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司機看著桑的照片，眼神里流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他把桑的照片放在眼前端詳了一會，又將照片遞還給王慎。“沒想到是她，真是壞人自有天懲罰。”說完這句話，肇事司機吸了口煙，吐了個煙圈，看向窗外。他眼神里原本夾雜著的恐懼、愧疚似乎減弱了不少。

“能和我說說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嗎？”王慎收好照片，盯著肇事司機。

肇事司機又猛抽了幾口煙，滅了煙頭，再次平復了一下心情，看著王慎說道：“其實，我就是想她死。”肇事司機說這話的時候聽不出有一絲猶豫和擔憂。現在的肇事司機和當初在車禍現場的那個人想比，簡直判若兩人。

王慎和李隊互看了一眼，都覺得這場交通事故可能真的沒有那么簡單。

“你這話的意思，我能理解成，你是故意開車撞死死者的嗎？”王慎臉上原本掛著的一絲笑容消失了。

誰知，肇事司機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我想她死，但我真的不是故意撞她的。我已經說過了，發生事故的時候，我壓根不知道是這個女人。”

“既然如此，就和我說說你們之間到底有什么過節可以嗎？”王慎拿來一個煙灰缸，放在肇事司機的身邊，又從煙盒里抽了一根煙出來，遞到他的手邊。

“這個女人當初傷害過我的女兒。”肇事司機問王慎借來了打火機，點上了煙，恨恨地說。

“具體是怎么回事呢？”

“那天我帶女兒去醫院復診，快到醫院的時候，一輛車子從拐角處沖了出來，直直地往我們這邊撞。我和我女兒都摔在了地上，我女兒的手還因此骨折了。我常年開貨車，一眼就能看出是那輛車違規了。可誰知，我們還沒說什么，車上就走下來了這個女人，指著我們的鼻子罵。我看她長得妖里妖氣的，一定不是什么好東西，而且我女兒又受傷了，我著急帶女兒去醫院，就沒想和她多煩。沒想到她還不依不饒的。最后，我只能打了交警的電話，后來警察也來了。我女兒身體本來就夠弱了，都怪這個女人，讓我女兒承受了更多的痛苦。要知道這次撞的是她，我就使勁踩油門了。”肇事司機眼里的憤恨越來越濃，眼里殘留的一點擔憂和害怕如今已經一掃而空了。

“如果你那樣做了，只怕就永遠見不到你的女兒了。”王慎嘆了口氣，不知是出于同情還是出于規勸。

肇事司機聽完王慎的這句話，突然又安靜了下來，眼里的擔憂又漸漸遮蔽了雙眼。“可是，我只是說如果。我畢竟沒有那么做，這真的是一場普通的交通事故。我發誓！求你們了，我女兒真的不能沒有我。”說完最后一句話，肇事司機原先對于桑的那種狠厲消失得沒了蹤影，紅腫的眼眶濕潤了起來。

“家里還有人照顧你的女兒嗎？”

“恩。”肇事司機點了點頭。“我媽從老家趕過來了。”肇事司機說話有些哽咽。

“你可能得跟我回警局待幾天了。”王慎合上手邊的本子，無奈地說了一句。

“警官，我不是兇手！我真的不是兇手！”肇事司機一聽王慎有將他扣押的意思，情緒立馬變得激動了起來。肇事司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往王慎身邊走了兩步。

李隊在一邊朝著門口招呼了一聲，兩個交警就沖了進來。王慎對著李隊擺了擺手，又將目光看向肇事司機：“我這只是在例行公事，并不是說你有罪。相信我，配合警方的調查。如果你是無罪的，我一定還你清白。為了你的女兒，我希望你能理智一點。”

肇事司機聽到王慎的這番話，又在心里想了想自己的女兒，權衡了一下厲害關系，終于又安靜地坐回了椅子上。

王慎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湊到李隊的耳邊：“李隊，麻煩你幾件事。剛才他說死者駕車撞過她的女兒，麻煩幫我調取下死者的駕照，以及這起交通事故的記錄，包括駕駛車輛信息。”

“放心，交給我吧。”李隊點了點頭。

“那這個人我就先帶走了，相關手續我稍后補齊。”說完，王慎和李隊打了個招呼，帶著肇事司機一起離開了交警大隊。

“對了，發生交通事故的時間你還記得嗎？你是在哪家醫院就診的？后來交警來了之后是怎么處理的？”王慎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肇事司機，一邊開車一邊繼續詢問有關問題。

“兩個禮拜前的周三，市醫院。”肇事司機的眼神一直看向窗外，失落、無助。“交警來了之后，我要求她一起陪我們去醫院檢查，并且要幫我們支付檢查的費用。她沒辦法，就和我們一起去了。沒想到，檢查完了，她竟然想賴賬，后來還在醫院大堂和我們吵了起來。”肇事司機繼續補充道。

