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柜聽完伙計的報告，眉頭先是一緊，隨后又舒展開，眼珠子左右亂晃，弓著腰貼到雷童跟前，“咱們做個交易如何？”

雷童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所謂的交易絕不是什么好事，有些人啊，就是窩里斗的時候能計謀百出，對外敵卻投懷送抱，真不知道這類人到底長了顆什么樣的心，是投胎投錯了國家嗎？

本來是不想聽的，可耳朵雖說長在自己身上，完全成了人家隨意擺弄的物件兒，做不了主。

李掌柜指著雷童對面的墻壁，仿佛龍成虎幾個人就躲在那堵墻的后面，說：“只要是你把屋外面的人領進來，讓咱這么一捆，我就放了你……還有這個黑大漢，然后把殺害皇軍的罪過全都安在那幾個人的頭上……”

“然后，我們哥倆就可以逍遙快活了？”

雷童搶先一步說出了李掌柜拋出的巨大利益。

李掌柜十分高興，拍手笑道：“對嘍！這么一來，對你對我對皇軍都有好處，一箭三雕的事何樂而不為啊！”

“哼！算盤打得挺響啊！俺勸你啊！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吧！俺們從扛槍打鬼子的那天起，既不會賣國，更不會賣兄弟！”陳大牛吼道。

“成交！”雷童道。

“這就對嘍！來人，松綁！我就喜歡跟你這種聰明人打交道！放心，我很講信用的！”

雷童一邊接過了李掌柜的橄欖枝，假意答應了這樁出賣同生共死兄弟換自己平安的交易，一邊罵道：我信了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的很！

陳大牛被一記霹靂轟得腦中嗡嗡作響，他紅著眼沉默了片刻，忽地發狂似的掙扎，大罵：“雷童，你這個雜碎，俺以為你是個打鬼子的好漢，沒想到也是個慫包！”

這邊是李掌柜得意地笑，那邊是陳大牛歇斯底里的罵。雷童仿佛處在冰火兩重天之中，但他仍舊像個聾子，全然不在乎這些，若無其事地穿起被酒店伙計扒下來的鬼子皮。

“至于下一步怎么做，我想聽聽老弟的高見！”李掌柜笑嘻嘻地說。他這一句真狠毒，言下之意是讓雷童親手辦成這樁交易，從而無縫隙坐實賣友求榮的罪名，到那時雙方是合作也得合作，不合作也得合作，徹底絕了雷童的后路。

雷童猜到的李掌柜的用心，要是啥都不說可能也無大所謂，但為了贏得李掌柜的信任，還是出了個主意：“你李掌柜手段高明，只需依葫蘆畫瓢，我作陪便是了！”

“哈哈，好！”李掌柜伸出了大拇指，“小老弟果然是聰明人，要是能為皇軍效力，前途一定大大的！”

雷童只是冷笑兩聲，得到這種漢奸的贊賞也不是什么好事，李掌柜的話像是藏在棉里的針，看上去沒什么威脅，若是抓上去會扎的人心流血，流中國人的血。

陳大牛看著雷童的模樣不像是開玩笑，明白不是罵幾句就能醒過來的夢，便大喊著：“雷童你不能這么忘恩負義！你拿俺去跟鬼子請賞，別動龍連長！難道你忘了他是怎么對你的？誰都舍不得吃的肉罐頭給你吃，為了你還和宋參謀翻了臉……”

可能是陳大牛的嗓門太大，李掌柜令伙計用擦灶臺的抹布堵住陳大牛的嘴，使得這位五大三粗的漢子活像一頭待宰的豬，痛苦且無助。

李掌柜又讓伙計將陳大牛抬到半個人大小的案板上趴著，在其后背上撒了半碗粗鹽粒，“讓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搟面皮兒！”

兩個壯壯實實的伙計在陳大牛的身旁，一邊一個，用胳膊粗細的搟面杖攆動大牛的后背，只一個來回，那原就是傷痕累累的后背立刻紅腫起來，粗糙的鹽粒子已經嵌進了皮膚。

從大牛憋著爆炸勁兒的表情上來看，那滋味兒肯定相當不好受。

“慢著！我答應和你做這樁交易，你也必須答應我保證他的安全。”雷童聽不進去陳大牛發出的殺豬一樣的嗚嗚聲。

“好！”李掌柜吩咐伙計停手，“不過，你要是耍花招，這家伙可就是我的肉餡兒了。”

在伙計們將大堂收拾妥當之后，雷童出了聚合香，背后還跟著一雙眼睛。

此時已經皓月當空，在陰暗的角落里找到了龍成虎、李克和王全有，獨獨沒見到劉鐵柱。

雷童不問也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肯定是龍成虎察覺到了異樣，故而事先對劉鐵柱另作安排，以保應對突發情況，如果所慮不錯，劉鐵柱正在不遠的暗處觀察。

“怎么這么半天？”龍成虎透著些責備的情緒，畢竟是大冷天的，在外面凍了幾十分鐘。

不過這種非正常語調卻能令雷童多多少少有了底氣。

雷童回答：“和這家店的掌柜商量今晚的行動呢，一下子忘了時間。”

龍成虎才發現雷童身后不是陳大牛而是個店小二模樣的人，便問：“大牛呢？”

“大牛多喝了兩杯酒，正在里面醒酒呢。”

“這小子真是的，喝酒也不看時候！”李克從龍成虎身后的陰影中站出來，搓了搓手，跺了跺腳，估計是冷的夠嗆。

雷童忽然抓住了龍成虎的手，“走，進屋吃點東西暖暖身子吧！行動計劃我已經心里有譜了，咱們邊吃邊說。”

小伙計將他們引進了聚合香大堂。

那李掌柜已經坐在一桌子酒菜前候著了，見到雷童身后的幾位“太君”，立刻拱手道：“幾位英雄蒞臨，小店是蓬蓽生輝啊！”

雷童此時還抓著龍成虎的手，明顯感受到龍成虎聽見李掌柜這句話后的警覺。

“龍連長別擔心，李掌柜是自己人，我已經將咱們的事都告訴了他，掌柜愿意幫咱們的忙。”雷童又用力握了一下龍成虎的手，如此細微的小動作，縱使李掌柜眼神兒再好，也難以察覺。

龍成虎客客氣氣地拱手還禮，“李掌柜能在國家危難之際給我們提供幫助，十分感謝。”

“唉，這謝什么，守土抗日，人人有責嘛！”李掌柜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一干人等就坐。

雷童暗自罵道：狗東西，還知道守土抗戰人人有責？

李掌柜當起了這桌酒席的主持，端起酒杯，“我李某人最佩服打鬼子的人，方才聽聞幾位就是令日本人聞風喪膽的鬼兵，在下真是欽佩之至啊！我敬諸位，先干為敬了！”

酒杯剛到嘴邊，龍成虎一把拉住了李掌柜的胳膊，“李掌柜，酒先不急著喝呢，我還有個兄弟在您店里，怎么沒見著啊？”

龍成虎看了雷童一眼。

這讓雷童心里有了底，看來龍連長收到了提示。

李掌柜放下酒杯，緩緩推開龍成虎的手，邊笑邊斜眼瞪了瞪雷童。