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宇應允了陳朗的要求后，先把李風叫了過來。

“你腳上很有力，球也踢得不錯，但只有這些是進不了球的。我給你打個比方吧，你把球看作一片羽毛，你越是用力，羽毛是不是越是會亂飛？所以，你要把力收起來，這樣羽毛才會向你踢的方向飛去。明白了嗎？”

李風這次聽進去了，他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知道周天宇不會再和他踢，于是心花怒放的去了場邊。因為他聽到周天宇叫了他的名字，說明周天宇已經記住他了。這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

“好了，那咱們開始吧，還是十個球……”周天宇鄭重的對陳朗說到，后者卻連連搖頭。

“只剩三個了，我不想占你便宜。”陳朗理所當然的說。他看得出周天宇有點累了，再踢十個球肯定更累，這種以逸待勞的事他不屑做。

周天宇又一次忍俊不禁，不過他在門前可沒含糊，擺出了標準的守門員姿勢。

等他站穩，陳朗才開始踢球。

第一個球踢得軟綿綿的，球踢出去后咕嚕咕嚕的就往球門滾，雖然方向是往右下角，但那個速度……

周天宇一言難盡的將球踩住，發現陳朗很不滿意的看著他。

“你騙人！”不等周天宇問，陳朗就叫了起來，“像踢羽毛那樣根本進不了球！”

這下所有人都感到一言難盡了，踢羽毛是對李風那種腳有怪力的家伙說的，你一個小屁孩，大腿還沒李風胳膊粗，哪里能用得上這個方法？

李風直接找了個草叢，把頭藏在了里面。

“你使勁踢，想象球門前有堵無形的墻，而你要用球把墻砸出個洞來。對了，你還可以站后一點，通過助跑借力來踢。”周天宇不厭其煩的對陳朗說。

“哦。”陳朗第二個球果然退后幾步，然后跑起來一腳將球踢了出去。

這一次，周天宇是在球門左下角將球鏟出了線。陳朗踢球沒有那種“嘭”的音效，如果不是周天宇鏟球，場邊的人幾乎都沒注意他把球踢了出去。

周天宇的心情卻激動不已。第一次是右下角，第二次是左下角，陳朗這兩次打門，都是針對他剛才說過的弱點，若不是踢出的球有點慢，他這兩次恐怕都撲不出來！

一個球員的力量和技巧，可以隨著年齡的增長和訓練得到提升，而這種一點就透的靈性，比什么都珍貴！

周天宇鏟了球后半天沒動靜，陳朗又有點不滿意了：“你又騙我，右邊你也能防下來，左邊你也能防下來，防守面積小根本不是你的缺點！”

陳朗其實不會這么著急的，以他的性格，他可以先試周天宇防守面積小的缺點，然后再試周天宇不太會處理低空球的缺點，然后……反正他可以一個個的試。但現在不行，因為他只有最后一個球的機會了，如果沒法進球，他還是只能和李風打平——進球數都是零。

場邊的人笑得直捶地，有個大學生好心提醒：“小弟弟，周天宇畢竟是職業球員，他那種反應速度，你就算知道他的缺點，也沒法用啊！”

然后那個大學生就后悔了。他看到陳朗突然變得非常沉默，好像受了極大的打擊一樣。這讓那個大學生自責不已，說話挺有趣的一個小孩，不會就這樣消沉下去吧？

陳朗沉默不語的走過來將球抱著返回點球點的樣子，把周天宇也嚇了一跳。他看得出陳朗很要強，有心想要安慰他，讓他不要急于一時。

誰知道陳朗擺好球后突然站起來一笑，兩排白白的牙齒把所有人都看愣了。

就在這瞬間，陳朗也不助跑，直接就起腳射門！

那球不高不矮，在半空中直飛向球門的右側！而這個角度，正是周天宇鞭長莫及的地方！

他倒是練過一兩次門將的撲救動作，但這片刻間哪里做得出來？

就在球飛過球門線的同時，陳朗也“哎呦”一聲叫了起來。為了完成搶射，他的腳下也打滑了，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周天宇聽他叫得痛苦，趕緊上去查看，卻見陳朗臉上帶著笑，對他淡淡的說：“我進球了。”

周天宇一愣，跟著暢快的笑了起來。對他來說，贏大學生隊是理所當然的，輸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大家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天涯兩相忘，山水各自傷了。

而發現李風和陳朗則不同。兩個小孩都是金陵市人，代表的是金陵市那些在泥土中孕育的新生力量。他們未來或許不能成材，也或許什么都改變不了，但看到他們，總會讓人感到一種希望。

