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蘇棄問：“平莊是個什么地方？如此偏僻？”

“平莊根本就不能算是個村子，原本是邙山下一片荒地。現在還能有二三十戶人家，散落各處。我早年跟著人出去做買賣，去過平莊，那地方窮，也沒什么值錢的貨。后來賺了點錢，搬到這路口，蓋了個小旅館，以后這里說不定會成為一個大邑呢。”

朱英沖吳興笑道：“開旅舍的，你同行啊。”

莊清見歇得差不多了，催大家起身。趕著馬車，順著那條小路一直往北走，走到哪算哪吧。

不是沒有路，而是不好行車，車輪都挨著路兩邊伢子，一不小心就歪過一邊，連拉帶拽弄上來。一路上不時見到人，都是在地里干活的，路過三個很小的村子。村民都很好奇地看著他們。

這破地方從來沒見過車子進來。

大家都下了車，就留司馬莫之在車上，顛簸得厲害，連司馬莫之都受不了，死活不坐車上。

一行人跟在兩輛車上，有車不乘，看著就很可笑。

漸漸地，田土不見了，只見滿眼的荒地。實在無法行走，莊清說：“要不，把車馬留下，我們走路進去？”

“那誰留下來照看這車馬？”朱英問。

莊清環視一下周圍，說：“這地方，荒涼了點，我們進去也不知多久出來，不如我們退到前面那個村子，把車馬存好，再走過來。”

這主意不錯，大家都同意。但司馬莫之說：“既然如此，我就在這等你們，那村子也來回也就一個時辰，我不想走冤枉路。”

莊清也同意：“梅子，你陪太史在這里等吧。”

蘇棄說：“這地方太荒涼，也不知有沒有野獸，他們倆在這不大安全，我也留下來。”

莊清眉頭一皺，不同意：“南宮老人年紀也大了，可是他要駕御，沒辦法只好辛苦他，你得照顧南宮老人。這樣吧，朱英，你武藝高強，你留下來照顧他們倆。”

朱英笑了笑，沒有反對。

蘇棄臉一紅，不敢再說什么，只能跟著退回去。

在前面那小村子，尋了個大戶人家，把車馬都安排好，南宮榭說：“你們去那什么平莊，我就不去了，跟我沒什么關系，我留在這照看這兩車兩馬，等你們出來。”

莊清一想，也對，就給他留了些錢。

吳興也說：“莊大夫，我也在這等你們出來吧，反正我跟著去也沒啥用，就在這陪南宮好了。”

莊清看他胖胖的身子，知他不耐勞苦，就笑了笑，同意了。

于是，跟蘇棄倆人返回原路。

沒有南宮榭與吳興以及車馬的拖累，兩人走得還更快。都是習武之人，身體本就強健。

蘇棄問莊清：“莊大夫，你最快能跑多快？我是真沒仔細看過。”

莊清也是興起，淡淡地對蘇棄說：“看好了。”

說完，身形猛地一展，猶如兔子，蹦到一丈高，在空中一蹬腳，好像踩到了什么似的，身子往前一竄，猶如箭簇一般，滾著直射出去，三丈之外速度稍減，身子再一縱，好像有人在后面推似的，再前沖一丈多，然后一個翻身，輕飄飄地落地。

面不紅氣不喘，等蘇棄過來。

蘇棄看得目瞪口呆，這完全不符合現實世界的飛行軌跡，不合任何物理定律的神功，若非親見，簡直難以置信。

“你這身法，倒是挺好看的。”

“我把這身法，叫穿云。”

“莊梅也是這樣跳的嗎？”

“不是。她喜歡左肘沖前，兩腳往后蹬，就好像跑步一樣。她把這叫蹬空。她飛得比我快。”

“快慢是跟動作有關嗎？”

“不是，這些動作不是刻意去學的，就是個習慣。”

蘇棄嘖嘖稱奇：“就那個動作，原地跳起來，再往前穿，這怎么可能做到？沒道理啊？”

“你是不是想說我們就是個妖魅？”

蘇棄哈哈一笑：“從小只是聽聞這世上有奇人異士，沒見過而已，如今算是開眼界了。”

莊清忽然想起一件事，問他：“蘇公子，你長這么大，就沒想過去尋你的生身父母嗎？”

蘇棄眼睛頓時黯淡下來：“我在家里問過，當時，是祖父蘇厲在外面把我撿回來的，然后把我交給父親，他的名諱叫蘇術。如今，祖父和父親都已去世，當時知情的人也都不在了，無從查找了。”

說完，又唉了一聲：“我小的時候，其實特別愚笨，沒有想過這些，直到父祖都去世，這才想起來這事，都過了那么多年，沒有線索了。”

“家里就沒有當年的老家人可以問了嗎？”

