私用一下，給家里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報下平安。

張宇準備打個電話，卻不打算借用臺里的，怕惹麻煩。

至于為什么怕惹麻煩，那要看他這通電話是打給誰的了。

來到電話亭，投幣之后，撥出爛熟于心的一串號碼。

等了一會兒，那頭終于接聽了，“喂，哪位啊？”

這么漫不經心的語氣，讓張宇情緒激烈涌動，好在再世為人，經歷過社會上二十幾年的歷練，張宇早就學會了虛與委蛇，“國安啊，老同學，這么長時間沒聯系了，不會忘了我是誰吧？”

沒錯，張宇打電話的對象就是邊國安。

那頭顯然是愣了一下，用不敢置信地語氣問：“張宇……”

“沒錯，是我啊。”張宇的語氣聽起來非常熱情，就好像仍被蒙在鼓里，對老同學非常的惦念。

邊國安很快平靜下來，匿名信是他幾經周折，托人送到華夏電視臺的，如今的張宇恐怕還不知道是自己使了絆子。真要是已經知道了，態度上又哪里會這么親切。

心中嘲笑了一句二貨，邊國安笑著關切道：“聽說你被分配到黑石電視臺了，這都半個多月了，現在怎么樣啊？”

“哎。”張宇故意重重嘆口氣。

他心知以邊國安的小人肚腸，就盼著自己過不好。

果然，電話那頭的人很快又提起兩分精神：“是不是有什么困難，可以跟我說啊。”

如今的他頂替了張宇的播音員位置，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也沒什么，就是……現在的女播音員門檻這么低嗎？”

做了四年同學，邊國安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怎么，跟你搭檔的女播音員不好看？”

他心里樂開了，要知道，在他供職的華夏電視臺美女如云，導致他心中的優越感更勝從前，愈發覺得自己寫匿名信的行為是正確的了。要不然，華夏電視臺又怎么會有他的一席之地？而且，求學期間，一直踩他一頭的張宇在成為華夏電視臺的播音員之后，也只會遠遠將他甩開。到時候再想追上他的話，太難太難了。

如今張宇的境遇，是他樂于看見的。

“何止不好看啊，可以說是非常丑了。”心中對田鶯鶯說了句抱歉，張宇又具體描述了一番。

其實，即便是在美女如云的華夏電視臺，以田鶯鶯的外貌來說，都是拔尖的。她淪落到黑石，實屬明珠投暗。

之所以這么做的目的，無非是要明確告訴邊國安，自己目前的處境是如何的凄慘，從而增強他的優越感。人一旦飄飄然，尤其是邊國安這種虛榮心強的，就特別容易忘乎所以。

“老同學，真是同情你，這樣吧，華夏電視臺的美女播音員前幾天剛集體拍了畫報，我給你寄過去一份兒，順便養養眼？”

“不愧是老交情了，我算是找對人了。”

邊國安警覺起來，“你還有別的事兒？”

“沒什么，就是想請你幫我跟領導說一聲，請他老人家運作一下，爭取早點把我調回去。”

畢業分配到華夏電視臺以后，張宇隸屬于對外部，記者本該是他入職后的第一個職位安排。

求學四年，張宇在學習生活中都要優于邊國安，這讓他很不服氣，這還是頭一遭，被他求到頭上，真有種滄海桑田，今非昔比的感覺。

“好說，每天我都能見到呂主任，幫你帶句話的事兒，方便的很。”邊國安拿起架子，語氣明顯不同以往。

張宇感慨一句：“原本我們該做同事，在臺里互相幫助的。”

“你也別氣餒，總會有機會的。話我能帶到，至于臺里的決定，我一個小小的記者也不能左右，把期望值放低，最壞的結果擺在面前才不會失望。”

以邊國安的心思，壓根兒并不希望張宇回來，表面上答應的好好的，不過是在敷衍罷了。

“謝謝老同學，還有個事兒要麻煩你一下……”

“你盡管說，不管什么要求，我都能盡力給你辦到。”兩人地位的調換，早已讓邊國安忘乎其形，不禁夸下海口。

“黑石這邊物資比較匱乏，比起京城來說差遠了，想讓你給捎點稀罕貨。”

同窗四年，又是一個宿舍的，張宇非常了解邊國安的性格，他這個人摳門到難以想象的程度，錢恨不得掰兩半兒花。他雖然在華夏電視臺任職，工資卻還不如被借調的張宇高，差了有五十塊錢，京城那邊租房跟日常消費都很高，生活中不得不省吃儉用，比過去是有過之而不及，還做出過撿人家煙屁股抽的舉動。

張宇一早摸準了他的要害，打這通電話，目的就是想讓邊國安出出血。

在未來大放異彩的國民主持，如今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青年，自然不會是張宇的對手，一早就掉下了他設下的陷阱。

“你想要什么稀罕貨，說給我聽聽。”

被張宇三言兩語架上去的邊國安心都跟著抽抽了兩下，現在要是拒絕，他面子可就丟盡了，以后都沒臉見人。

“黑石這邊天寒地凍的，我的臉跟手可遭了罪了，麻煩老同學給郵兩瓶雪花膏，最好是友誼牌的。麥乳精也來個兩三桶，當早點吃，打發時間的磁帶多多益善……”

一通羅列下來，邊國安出了一腦門兒的汗，他想找個空隙，問問墊付的錢該怎么解決，可張宇根本就不給他插嘴的機會。

“好了，就這些了。真是麻煩老同學了，從京城到黑石，半個月大概就能到，我就在這邊靜候佳音了。時間不多了，我們下次再聊。”

不等邊國安再說話，張宇直接就把電話掛掉。

京城的邊國安拿著電話發了好一會兒呆。

這是要他割肉啊，張宇這小子，滑頭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