“恭喜你，你贏了。”周天宇把陳朗拉起來的時候由衷的說。

其他人也沒將周天宇對陳朗的恭維放在心上。陳朗這又是笑，又是摔跤的，他們很快忘了那個不怎么正經的進球。只有周天宇明白，就算陳朗沒這么多小伎倆，他也不一定能把球撲下來。

“不，我還是輸了。到你踢的時候，我肯定一個都防不下來。”陳朗不在乎和周天宇的輸贏，他只想把李風比過，所以認輸認得很坦蕩。

“要不咱們試試？萬一我最多只能進一個球呢？”周天宇逗陳朗。

陳朗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周天宇，然后撇著嘴說：“那你就真成廢物了。”

多好的一副惺惺相惜的場面，就這樣變了味道。然而周天宇并不生氣，他發現陳朗想到什么就說什么，雖然有時候讓人無法接受，但實際上，他卻沒有讓人做出為難的事。

這一想，周天宇就感到自己的心再次被觸動了。

但只見陳朗大氣的擺了擺手，沒有一點感情的說：“快走吧大叔，你眼里都進沙子了。”

到這份上了，周天宇還能說什么？他笑吟吟的低頭往球場外走，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吳興等人立馬跟著，還把大學生隊的人也帶上了。他們是大人，一場球賽下來，有他們大人的放松方式，搓澡擼串喝酒，要多豐富有多豐富，哪里想在球場上吹風？

周天宇走了沒幾步，看到陳朗放在地上的足球，心念一動，將球挑了起來。

陳朗頓時急眼了，“呀呀呀”的沖上前。李風輸了臺球欠賬的事他已經弄明白了，哪里想到踢點球輸了對方還要把他球拿走？

“把我的球放下！”陳朗也不怕人多，吊著周天宇的胳膊就不放。

周天宇其實有意要和陳朗換一個足球，但看這個情形……他想了想，從隨身帶來的包里摸出一枚氣針，把陳朗足球的氣放了一點。

“你這個球氣太足了，不僅容易炸，對腳也不好。”周天宇說著，將球還給了陳朗。

“哦。”陳朗恍然大悟的應了一聲，手上卻把球藏到了身后，看那樣子還是不放心周天宇。

周天宇越看陳朗越覺得心酸，咬著牙轉身，越走越快，仿佛要逃離這里一樣。等李風想到要去追的時候，他已經消失在了遠方。

在遇到周天宇之前，李風的生活不可謂不精彩。逃課、打架、欺負別人，在三廠職工生活區過的有滋有味，不少同齡人看他的眼神中充滿著羨慕。如果就這樣過下去，他也能成為吳興那種人，到哪里都吆五喝六，到哪里都有人對他感到畏懼。

可這個時候周天宇來了，他用三個進球在李風眼前踢開了一扇大門，讓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生活。不用紋身，不用光頭，不用人多勢眾，就那么堂堂正正的踢球，同樣也能鶴立雞群讓人印象深刻。

李風知道，他必須在這兩種生活中做出選擇，而這種選擇，對現在的他來說并不難。

就在李風確定要成為周天宇那種人時，得意洋洋的張正浩在他面前跳了出來。

本來吳興一走，張正浩說什么都不敢獨自面對李風。但今天這種機會太難得了，周天宇讓石油廠的人長了臉，他怎么能不在李風面前顯擺？

“李風，不是我說你，你們三廠的人可真不知天高地厚。我周大哥是什么人？那是職業隊的青訓球員！要不是他們俱樂部解散了，你以為你能見到他？我給你說，我表哥也是看在周大哥的面子上才不和你計較，以后你再敢像今天這么對我，我表哥饒不了你！”

張正浩扯了一會兒周天宇，又扯了一會兒他表哥，其實就是怕李風以后再欺負他。

“嘿！你表哥饒不了我，那你看我饒不饒得了你？”李風心里正不爽，說著就往前站了一步，嚇得張正浩連滾帶爬的跑出十來米。

“李風，你別囂張，這里是石油廠的地盤，我只要叫一嗓子，你以為你還能站著回家嗎？還有，你別想耍賴，輸了的錢記得還給我！”

“我輸什么錢了？有本事咱們別叫大人，重新比過！”

“比……比什么？”

“比……比踢球！”這句話脫口而出后，李風就什么都不想了，認真的說：“打架你是打不過我的，那咱們就比踢球！”

張正浩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像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如果比其他的話，他說不定還會想半天，一聽比踢球，他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李風啊李風，你可別后悔，我們石油廠的職工子弟學校可一直都有足球課，你們三廠會踢球的能找出三個來嗎？”

李風一拍腦門，他還真把這茬給忘了。不過他一點都不擔心，反而也哈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