“可能沒有了。蘇家分得很散，各國都有當官的，常年不在一塊。”

莊清說：“那是，當年蘇秦兄弟多威風，最厲害的就是蘇秦跟蘇代倆兄弟，那可是我心中的圣人。可惜，他們都故去三十年了。”

蘇棄說：“你那么喜歡我叔祖蘇秦，到洛陽那么久，為什么不去蘇家看看？”

“我聽說蘇家在洛陽沒多少人，都是旁系。”

“差不多，都是從兄弟。不過，人家真的兄弟都那么多，我這個螟蛉子，可有可無吧。”

蘇棄說這話的時候，帶點淡淡的憂傷，又有一些無所謂。

兩人邊走邊聊，很快就回到了司馬莫之他們等待的地方。朱英見只有他們兩個回來，也有些詫異。

五個人慢慢走，越過兩個很矮的小土山包，遠遠地望見了幾塊田地，然后看到了幾戶人家。

“如無意外，這就是平莊了吧？”

來到近前，果然見稀稀拉拉幾所房子，互不相連，顯得很破舊。

幾個小孩遠遠地看著他們，很是好奇。大概不常見外地人。路上走來一個年紀大約三十多歲的男子，五人趕忙上前打聽。

沒錯，這就是平莊。

“還真有這地。”朱英喃喃道。

莊清趕忙打聽有沒有唐愚這個人。

“唐愚？沒聽說過啊。”

莊清愣住了，半晌又問：“大哥，你怕是年紀淺，不知底細，村里有沒有老人啊，能不能找來問問。”

那漢子笑了笑：“這村子總共也沒幾人，如果真沒聽說有叫唐愚的，那是真沒有了。除非你說錯了名字。”

“那附近有沒有別的村子？”

“沒了，我們這就算是盡頭了。”

五個人面面相覷，千辛萬苦跑這里來，居然查無此人？

司馬莫之嘟囔道：“大王沒道理哄你吧？”

莊清說：“當時，大王說話有點惶急，如果是我聽錯了，那這平莊卻又是真的存在。”

想了想，又問：“你們這村后頭是不是有片小樹林？”

“樹林？那倒是有，靠近邙山就有。你們看——”他指了指遠處，那就是邙山。

“那是你們的地嗎？”

“不知道算不算。反正，我們周國的規矩，不準進邙山樵采，所以，沒事也不進去。我們這跟別的地方不同，別的地方，有路翻過邙山的，因此偷偷地樵采，也保不齊。但我們這不是大路，各家都緊守法度，根本就不到那邊去。所以就算指著那山，說是我家的，也沒用。”

莊清再問：“這兩天，有沒有一個看起來五十來歲，跟我一般高，比我瘦點，說話帶點外地口音的人？哦，他看起來精神也不是太好，整個人比較邋遢，沒我們干凈。”

大家知道他問的是嚴驂。

莊梅聽他這么說，撲哧笑出了聲。

莊清低頭一看，自己這一天搗騰那車，身上也是沾了不少泥。

“哎呀，今天走了不少路，平時我們可干凈著呢。”

那漢子也笑道：“各位看來都是城里的官人，自然不比我們這些莊戶。但我們這真沒生人來，一年也見不到幾個生人，連親戚都不上這兒來。”

“真沒見過？”

“沒有，真沒有。”

大家頓時泄了氣，看看天色已晚，就問漢子，有沒有投宿的地方。

那漢子想了想，說：“我們這村子小，各家都很窮，沒有多余的房子供諸位借宿，但今年有一戶人家搬出去了，房子空在那里，我想主人家也不會介意你們去住一晚，添點人氣，這房子還不容易倒。”

漢子把眾人引到一所有些破敗的房子里，莊清給了他些錢，請他送點柴米過來。那人很高興，轉身挨家挨戶去敲門，送了些黍米和柴火，又拿了兩個雞蛋。

朱英揶揄莊清：“你到底拿了幾個錢給人家？”

那漢子聽到了，趕緊解釋：“諸位，不是我吝嗇，你就是拿金山給我，也變不出花樣來。我們這村子又小又窮，整個村子連個牛車都沒有，要出去都是用獨輪車推著。大家伙今天能湊的就這么些了。”

莊梅說：“沒事，謝了大哥，我們可以將就。”

總共五個人，送來的這點吃的，要換平時，三個人都吃不飽。胡亂熬好，裝了五碗。

本來出門也帶了些干糧，但都在車上，莊清跟蘇棄都忘了拿。只有朱英隨身帶了點，大家分著吃一些，哄著肚子不造反，將就過一夜算了。

吃完飯，天色已黑，莊清跟司馬莫之聊天，朱英跟蘇棄出去轉了一圈，不一會兒回來，對大家小聲說：“這地方，不大對路，感覺很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