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還沒到,街道兩旁就已經有了不少落葉,行人稀少,一個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孩卻在街上奔跑著。
女孩的長發隨便扎了個馬尾,隨著風晃動,一張好看的臉上沾著血跡,就連裙子也染了一些,那雙在路口奔跑的腿上如果沒有斑駁的血跡,想必那會讓人愉悅不少。
沈逸剛放電話,就聽到一個女孩的聲音,“請問,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嗎?”
這是蘇蔓走了那么久的路才好不容易看見的路人,大家似乎都約好了似的集體都沒出現,街上稀稀疏疏的行人見到她這副樣子也是一臉驚訝,隨后快步離開。
女孩喘著氣,大概是因為奔跑的緣故,長發已經被風吹得亂糟糟的,粉色衣裙上的血跡猶如鐵銹一般,有些刺鼻,她用手擦過臉上的汗,復又重復道,“你好,請問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嗎?”
少年好看的眉聚在一起,似是思考,過了一會兒,出口問了一句,“做什么?”
嗓音有些沙啞,這是男生都會必經的變聲期。
“我要報警。”
蘇蔓從學校回到家里的時候,已經聚集了一堆看熱鬧的人。
有時候真奇怪,當你有需要的時候大家紛紛把你當做瘟疫,避不可及的捂著嘴和你打招呼;當你已經成為一堆沒有生氣的死物時,大家又都約好了一般,做著惋惜可憐狀。
蘇蔓尚小的年紀還不懂得這些,只是睜大了眼看著鄰里們對倒在血泊中的女人談論著她多可憐的模樣,他們此時正在熱情的提著建議。
“傷的這么重,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
“是啊,我都看見了,蘇請晏直接把花瓶扔了過去,他這還不解氣,還踢了好幾腳。”
“夫妻之間哪能鬧的這么大,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偏要吵啊打啊的。”
……
蘇蔓睜著大眼看了一下那些人,接著很快把林向晚身邊的玻璃碎片給清理掉,也許是著急的緣故,連膝蓋處被玻璃碎片劃了一道也不自知,她唯一知道的是這些看熱鬧的人都不會幫她。
她沖出人群,跑出了家門。
可是她又該去哪里找能幫她的人呢?
小鎮并不大,拐了幾個路口,蘇蔓便看到一個陌生的少年站在馬路對面,她從來沒見過這人。少年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看不清模樣,修長的身影被拉的長長的,一只手拿著電話放在耳邊,另一只手拉著一個黑色的行李箱,閑散的倚在欄上。
沈逸回了一句對面通話的那人,“爸,我知道了。”
說完一轉身便看見了站在他身后的女孩。
打完電話,蘇蔓說了聲“謝謝”便沿著來時的路跑了回去,沈逸看著那一道嬌小的背影,有些熟悉,想到什么,他從背包里翻騰的找了一會兒,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書籍,翻了幾頁,一張照片掉落出來。
少年看著那張照片,嘴角上揚,忽而薄薄的唇緊抿著。
蘇蔓跑回家時還沒跨進家門,細小的胳膊便被人拉住,蘇青晏扯著她的頭發,開口大罵,“好啊,你竟然敢報警?白養你了。”
“你到底是不是我蘇青晏的女兒,還敢報警,老子不打死你。”
粗糙的大掌捏著她的胳膊,勒出一條紅色的印跡,蘇蔓只覺得頭皮發疼,咬著唇不出聲,直到有人從人群里拉住蘇青晏,她才重獲自由,蘇蔓跑進家里的客廳,打開書包找到一張寫著DNA檢測的紙,跑出來時才知道原來拉住蘇青晏的是兩名身穿制服的警察。
蘇青晏一改此前惡狠狠的模樣,討好的說道,“警察同志,那是我女兒,我怎么可能打她呢?”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他的女兒啊,蘇蔓緊緊的盯著他看。
警察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女人,神情冷漠,“那她呢?和你是什么關系?”
“我可不認識,我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蘇蔓還記得蘇青晏咬牙切齒的說著“她生是蘇家的人,死是蘇家的鬼”,現在她的母親林向晚竟然與蘇青晏一點關系都沒有!
其中一名警察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的問蘇蔓,“是你報的警?”
她的聲音細細軟軟的,卻透著堅定,“是我報的警。”
“你是她的女兒?”
蘇蔓把手上的DNA檢測報告遞給她,指了指林向晚,“她是我的母親,我父親的妻子。”
這時蘇青晏突然大吼一聲,“你個死丫頭,當初我怎么就沒把你給宰了。”
蘇青晏揮舞著拳頭,猛烈的掙扎著向她捏著拳頭。
警察繼續問道,“叫救護車了嗎?”
“嗯。”
很快,救護車專有的聲音傳來,當停在蘇家門口時,圍在蘇家的人群紛紛散開,林向晚被護士抬到擔架上,其中有人問了句,“誰是她家人?”
蘇蔓擔憂的走了過去,“我,我是。”
護士看了她一眼,女孩原本精致可愛的臉上染了不少血跡,長長的頭發亂糟糟的,顯然是被人拉扯過,她看上去不過初中模樣,護士把視線收回,轉向圍觀的人群,“誰來個大人,沒大人嗎?”
