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醫生

醫生坐在這里已經整整二十多個小時了。

從昨天中午地震發生時開始，按照應急方案，她拿起屬于自己的應急救援包，沿著指定路線，從大樓里撤離。一切都是有條不紊，她順利的抵達了指定區域——醫院門口的公路旁邊。

由于是處于應急待命狀態，醫生站的筆直，環顧四周，驚奇的發現，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了馬路邊上。

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醫院大樓倒下，灰塵撲面而來，還是只有她一個人。

“人都到哪里去了？”

醫生努力的回想，第一次晃動，大樓里的燈一下就全部黑了，過了兩秒，應急照明亮起，災情警報器發出刺耳的聲音。根據以前所受的訓練，她迅速趕到護士站，拿起屬于她的救援包，向外撤離。

最近幾年間，經常會有應急預案的演練，她被分配的任務就是，帶上救援包，趕到指定地點待命，至于疏散病人之類的工作，有其他人負責。

每一次演練，她都變現不錯，真的災難發生，她還是表現不錯。問題是到了指定地點以后該做什么？

預案的要求是到了指定地點，一切行動聽從上級安排。現在的情況是只有她一個人，上級在哪？

向出跑的過程中，她記得地上倒了很多人，她當時以為只是摔倒了，“不會那時候就都死了吧！”

醫生盡力的壓制這種想法，另一個想法在腦子里清晰起來，“這絕不是簡單的地震。”

看到醫院另外幾棟小樓也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還是沒人跑出來，她再也站不住了。

醫生坐在路邊，恐懼像無情的手，緊緊攥住她的心臟，她覺得自己也很快就要死了。

她工作的這家醫院，是一家中型綜合醫院，算上醫院職工和住院的病人及家屬，少說也有上千人，居然只有她一個跑了出來。她真的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運。

她看著身邊的應急救援箱，意識到自己的責任就是原地待命。

沒有其他選擇，只能在這里等，等到上級出現，或者自己去和先走一步的同事們團聚。

從二十歲她醫專畢業，實習，轉正，小護士，老護士，護士長，一步一步，她已經在這個醫院待了十多個年頭。人生最好的階段，戀愛、結婚，都和這個醫院息息相關。不管是不是為了服從命令，她都沒辦法離開這里。醫院不在了，她活著似乎也就沒了意義。

醫生像個雕塑一樣坐在路邊，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沒想起來，熟悉的世界消失了，好像順便也帶走了她的靈魂。

像個高僧一樣坐化？恐怕道行不夠。

面前的公路上，有各種車輛，還有樹枝，石塊和其他雜物，就是沒有一樣會動，除了一輛歪歪扭扭開過來的公交車。

中午時分，小隊長駕駛的公交車出現在了醫生面前。

醫生側頭看向從車上下來的兩個人，一個三十出頭，個子不高，看著還算機靈，另一個剛剛二十，稚氣未退的小帥哥一個。

工程師和小帥走到醫生面前。

“姐姐你沒事吧？”小帥問。

工程師把拿在手里的飲料遞給醫生，醫生猶豫一下，還是接過來，打開喝了兩口。

“謝謝。”醫生。

“沒事兒，不客氣，你是這個醫院的？”工程師。

醫生點點頭。

“救你一個跑出來了？太慘了吧。”工程師。

醫生看了工程師一眼，搖搖頭，目光又轉回看著那一片廢墟。

“你都在這兒坐了一天了？”工程師，“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我去吧。”小帥走回公交車。

“不用了，你們留著吧。”醫生。

“咋能不用呢，我們是沒多少，可現在這情況，活下來的人再不互相幫助，那就真沒盼頭了。”工程師。

醫生看向工程師，工程師一臉真誠。

小帥拿了一個面包，兩個火腿腸，另外又拿了一瓶飲料，走過來，把東西遞給醫生。

醫生接過來，放在旁邊地上，“你們是去避難公園吧，好像路走錯了。”

