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嘯本來可以帶著出無心跑得遠遠的，他覺得以自己的“逃命”本事，要避過這類獸潮應該不是難事，可他也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其妙的就留下了。是出于對少女的信任？還是因為自己也不想看到這群無辜的白羽族人受難？他沒有再細想，抬開氈帳簾子走出了帳外。

此時的提鈴湖尾，那些閑散忙碌的老弱婦人都被聚集了起來，青壯也都分花了武器，能夠進入氈帳處的幾個路口，更是堆滿了拒馬樁，整個族落內，一副如臨大敵之狀。

沈嘯來到“氈帳”外圍粗略看了幾眼，白羽人的族落地理位置選擇還算不錯，東高西低，背面又有提鈴湖做依托，可以說若是遭遇普通“襲擊”，在占據這樣一個擁有戰略意義的地勢上，短時間內肯定能夠做到“攻防有序”，眼下最大的問題，就是可參戰人員的不足。

在白羽族內，大多適齡青壯，都會被挑選進入金銀兩支族落衛隊，到了每逢入冬時分，雪原缺食的情況下，這兩支衛隊也就肩負著進山備“冬貨”的任務，所以這個時候，幾乎就是整個白羽族的一個實力空白期，族內除去留守的孤寡婦孺，還有勞作能力的青壯不足五十人。

“不足五十人，能撐到兩個小時么。”沈嘯心想間，鐵木的聲音卻是從背后傳了出來。

“放心吧，族內放了幾波最快的鷹隼，應該很快就能通知到可汗帶去的兩支羽衛，只要他們來得及回援，那傷亡應該會小很多。”

就在沈嘯隨意和鐵木攀談白羽族戰力時，雪原幾千米外的大地卻是砰砰響起一陣陣晃動，眾人放眼望去，只見遠處高空層云疊嶂，原本還算明朗的旭日，轉瞬就被一股突然生長的黑云遮掩住。

“是天生異象，這波獸潮。。。”沈嘯有些詫異，遠處陡然間冒起的聲勢已經讓他預感到了危險，即將出現的這波獸潮規模，很可能比他之前預想的還要可怕。

黑云有軋空之勢，白晝有轉暗之憂，遠處那片原本就該一層不變的雪白，在轉瞬之間卻是沾染成了一汪黑色。

那股黑色巨浪帶著巨大的聲勢，裹挾著烏云間的隆隆雷聲，雪地上的陣陣鼓響，仿若是要吞沒掉整個雪原。而等得往近處一看，那巨浪儼然又變成了一頭頭雙眼赤紅的棕色皮毛，那皮毛下披覆著的，就是號稱“小獸”最殘的棕狼。

幾百頭，或者根本不止，沈嘯望著遠處的景象，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而就在這時，白羽族落內卻是響起一陣陣“嗚嗚”吼叫聲。

那些原本在沈嘯想來應該驚慌失措的白羽青壯，此時卻是緊握雙拳，目光兇橫的凝視著雪坡遠處那群棕狼，他們很有節奏的捶拳頓足，在整個聚落中，制造出了一段很富韻律的沉悶聲，沉悶聲拔地而起，似微微而至，可一進入耳畔，又像是烈火燒沸了血液。

轟鳴的踏雪聲想要摧毀抵抗的意志，可肆意的戰舞卻是引爆了白羽人的戰意，在整個獸潮比鄰雪坡不到百丈之際，兩名白羽族青年翻出拒馬樁范圍，在背后同伴的高亢聲下，他們提著長槍沖將而去。

轉瞬，兩人沒入“獸潮”，在棕狼的方形隊伍下打開豁口，他們提氣沖殺，不顧軀體被利爪撕扯帶下的皮肉，一鼓作氣將那帶去的兩柄槍桿刺入雪地中，而就在他們被黑浪撕碎淹沒之際，他們放手解開了槍頭下束住的兩面旗幟。

飄揚的旗幟上是一金一銀兩根羽狀圖形，它們代表著白羽族人的信仰，也代表著守護，從鮮血飛灑在旗面上的那一刻，白羽族人瘋狂了，他們挽起獵弓，羽箭猶如是暴雨般脫弦而去。

黑潮動蕩，血肉上攢滿了羽箭，可棕狼群并沒有因此退卻，相反，只要一有同類中箭，它們便會蜂擁而上，將同類在轉瞬間撕扯成碎肉，這是怒意，也是興奮，所以它們踩踏著無數中箭同類的血水沖上了雪坡。

雪坡路徑雖然寬敞，可卻也容不下一大批狼群，加上坡度稍陡，從下往上沖即便是腳力充足，也被削弱了不少，占據著這一層優勢，白羽族人和沈嘯沖出拒馬樁，在數量不多的棕狼進攻間，他們堪堪擋住了幾波攻勢。

“殺。”有白羽族青壯大喊道，他們戰意熾盛的背后，都心知如果守不住雪坡，拒馬樁的作用就不大了，而如果棕狼掠進族落，那“氈帳”內那上千族人的性命就會不保。

槍影刀光頻現，可利爪的猩黃更加猖狂，沈嘯借著陡坡的勢頭下沖，想乘機再逼退兩條躍上來的棕狼，可近戰之間，“人獸”的差距越發明顯，即便是沈嘯身形活躍，可卻也只能借勢擋住那些爪牙，他握住“犬牙”的雙手微微發抖，過度用力之下，指節上已是一陣發白。

逼退？已經再不可能，即便是白羽人攻勢猛烈，可下方的狼群卻是如涌一般前赴后繼，有許多棕狼初始只是受了傷，可結果卻是倒在了自己同類的踐踏下。

雪坡被破開了，那些白羽族青壯再擋不住用尸體來鋪路的兇獸，一開始的鏖戰，衍化成了一場“獸逐人”的嗜殺，狼群大批的涌上族落內，和那些所剩不多的青壯，在兩邊公然陷進了對峙。

“畜生，你們休想在進一步。”鐵木雙眼通紅，拔起大刀就要沖入狼群內，可就在這時，一記蒼老的叫聲卻是傳了出來。

“鐵木，別忘了，還有我們呢。”

族落間有無數的“氈帳”，“氈帳”內回避著上千無能為力的角色，可這時，這些身為白羽族中的一員，他們或老人，或婦女，還有孩童，大多舉起了刀槍，在那些快打光了的青壯身后，他們筑起了一道人墻。

今天若是青壯們被殺光，那就是老人上，如果老人被殺光，那還有婦女，如果婦女也沒了，那孩童也不會逃，這便是白羽族，他們雖然不能成為大陸上最耀眼的存在，可他們也有自己堅守的信念。

“戰。”混雜的吼叫聲響徹云際，就在棕狼群張開爪牙的前一刻，那上千人捶拳頓足，再次制造出了“戰律”。

沈嘯也被這股氣勢感染了，看著那些廝殺成一片的人獸，他靜溢的站在少女的“氈帳”外，兩個時辰就快到了，他相信，只要守住這里，那眼前這些人還有活著的可能，看著那些渾然無畏而壓上來的棕狼，他閉上眼，再次睜開的時候，滿眸猩紅。

他大吼道：“一步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