“大概是哪個時間段的事？上午？還是下午？”

“上午十點左右。”

“后來呢？交警怎么處理解決的？”

“后來我們就私了了，她賠了我1500塊錢。”

“這個錢是現金還是？”

“她直接轉賬給我的。”

“是當場支付嗎？”

“是的，我看著她當場轉賬的。那樣的女人，翻臉不認賬。”肇事司機咬著牙說了一句。

王慎將肇事司機所說的時間和自己所看到的轉賬時間進行了對比，時間上沒有出入。金額上也都正確。王慎看了肇事司機一眼，檢索著搜集到的所有信息。肇事司機有沒有可能是故意肇事呢？對于這個問題，王慎在心里已經否決了這個可能性。首先從殺人動機來談，雖然桑確實和肇事司機有過過節，但是桑既然已經支付了賠償，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況且，就王慎和肇事司機的對話來看，肇事司機算不上一個記仇的人。其次，肇事司機有個執著的牽絆，就是他的女兒。即使肇事司機不懂法律，也知道殺人償命的道理。這樣一來，沒了他的生活支持，無疑于將她女兒送進了鬼門關。作為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應該不會做這樣的蠢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肇事司機用這樣的方式去謀殺桑風險太大。另外，要讓桑按固定時間走到這個路口也需要經過精心的設計。

等等，王慎似乎想到了什么。王慎的車子已經開進了警局的大門。王慎從車上走了下來，對著不遠處的警察擺了擺手，輕聲交代了幾句。這個警察就帶著肇事司機消失在了王慎的視線里。

“你再去調查個事，兩個禮拜前的周三上午十點左右市醫院，對，就是肇事司機經常帶女兒去的那個醫院。你去調取下這個時間段的監控，看看肇事司機有沒有在監控里出現過。如果有，把肇事司機出現的監控全程全部截取回來。對了，還有，幫我去調取下交通事故里那個死者的通話記錄，要把通話人身份信息全部查找出來。最近半年的吧。恩，是的，工作量有點大，但是也沒辦法，只能辛苦你了。”王慎吩咐了原先的那個警察去調取了一些線索資料，而王慎返回了辦公室。

王慎在白板上寫下了肇事司機和桑的名字。其實，桑的名字已經在這塊白板上出現兩次了。第一次，就出現在指控鄭無的那個案件。現在白板上一共出現了三個案件，開頭的案件是韓沫的密室案件，然后箭頭引向了鄭無案件。王慎的黑色水溶筆在白板上點了個點，他猶疑的是，鄭無案件是否也會和這次桑的死亡有所關聯？

王慎的手機又響了。“好，謝謝李隊，麻煩了。”

王慎要求李隊查找的桑的駕照信息和當初撞上肇事司機女兒的那次事故詳情都已經找到了。王慎打開郵箱里的文件，仔細辨認了一遍桑的駕照信息，沒有什么問題。王慎的鼠標繼續往下滾動，車牌號是……車主是……鄭無？王慎原本想從桑駕駛的車子上尋找一些與桑有關的信息，沒想到線索還是重新回到了鄭無的身上。王慎苦笑了一聲，這鄭無對這個陪酒女還真是不錯。

“喂？視頻已經找到了？這么快？好，給我發過來。”王慎拿起手機，意外的是由于相隔時間不長，提供的時間又很具體，所以肇事司機和桑在醫院的那個視頻很快就被找到了。

王慎緊盯著屏幕，幾分鐘之后，郵箱收到了一個影音附件。王慎打開影音文件，肇事司機和桑就出現在了視頻里。整個視頻二十分鐘不到，大多是肇事司機和桑的爭吵，還有一旁警察的勸解。其中的細節倒是和肇事司機描述得一致。王慎在這個視頻里再難看出更有價值的線索。但是為了確保沒有什么重要的信息遺漏，王慎重新將進度條拉回開頭，將視頻又仔細地回放了一遍。

突然，王慎的手指重重地點了下鼠標左鍵。王慎將視頻截了圖，然后將視頻截圖放大了幾倍。肇事司機和桑身后站著一個人，這個人有點眼熟，好像是……由于視頻截圖被放的過大，人又站在肇事司機身后比較遠的地方，所以畫面模糊了。王慎再次拿起了手機。

“對，現在我發一張圖片過來，立即給我修復下，我要清晰的圖像。對，我馬上要。我現在就到你辦公室來，我來的時候應該能修復好了吧？恩，行，辛苦了。”王慎拿起外套走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