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莊清問的問題，實在不好回答，所以熊啟和呂不韋都沒回應。

“商人總是能清晰分辨出利與害，從而能趨利避害，大商人更是具備如此能力?！?

吳興不是大商人，聽到這，未免自慚形穢。

“所以，能夠讓呂先生冒死偷進趙國的事，是個什么大利害呢？眼下呂先生的事業，怕是都跟子楚有關吧。你在子楚身上花了大價錢，卻不顧身家性命，想去趙國，估計也是子楚有件非常大的事，需要有人去做。”

看了熊啟一眼，說：“閣下大概也是為了他的事情吧？”

呂不韋微微一笑說：“莊大夫，我如今既已入秦，自然是為秦國辦事，閣下不必妄猜?！?

莊清哈哈一笑：“我也是閑的，就是喜歡琢磨事情。如果說中了，呂先生也不必介意?！?

熊啟不想再繼續扯閑篇，就問莊清：“莊大夫，別的事就莫要浪費口水了。今晚我們去會會姬絳？”

“呃，好?！?

“我有個疑問，為什么每次去見姬絳，都要申大夫通轉呢？”

“我第一次見姬絳，就是求申大夫帶路。所以，后來姬絳就跟我約定，以后想見他，由申大夫轉告。他不想直接跟朝中人來往，這你應該理解。”

“哦哦?！?

兩人正想告辭出去，忽然門被撞開，景小滿沖進來，也不管什么尊卑禮貌，臉上不知是欣喜還是驚恐，對著莊清，想喊，喊不出，怔住半天，咕嚕嚕終于冒出一句：

莊，莊姑娘，眼睛睜開了！

這一句好似石破天驚，“你說什么？”莊清撥開他就沖了出去。呂不韋跟熊啟對視了一眼，心中也是一驚，急急忙忙跟著跑出去。

只見莊梅的屋子前擠滿了人，吳萍在屋里，抓著莊梅的手，顫巍巍地說：“姐姐，認得我嗎？姐姐，認得我嗎？”

莊梅被扶了起來，靠在墻上，眼睛茫然地睜著，看著大家，不發一言。莊清走進來，莊梅猛地一抬眼，盯著他。

她知道有人叫她，并且能夠轉頭，去尋找叫她的人。莊清是萬分驚喜，憋了好多天想說的話，忽然不會說了。手足無措地愣了會，只說了一句：

“你，好些了嗎？”

扶著她的肩膀，好像她還是小時候，把她摟在懷里。大家都很懂事，自動閃開，屋子里瞬間變得十分安靜

大家這時才發現，莊梅的眼睛，瞳仁非常大，不像是正常人。但頭可以轉動，有尋聲探聽的動作。

對人的聲音有反應，這肯定不是死人。但這眼睛，卻還不像活人。

莊清緊緊摟住莊梅，閉上了眼睛，大家分明看到有兩顆淚珠滾落。都不敢說話，呆呆站著。

熊啟是個愣頭青，大聲喊起來：“這是，這是，活過來了？”

他是親眼見過莊梅死去的樣子的，現在見到莊梅能睜眼，能看人，簡直驚掉了下巴。

元晶，這到底是什么??？原本以為只是保持尸身不腐，誰知還能讓死人活過來！起死回生從來只在傳說中有，想不到真的見到了。這個消息，必須馬上發給秦王。

姬絳手里的元晶，那可是無價之寶！別說殺了幾個人，就是無辜屠了幾座城，又有什么要緊！

“莊大夫，莊姑娘真的活過來了？”

莊清緩緩睜開眼睛，說：“確實是活回來了?！?

“那她怎么不會動，也不說話，瞳仁這么嚇人，真的活回來了？”

“過段時間，她就會動，會說話，瞳仁也會縮小的。”

“這是嚴驂說的嗎？”

“嚴驂自己都沒遇到過這事，他怎么知道呢？實不相瞞，梅子在家的時候，也有幾次長時間睡著的，醒來后就是這個樣子?！?

他摸了摸莊梅的額頭，情不自禁地親了一口，含著淚笑起來：“你們都出去吧，她需要靜養，沒事了。”

莊梅扭頭看了眼莊清，閉上眼睛，靠在他肩膀上。

這個動作，分明只有活人才能做得出來！睡了那么久，剛醒過來，反而很累。莊清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轉頭對大家說：“都出去吧，這可是閨房！”

大家這才想起，莊梅“死去”的時候，這屋子算是殮屋，進來無所謂?，F在莊梅活過來了，這不就是閨房嗎？一幫男人以前哪進來過？

眾人紛紛退出。

莊清在屋里呆了會，也出來了，讓吳萍進里面呆著。

吳萍在莊梅“死后”，每天都進來給她擦身子，完全沒有那些小姑娘害怕死人的表現。此刻莊梅醒了，她反而有些膽怯地問：“莊大夫，姐姐，真的活過來了？”

這表情連吳興都很奇怪：“怎么了？你現在怎么還害怕了？”

吳萍扭捏地說：“姐姐對我很好，我把她當親人。她要是真死了，我也不怕。但現在這個樣子，我都不敢確定是不是真活過來了，也不知還認不認得我們了。”

莊清說：“放心，她沒事了。我剛才不是說了嗎，要過些天才能恢復常態。”

吳興說：“我讓他們在門外盯著，有事你喊一聲就是了?！?