“我們是從那個避難公園來的。”小帥。

醫生有點疑惑。

“避難公園現在既沒水，也沒食物，我們是想找個有水源的地方落腳，這回好像情況比較特殊，在避難公園死等，感覺不是啥好辦法。”工程師。

“你們幾個人？”醫生。

“四個，車上還有兩個人，你總坐在這兒，也不是個事，要不你和我們一起走？”工程師。

“四個都是男的？”醫生。

“有一個是女的，你太多心了，我們不是壞人。”工程師。

醫生搖搖頭，站起來，“現在無所謂好人壞人了。”

坐的時間太長再站起來，覺得腿一麻，醫生差點摔倒，旁邊的工程師趕緊扶住。

醫生定定神，“我和你們一起走。”

工程師和小帥把腿麻的走不了路的醫生架上了公交車。

“光天化日的，你們就敢明搶良家美女！”美人一邊說，一邊幫忙一起把醫生扶到了座位上。

“不好意思，坐的時間太長了，腿不聽話，麻煩你們了。”醫生。

小帥拿起醫生的救援包放在了車最后面。

小隊長準備繼續開車。

“你昨天晚上就沒睡，要不你去睡會兒，我來開。”工程師。

“也好，慢點開，路上不一定是啥情況。”小隊長。

“等一下，前面有個醫院的小賣部，里面全是零食和飲料，還有一些住院用的日用品，咱們去找找，看有啥有用的沒。”醫生邊吃東西邊說。

叫小賣部，東西可真不少，二層小樓，三個男人一起動手，把壓在上面的水泥預制板挪開，有用的東西一趟一趟的往車上搬。

“別把那個救援箱壓住，那里頭可都是能救命的東西。”醫生囑咐。

美人也在小賣部的廢墟里翻翻撿撿，茶杯牙膏牙刷毛巾，撿了個不亦樂乎，醫生吃過，也下車來，和美人一起東翻西翻。

“我們這樣算不算盜竊。”小帥。

“盜不盜竊不知道，非法占有是一定的。”美人。

“也算犯罪吧。”小帥。

“我們就是犯罪團伙啊，你咋了，想退出？你知道退出犯罪團伙是啥下場不？”美人做出兇狠的表情。

“別嚇唬孩子了，這種情況下，為了活下去，拿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絕對不會是犯罪的，即便以后要追究，我們照價付款就是了。”小隊長。

“公交車你也買的起？”美人。

“公交車我是買不起，可我也沒把公交車吃了吧，以后最多掏點修車費，沒問題的。”小隊長。

“公交車你們都敢偷，我真是一時糊涂，上了賊船了。”醫生臉上終于有了血色，也有了一絲笑意。

“我不是孩子，我都快成孩子他爹了。”小帥。

“恭喜了，啥時候請我們喝喜酒？”美人說著，轉向看著小隊長“我說你都計劃好了吧，還說不是，連法律責任都搞得這么清楚。”

“我真想不通，眼看就要大難臨頭，你們還有心思嬉皮笑臉的。”工程師。

“越是緊張，就越要嬉皮笑臉，對心臟有好處的。”醫生。

“好了，今天咱們豐收了，不能再搬了，公交車上已經快沒地方呆了。”小隊長。

大家準備回車上，美人還在努力的掏著什么，小隊長見了，上前幫忙，拿出來一看，是個便盆。

“下面還有，再拿一個。”美人。

“這東西一個就夠了吧，大家輪流用就是了。”小隊長。

“男的一個，女的一個，方便些”美人。

小隊長繼續往下伸手去夠，卻總差一點，夠不到。工程師和小帥過來幫忙，挪開了一些雜物，終于又拿出來一個。

“終于不需要再用塑料袋了。”工程師。

“用塑料袋干嘛？”小帥。

“給你兩個叔叔洗臉啊。”美人。

“誰用塑料袋洗臉，好本事，有機會我一定見識見識。”醫生。

大家都笑了。

“今天真要謝謝你了，這么多東西，解決大問題了。”小隊長對醫生說。

“沒事，只當是入伙費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