蘇蔓原本想開口說沒有,這時有個年齡還不到六十的老人出來,嗓音還有些洪亮,安全不輸年輕人,“我去行嗎?”
是住在她家對面的沈家奶奶,兩家僅隔著一條河,鮮少來往。蘇蔓感激的看著沈家奶媽,聲音哽咽,“沈奶奶,你……”
沈家奶奶握著她的手,“我就先去一趟,蔓蔓你先把家里打掃干凈,先把自己照顧好。”
這個時候再多的話語都覺得毫無作用,蘇蔓只好說了句,“謝謝沈奶奶。”
隨著蘇青晏被警察帶走,林向晚被護士帶走,圍觀的人群終于散去,所有鬧劇都已結束,蘇家才恢復一絲安靜。
蘇蔓疲憊的垂下腦袋,此刻在蘇青晏面前的勇氣與堅定都已消失殆盡,嬌小的身子發著顫。
無力的轉了個身,失神的眼睛終于有了些焦距,門口的少年提著黑色的行李箱,身形修長,一頂黑色的鴨舌帽被摘下,露出了俊逸的面容,在蘇蔓的記憶中,她從來不曾見過長相如此英俊的男生,疑惑的看了看,顯然他沒有想離開的想法。
蘇蔓開口問,“你是……”
蘇蔓眨了眨眼,想到剛才是借他的手機打的報警電話,感激的向他道謝,“之前謝謝你。”
顯然小姑娘已經完全忘記他了,不過那時的她尚在年幼,怎么可能還記得,而且還在不久前發生了那樣的事,沈逸抿著唇,走上前,站在她的面前。
淡淡的清香飄散在鼻間,那是獨屬于少年清淡的氣息。
他說,“我叫沈逸。”
蘇蔓疑惑的看著他,她的記憶里完全沒有這個名字的存在。
沈逸抿著唇,薄薄的唇成一條淺淺的弧線,沈逸不打算與她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對她說道,“蘇蔓蔓,你坐下。”
小姑娘的大眼寫滿了不可置信,他怎么會知道她的名字?
嘆了一聲,沈逸直接拉著蘇蔓走進蘇家,聽到蘇蔓“嘶”的一聲,放輕了在她手腕處的動作,吩咐道,“蘇蔓蔓,坐下。
蘇蔓還沒反應過來,沈逸已經打來一盆干凈的水,腿被他抬起放在他的腿上,蘇蔓掙扎著抽回腿,就聽見沈逸說了聲“別動”,不知怎的,她竟鬼使神差的停止了動作。
柔軟的毛巾輕輕的擦過她的小.腿,少年低垂著頭,一副小心謹慎的模樣,從她的視角可以看到少年長長的睫毛,還有那棱角分明的下頜,她不明白,他們明明不認識,為什么她要對自己這么好?
直到小.腿被擦拭干凈,露出原本白.皙的狀態,蘇蔓本想把腿收回,卻被他的力量禁錮住。沈逸看了她一眼,繼續剛才的動作,腿上被玻璃碎片劃到的地方被他用創可貼粘住,他囑咐道,“這個地方別碰水,知道嗎?”
“知,知道了。”
沈逸這才滿意的放開她,這時小姑娘不確定的問了句,“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沈逸扯了扯嘴角,這么久才想起他,不過他卻回道,“蘇蔓蔓,這個方式很老套。”
知道他誤會了,蘇蔓掛著一張紅臉解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看她著急的模樣沈逸笑出了聲,小姑娘這才知道他是故意的,手指著他說,“你是故意的?”
“嗯?不是故意的。”他懶懶的說道,話鋒卻一轉,“是有意的,”
“你……”
蘇蔓偏過頭,不想理他。
沈逸卻說道,“蘇蔓蔓,把頭轉過來。”
才不要。
蘇蔓鼓著一張臉,一副不情愿的樣子,沈逸移步過去,蹲在她的面前,手放在她的肩上,用毛巾擦著她的臉,直到小姑娘的臉恢復原本干凈的模樣,他才滿意的笑了笑,“這才是我認識的蘇蔓蔓。”
在他的手指拂過她的臉頰時,小姑娘不安的顫了顫身體,又問了他一遍,“你是誰?”
“沈逸,這下應該不會忘記了吧。”他戲謔的答道。
怎么可能忘記?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他相識,他小心的擦拭著她身上的污濁,耐心的和她說著話,陪著她讓她短暫的忘記了此前發生的一切。
沈逸直起身,手摸了摸下巴,有些無奈的說,“怎么辦,頭發好像不是很好解決。”
蘇蔓把一頭長發松散開來,柔軟的頭發無力的垂在她的脊背上,她說,“我來解決。”
她進了浴.室,過了好一會兒還沒出來,沈逸有些擔心,敲了敲門,問,“好了嗎?”
“還沒有。”
女孩特有的嗓音似撓在心間,泛起一陣疼意。
一會兒后,沈逸打開浴.室的門,地上堆著一地的頭發,女孩原本的一頭長發只是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的被剪去,沈逸愕然,“你……”
“怎么樣?是不是沒有剪好?”
蘇蔓對著鏡子審視了一番,后面的頭發看不清什么情況。
沈逸走過去,問她,“為什么把它剪掉?”
聞言蘇蔓停止了動作,低垂著眼,小聲的說,“短頭發的話被人拉扯應該不會太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