吳萍這才猶猶豫豫地進了屋，門雖關上，但不栓，就虛掩著。

莊清沖天舒了口氣，心里一塊石頭徹底放下來了。

呂不韋和熊啟沒走，一直在邊上冷眼旁觀，此時上前來沖莊清一拱手，說：“恭喜大夫！”

“多謝多謝，多謝各位關心。”莊清還沉浸在喜悅中，沒發覺呂不韋的神情比他還興奮。

呂不韋把莊清拉到一邊，鄭重地說：“莊大夫，元晶的神奇，我們已經親眼見過了，這姬絳有如此寶貝，就算吃人肉，挖人心，天地不容，我們也要擁立他當太子！”

“哎呦，也沒那么壞?！?

“但是，我們與莊大夫的約定，怕是不能繼續?！?

“什么意思？”

“你們還在等春申君的旨意，而我們秦王的旨意先來了，我們要先去一步。”

“你，你們要先在周國朝堂上宣布，秦國請求立姬絳為太子？”

“對！”

莊清哭笑不得：“我明白，你們是想搶頭功?！?

“沒錯。”

莊清一時竟無言以對。他們親眼見到莊梅死去，又親眼見到莊梅活過來。這個聞所未聞的元晶，突然出現在世上，確實值得不擇手段去獲取。

呂不韋直言相告，已經是相當尊重他了。

“如此，我們先告辭！”

不等莊清回過神來，兩人急急忙忙告辭走人。莊清愣了會兒，回過神來，趕緊讓李勢偷偷跟上，先看看他們去做什么。

館里現在亂成一團，都在關注莊梅的事情，飯都不想吃。

李勢去了沒一會，就直接回來了。報告說，秦國使者毫無避諱，直接到了姬絳的府邸，從大門就進去了。李勢知道他們的意思，就回來匯報了。

莊清苦笑了一下，啥也不說，吩咐人去把嚴驂找來，自己換了身上朝的衣服，帶著吳興，直接也去覲見姬絳去了！

這個呂不韋，確實十分冷靜，審時度勢，轉變很快。一看這情形，馬上知道該怎么做，然后，馬上去做。

難怪他們能假冒秦使，假傳秦王口諭。這份當機立斷的能力，在人群中實屬鳳毛麟角。

走在路上，吳興抽空問：“我們去找二世子，準備說什么？”

“當然是告訴他，我們楚國支持他當太子?！?

“可是，朱英還沒回信呢?！?

“回不回我先答應了?！?

“哦……”

莊清見他不是很明白，就說清楚點：“呂不韋，熊啟，想搶頭功，這個功勞誰來記呢？不在朝堂上，而是在姬絳的心里。我們雖然晚了一步，沒有楚國的正式的回復，但必須在姬絳心里留下印記，至少得讓他明白，就算秦國先宣布扶立他，我們楚國的功勞也不會小?！?

“那為什么這么急，非要現在去？”

“天下現在的形勢，秦國比楚國強，秦國先扶立姬絳，楚國再大的功勞，也只能算是附和秦國，會讓他輕視楚國而重視秦國。我得讓他明白，楚國雖然比秦國稍遜，但也是一等強國。況且，對于姬絳來講，兩個大國支持，總比一個好?！?

吳興總算明白了：“對，要不亢不卑，不要讓他以為楚國是有求于他似的?！比缓笥终f，“唉，春申君跑去邯鄲指揮打戰了，也不知朱英會不會跑去邯鄲，要是這樣兩頭跑，那耽誤的時間就長了?！?

“就算朱英不去邯鄲，現在也回不到洛陽啊?！?

“其實，要論里程，都差不多，只是秦國那邊的路好走。”

“為什么秦國的路好走？”

“秦人好使喚，官府派出的徭役都能完成?！?

“哦，是嗎？我很少到秦國去，不是很熟。唉，也不知朱英現在到哪了，大王和春申君是什么意見?！?

“看這樣子，朱英八成是折去邯鄲了。要不要派個人去邯鄲找春申君？”

“來不及，也沒必要了。春申君是秘密到邯鄲前線的，要不我早就派人去了。”

快走到姬絳府邸了，莊清突然停下來，哼了聲。吳興怪道，你怎么了？

莊清喃喃地說：“想搶我的功勞，那可不容易，你等下看看，我如何把功勞搶過來?！?

原來，他在走路的時候，還在想應對之策。

米丹利耶娜360箴言三：壽命太長的人，往往有個煩惱，他們的記憶能力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